自《烈日灼心》后,曹保平终于带来了“灼心三部曲”的第二部。《涉过愤怒的海》中,黄渤加周迅的演员配置实在令人安心,所以我迫不及待去看了超前点映场。电影在类型分明,充满故事性的同时,视听语言中又能含括导演过硬的技术功底,以及画面的奇思妙想。整部影片在拍摄手法和表现力度上都呈现的极好。
单看剧情简介,曹保平真的能给你拍出大男主复仇爽文吗?
与黄渤一起感受“想砍人”的愤怒
故事开始于一则海上的越洋电话,正在出海打鱼的金陨石(黄渤饰)接到前妻顾红的电话,得知在东京留学的女儿小娜已经失踪三天,老金扔下几十条渔船匆匆前往东京。女儿的男朋友李苗苗有重大嫌疑。
隔天老金见到了失踪的女儿,身负17刀,流血过多死亡,生前与多人发生过性行为。这样凄惨的死法,这样悲痛的结果,曹导开场十几分钟就成功点燃了老金和在场所有观众的怒火。
李苗苗是案发时间唯一在小娜身边的人,现场留下了李苗苗的血脚印。小娜尸体被发现后不久,李苗苗潜逃回国,凶手是李苗苗,无可争议。老金愤怒于日方警察的不作为,假意安抚受害者家属却就这样轻易放走李苗苗出境。
老金决定用私刑报复让李苗苗血债血偿,他除了手里的刀,不相信任何人。于是老金回国持刀入室威胁李苗苗的父亲李烈,企图找到李苗苗。之后老金和李苗苗父母,两个家庭之间,产生了无数摩擦和对抗。
愤怒的情绪由内而外,愤怒的海面波涛汹涌,一切尽在曹保平的掌控之中。可以说这片愤怒的海是片中所有人的情绪加上观众的情绪堆叠在一起制造出来的,我们跟随镜头站下在老金这样莽撞而正义的一方,希望李苗苗能早日受到应有的审判。
真正的好戏需要等待,戏耍的尽头是畸形的爱与爱
影片用十几分钟交代清楚背景之后,就一直在跟随老金的视角,想尽办法找到李苗苗完成复仇。同时李苗苗的母亲景岚拼命想保住儿子送他出国。两股势力交叉融合,隐瞒与对抗,直至台风来的那个雨天,三辆汽车撞到一起,老金的愤怒才有了安身之地。
观众跟随老金,一起涉着愤怒的海,台风天的生死时速是我认为影片最精彩的戏码之一。曹导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腥风血雨”。海上的龙卷风让无数海里的鱼飞上蓝天,又落到地下,它们在水中活着,在雨中死去。海水与雨水,好像都是水,但一个让鱼生,一个让鱼死。
这里的海水与雨水就像是车上的老金和景岚,一个拼命保护着自己十恶不赦的儿子,想让他留有一线生机,另一个拼命想杀了他为自己女儿报仇。两人同样从爱出发,却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被老金拖走的李苗苗就像挣扎在地面上的鱼,就算正在下着倾盆大雨,鱼也无法在地面上呼吸,而路的另一侧即是大海,像是无助叫喊的景岚,即使拥有无限的包容和爱,依然阻止不了老金带走她的儿子。
超自然现象与“最后一分钟营救”的经典模式,配合片中人物性格,如疯狂的李苗苗,焦急守护儿子的景岚,警车上追逐的老金,这让画面出现了一种超自然的癫狂,哪怕你已经有所了解人物性格,哪怕你在上帝视角提前知道台风天的到来,但是当三辆有着不同目的的车像是宿命般的撞在一起时,整个画面上只剩下“疯狂”二字。
同样让人觉得“疯狂”的画面还有台风天即将来临前的几个小时,老金让景岚交出李苗苗却被景岚关在了自家地下室,为李苗苗出境争取时间。老金为了逃出地下室,在地下室点火,把所有能燃的东西全烧了起来。
这一段黄渤用绝佳的演技,配合着绝妙的视听设计,在火焰的红光中疯狂的砸东西。慢动作加上镜头的变化,竟让这时的画面有了些许舞感。一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就该这样疯狂的“起舞”。最终火焰触发了别墅的烟雾报警器,警报声让闹剧戛然而止,这和“满天飞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知道或许剧情就应该这么走下去,但是合理之外你依然觉得戛然而止,依然觉得画面有着无尽的“疯狂”。告诉了你疯狂的目的,却让你意犹未尽。
如果说上述这些是曹导在拍摄手法上的戏耍,那么影片的最后二十分钟才是曹保平的开幕式。
