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是在2017年,当时我父亲的身体被诊断出了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医生预测他只能再活上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我们一家人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做出了选择,决定陪伴他走过这段艰难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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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2017年2月5日和4月29日这两个日期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这两天让我心痛欲绝。在春节前一个月,父亲莫名其妙地开始消瘦,我们想带他去检查,但他总是拒绝,说只是肠胃不适和睡眠不好,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我们无法说服父亲,再加上他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健康,再加上春节即将到来,于是我们决定先带父亲在诊所拿一些药,观察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在春节期间,父亲的体重更加下降,他连肉都无法咽下,我们开始感到不好的预感,决定等春节结束后带父亲去看医生,不管他愿不愿意。

春节假期结束后,我回到了工作的城市,我事先跟父亲做了思想工作,他同意等医生上班后马上去检查。2017年2月3日,正月初七,弟弟带父亲去医院检查,但到了医生那里,才发现医生是初九上班。于是在2017年2月5日,正月初九一大早,弟弟又带父亲去医院。医生建议进行的各种检查,弟弟都陪父亲去做。然后在上午11点多,弟弟给我们打电话,他哭着说出了父亲的检查结果,父亲被查出患有癌症晚期,并且已经扩散到多个部位,医生告诉我们,手术治疗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也不建议进行手术。根据父亲的病情,他最多只能再活上两三个月。

虽然我们之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我们从未想到父亲竟然是癌症晚期,并且已经扩散到多个部位,生命只剩下两三个月。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无法接受,也难以接受。我们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我们醒来时,父亲还是那个身体健康的人,又多么希望这只是医生的误诊。在电话中,弟弟哭了,我也哭了,我们的内心都被巨大的痛苦所占据。我说我无法相信,肯定是医生弄错了,我决定带父亲去另一家医院再次检查。当天下午,我和大哥一起带父亲去了另一家医院,那里有一个我们村子里的兄弟在那里工作。我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结论。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第二家医院的检查结果和上午的医院一模一样,就连医生的话也几乎一模一样。我仿佛觉得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这位村上的兄弟心痛地拍了拍我和大哥的肩膀,尽力安慰我们,但他同时表示,父亲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治疗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建议我们尽快帮父亲实现他的心愿,不要让他有任何遗憾。父亲已经被判了终身监禁,无论我们多么难过和无法接受,我们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我们兄弟姊妹商量后决定隐瞒父亲的真实病情,不让父母承受过多的痛苦和内心压力。我们告诉父母,父亲只是有些肝胃问题,需要住院输液,并且吃些药就会好的。

尽管我们的内心十分痛苦,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希望能够让父亲和母亲少些痛苦,好让他们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父亲半信半疑,你们带我去两家医院检查,真的只是小问题吗?大哥和弟弟解释说,因为第一家医院设备有限,不能做全套检查,叫我们带你去第二家医院继续做未做的检查,那里设备齐全。父亲听后,若有所思,但没再说什么。父亲住进医院刚一两天,从未住院过的父亲就受不了了,吵着要回家,说医院气味难闻,躺在病床上浑身难受,闷得慌。村上兄弟见父亲吵着要回家,对大哥和弟弟说,父亲的病情确实难了,除非有奇迹发生,既然父亲想回家,就让他回吧,回家了他也开心些,西药这边就停了吧,拿些中药给他吃,或许会有奇迹。

根据实际情况,我们考虑再三后,没有给父亲做手术治疗,也停掉了西药,如父亲所愿,让他回家,同时,找了个口碑不错的老中医开药给父亲吃。我们一边希望有奇迹发生,一边想着怎样不让父亲母亲起疑心,一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难过。在父亲查出癌症那个月,我们想多陪伴父亲,但又不敢刻意去陪在父亲身边,那种感觉很难受。在难受中走过了2月,迎来了3月。都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是个让人愉悦的好时节,然而我们却愉悦不起来,因为父亲的病情发展很快。