我们一路跟随着愤怒的剧中人物,从老金的复仇之怒,到景岚的伤子之怒,到李苗苗父亲李烈的弑母害女之怒,曹保平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愤怒的人,但不变的是愤怒本身,所有人都溺在愤怒的海里,悄无声息的被愤怒包围。在日本负责此案的岛津警官带着小娜的SNS账号和调查真相来到老金的居所。此时的老金已经把李苗苗囚禁,李烈也因愤怒的意外死在了渔船上。
我们以为大仇得报,以为命运如此的时候,岛津却说小娜是自杀,自己捅了自己十七刀后爬进衣柜,用自己的血画了一衣柜太阳之后失血过多去世。李苗苗在小娜开始的前几刀就惊恐逃出房间了。期间小娜的手机一直有电,却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就连打给老金的电话也是误触的。
影片末尾,我们才跟着小娜的视角一点一点感受她的人生,感受她真正的生活。我们跟着影片一起,跟着老金一起,愤怒了两个小时,可是两个小时之后我们与老金一起丢失了愤怒的目标。做了这么多糊涂事后,才把审视的眼光朝向自己。
是父母是孩子,是被宠坏的大人:原生家庭的噩梦
复盘影片中的小娜和李苗苗,他们好像都有着不错的开局,虽然小娜的父母离异,但是父亲出海打鱼拼尽全力供女儿出国留学,其中的心酸和爱不必多言。李苗苗父母也是离异,但是都是体面的生意人,从小提供给李苗苗不错的物质基础,也让他有能力追求喜欢的二次元文化,不用向小娜那样兼职赚钱。
与此同时,原生家庭带给他们的痛也是一生的,小娜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极端的老金不顾小娜的感受让她每天游泳拉练,用毛巾捂住小娜的鼻子让她训练憋气,用杀虫药喷她养的小猫还在旁边恶劣的笑。李苗苗父亲离婚后再娶,母亲不太管他,他喜欢逗弄明知闯下大祸但依旧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原谅他的父母,天生缺乏同理心却嫉妒心泛滥,他恶劣的游戏人间,最后也被自己的恶劣反噬。
这盘荒唐的棋局,下到最后路都变成了被自己堵住的死局。小娜在日语课堂上学会了“suki”和“ai”,老师认真的说“suki”可以单方面表示喜欢,但只有你们互相喜欢时才能用“ai”,小娜的日记永远说“suki”,却鲜少提到“ai”,她的自卑和缺爱与不安全感已经融于骨血,自杀的念头也在这样的日夜里悄然而生,老金拼命出海打鱼给了她很好的条件,但是也带给了她一个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
她的阳光不来源于白日的太阳,而是来源于自己一个人躲在衣柜内壁时画出的太阳,所以她濒死前在衣柜里画的“血太阳”,才是真正能照耀她,让她释放和解脱的“阳光”。
李苗苗是另一个反面的极端,他从小家境优渥,单父母没有一方给他真正的爱,聚少离多的破碎家庭让他明白想要父母的焦点聚集在自己身上,就必须走点极端。我不否认他是天生的坏种,不论是剪断奶奶病危时的氧气管,还是和亲妹妹玩蹦床让三岁妹妹摔瘫痪时的奋力一蹦,他天生缺乏同理心,有着强烈的嫉妒心,他只爱他自己。
一个极度缺爱的人和一个极度自爱的人,诞生出了一段畸形的爱,这也是合理的“疯狂”。
影片中所有愤怒的人,都没能涉过愤怒的海。
老金毁于他的愤怒,李烈死于他的愤怒,景岚差点葬身于自己的愤怒,小娜自杀的动机源于李苗苗占有欲的愤怒,某种程度上来说,李苗苗也毁于自己的愤怒。在得知小娜是自杀时,这些愤怒都像是笑话一样摊开在你眼前。
原生家庭的影响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影片中的两个离异家庭,可以看到非常多中国式父母的影子,父母的爱,无形之中也给了子女伤害。
老金为小娜做了这么多,供养她这么多年,可故事中的两个母亲都曾愤怒的说:“你一点都不爱自己女儿。”顾红记恨老金对女儿的忽视,景岚质问老金为什么能把女儿被强奸的视频这样轻易的放出来。老金是爱女儿的,他爱的是父亲这个角色责任下的女儿,所以他可以放弃小娜的葬礼,可以放出那样的视频 ,在看到女儿遗体时不自觉的呕吐。老金的愤怒,是为自己的父亲身份作出一个完整的诠释,但却不是出于对小娜的爱。这种爱让人深思,让人煎熬。
曹保平的“灼心”,灼的是观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