2月份,父亲还能走门走走,和别人聊下天,打下牌。进入了3月,父亲咽不下饭菜,只能吃流食,身体更加消瘦,浑身乏力,连门也不出了。敏感的母亲说,她不相信父亲的身体只是小问题,看父亲的情况,也绝不是小问题,追问我们父亲的真实病情,说我们若不告诉她,她更加担心,我们如实告诉她了,有些事该做的她才能去做。母亲一再追问我们,并一再保证她能接受得住最坏的结果。父亲是我们的父亲,但也是母亲的老伴,母亲有权知道,除非母亲不提。我们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如实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难以接受,那几天晚上,母亲总是偷偷哭,头发也白了许多,但在父亲面前,她又极力掩饰内心的难过,像个没事似的尽可能的陪父亲。因为父亲没力气出门,只能呆在家里,或坐或躺,或看电视,或听方言剧。看着父亲的病情发展快,我们不再顾虑,也尽可能的陪着父亲,害怕有遗憾。而我每周五下午下班了,就马上赶去打车回家,虽然回到家已经近10点了,但我不想错过陪伴父亲的时光。

在我几个兄弟姐妹中,父亲最疼爱我的。每次我回家,他都会特别开心。尤其是周五那天,他从早上就开始盼望我的归来。有时候,他会问母亲这个周末我是否还会回家,有时候,他会叫母亲晚上去路口等我。天黑了,他怕我一个人走路会害怕。(过去,每次我回家,只要父亲知道我晚上到,就会去路口等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家。)然而,今年三月中旬,父亲的健康情况开始恶化。他的肚子开始鼓胀,疼痛感也比以前更加厉害。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常常感到烦躁和不安,有时候甚至会生气。

我们都意识到父亲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他的烦躁也是由于疾病引起的,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在这个时候,我们除了陪伴父亲,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他。每当父亲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候,只要六岁的小侄子在家,我们就会把他叫到父亲身边。父亲一见到他心爱的小孙子,那烦躁不安的情绪就会平静下来,变得非常开心。可以说,小侄子是父亲情绪的调节剂,是让父亲开心起来的催化剂。

有一天早上,父亲突然开始吐血,血块一块接一块地涌出来。母亲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父亲发生了呕血的情况,可能是体内的肿瘤长到一定程度才破裂的。在父亲呕血后,肚子的不适感消失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如刀绞,眼泪汩汩地流下来。挂了电话,我马上请假回家,我要尽可能地陪伴父亲,尽孝。当我回到家,看着变得瘦弱不成样子的父亲时,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上了眼眶,我连忙伸手擦拭。然而,父亲却说:“没事的,肚子不胀了,我想吃碗粉,你去买来吧。”我明白,父亲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不愿意让我再继续难过下去。我去买了父亲平时喜欢吃的粉回来。或许是因为父亲呕血后,肚子真的不再鼓胀了,感觉好多了。或许是父亲真的想吃粉,他竟然吃了大半碗。在父亲被诊断出患有癌症后,这是他第一次能吃那么多量。那时,我真的感到非常开心,满怀希望,想着父亲的病情会出现奇迹般的改善。

从那时起,我经常问父亲想吃什么,不管是买还是亲自烹饪。父亲也会告诉我他的口味偏好,但当我买回来或者煮好之后,他总是只吃一点,就不再进食。父亲在生病之前,食量一向很大,就算没有菜肴,他也能吃一大碗饭。可是在被诊断出患有癌症后,他总是只吃一些,然后就没了胃口。看着这一幕,让人真心疼,也不禁感慨:“病痛来的确是如山倒。”尽管父亲只吃很少一点,但只要他说想吃什么,我们都会去买回来,或者亲自煮给他享用。因为我们暗自感到,我们能够尽孝的机会并不多了。

除了在吃的方面满足父亲,父亲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心愿,我们也尽量去帮他实现。一天,父亲斜靠在床上,看着院子里的阳当,说太阳真好。我问父亲要不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我和大姐扶自出去。父亲想了想说好。在院子里晒太阳,父亲看着大门口,许久后,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和大姐问父亲想不想去外面看看,父亲说想,真怕以后没机会了,但又马上改口说不想去,走不动。父亲那句“真怕以后没机会了”,我瞬间悲从心来,很难过很难过。

父亲刚74岁,一生辛苦和操劳,还没享过几天福。2016年春节,父亲还说,再过两三年,小的们(孙辈)大点了,他就轻松了。父亲说的话刚零一年,如今父亲就身患重病,病情日渐加重,两三年时光不算长,但对身患重病的父亲来说,时光走得太慢,而眼前只有一扇门,门里门外,父亲都怕今后没有机会了。平时,我们总说来日方长,但病倒时,来日却不方长,甚至很多机会说没就没了。今后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也无法预测,但父亲想去外面看看,我一定会让他如愿。

我对父亲说,爸,我去买辆轮椅回来,你想去哪,我们推你去。父亲听后,眼里闪过一丝光彩。我知道父亲心里欢喜,我不等父亲开口,又说,就这么定了。父亲沉思一会说,好!第二天,弟弟去买轮椅回来了,轮椅可坐可睡,坐累了,可以躺下。我们扶父亲到轮椅上坐好,把他推到院子里。父亲很喜欢,这摸摸,那摸摸,坐了一会,又试着躺下,说:“很舒服,贵吗?”我说,不贵,不贵!现在你想去哪都行,方便多了。父亲躺了一会后,又坐起来,我说:“爸,我推你去外面走走、看看。父亲说好。

可是,刚出门口,父亲又说,还是不去了。我看了看父亲,说好,又把父亲推回院子里。我知道父亲其实很想出去,但他应该是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人,也担心出去了,村上人和熟悉的人见了会问他怎么怎么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想去外面走走看看的简单心愿,因为顾虑,最终没实现,但从另一个角度说,父亲的心愿也实现,因为我们做了能做的。而随着父亲的病情加重,一些亲戚和村人也来看望父亲,看望父亲时都会给点钱父亲。父亲就把钱攒起来,有时放在枕头下,有时放在口袋,有时又放到席子下,有时又拿出来数。

一天,父亲又突然吐血,母亲和大姐来不及拿东西接,最后被褥弄脏了,母亲和大姐就把被褥换了。两天后,父亲拿钱出来数,数着数着,父亲说不对,不对。我走过去问父亲怎么了。父亲说,钱数不对,我记得是4400元的,现在少了一千,你帮我数下。我接过钱,数了两次,都是3400元。父亲见我数也是3400元,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说怎么少了1000元。母亲和大姐在房外听到后,急忙走进来,问清怎么一回事后,大姐安慰父亲别急别急,可能是放到别的地方,也可能前两天换被子时,弄到哪去了,我们帮你找。

我和姐姐在床上翻找着,心急如焚,可依然找不到。父亲的焦躁情绪愈发加重,我赶紧安慰他:“爸爸,别着急,别着急,我们稍后再找,一定会找到的。”我鼓励父亲之后,和姐姐一起走出房间。我不禁猜测,难道是爸爸记错了?姐姐粗略地数了一下亲戚和村民给爸爸的钱,发现并没有那么多,父亲肯定是记错了。我决定无论爸爸是否记错,我们都得先垫上这笔钱,以免他心急和不安。然后,我去领钱回来,准备再装作找到了。回到家后,我和姐姐假装又去找,默默地数着钱,然后说找到了。姐姐把钱交给了父亲,父亲仔细数了一遍,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们三人都笑了起来,父亲终于安心了,或许我们能为父亲做事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越来越虚弱,状态也变得越来越糟糕,甚至出现幻觉。有时他会说去世的爷爷奶奶要接他去相聚,有时我们陪他聊天,他突然会叫我们给奶奶拿个凳子坐下,说奶奶来了...父亲出现幻觉后,母亲也更加痛苦,她叮嘱我们,必须24小时陪伴在父亲身边,不能离开。她还指导我们,要按照风俗来行事,在父亲离世后,要按照正确的顺序做一些事情。她还亲自提前购买了父亲的寿衣,因为在我们那里的风俗中,亲人将要去世时,必须提前准备好寿衣。除了寿衣,母亲还去向别人借了些稻草,并买了其他一些必要的物品,因为这些都是父亲离世时需要的。看着母亲不顾悲伤地做这些事情,我们的心痛几乎让我们喘不过气来。母亲把一切都提前准备好,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担心万一父亲去世时,我们不懂该怎么办,乱成一团。如果我们乱了,对父亲也不太好。

我们听从母亲的安排,日夜不离父亲身边,特别是当父亲从卧室搬到客厅睡觉时,更加不敢离开。因为在我们那里的风俗中,亲人离世前几天要搬到客厅睡觉,不再使用床铺。还有,当亲人即将临终时,子女和孙辈在场越多,亲人离世时会更安心。父亲一周前就搬到了客厅,其实我们并不想搬,因为这意味着父亲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或许父亲也能感觉到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见我们不搬他就急了,叫我们把他搬到客厅。

4月初,母亲见父亲状态不好,就把父亲的真实病情告诉了父亲,母亲说父亲有权知道,而且父亲早已怀疑,背着我们问过她两次,告诉父亲,父亲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走,走的时候才安然些。父亲知道自己真实病情后,难过了好几天,但自那后,对于死亡,父亲心里已经能接受。既然父亲主动要求去厅里睡,能比较坦然接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我们作为子女,就按父亲的意愿行事,只有这样,父亲的心才更安些。孝顺孝顺,除了孝,就是顺。在父亲查出癌症后,我们凡事顺着父亲,让他多开心一些。我们尽量地陪伴父亲,孝顺父亲,希望我们的孝心能感动上天,让我们的父亲多活几年,让我们多尽孝几年,可惜上天还是让病魔夺走了父亲的生命。

2017年4月29日,父亲从早上就开始喘气,但他一直顶着那口气,因为大侄子和二姐夫正在外地赶回来的路上,他希望等到自己的大孔子和二女婿回来了再咽气。我陪在父亲身边,握着父亲的手,给他打气。下午过后,父亲喘气更大声,样子很难受,眼角也时不时溢出眼泪。父亲能接受死亡,但却不甘心,因为他仍有牵挂、不舍和遗憾。晚上八点零,父亲终于没能等到大孙子和二女婿回来就咽气了,但在他咽气时,除了大孙子和二女婿,其他人都在他眼前。父亲走了,离开我们,去了天堂,在天上守望着我们。

父亲离世,我们悲伤过后,对父亲有着无尽的思念。同时,我们更加孝顺母亲,因为母亲是父亲去世时放不下心的人,我们只有让母亲晚年过得好,天堂上的父亲才安心和快乐。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快5年了,每次想起父亲,每次笔下写父亲,还会难过,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查出癌症晚期后,从查出癌症晚期到去世,只有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里,我们是这样陪父亲度过的。

首先,对于父亲的病情,我坚决主张不会轻易告诉他。癌症,尤其是晚期癌症,几乎等同于绝症,奇迹的发生只是个稀有例外。无论是谁,一旦得知自己患上癌症,都会难以接受,都会对死亡心生畏惧。因此,如果家庭中有亲人不幸罹患癌症,我强烈建议不要让患者得知真实病情,尽可能地延迟时间。因为一旦知道,他们将感到恐惧,承受巨大心理压力,这对于病情的发展不利,也会剥夺他们本应享有的快乐。

另外,我们要陪伴父亲,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确保他不会孤单离去。常常我们忙于琐事和工作,能够与父母团聚的时间已然有限,与亲人相处的机会更加稀少,这本身就令人心生遗憾。所以,当我们的亲人被诊断癌症时,我们必须尽可能地陪伴他们。陪伴不仅仅是为了共同面对疾病,更是为了确保患者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不感孤独。这样做至少能让我们少一点遗憾。在我父亲的最后三个月里,我和兄妹们都竭尽所能陪伴他,因此,父亲不再感到孤独,我们也减少了许多懊悔。

此外,我努力使父亲的心愿得以实现,希望减少他的遗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愿。在身体健康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觉得时间还很长,可以慢慢去追求梦想。但是,一旦面临重病,我们会迫切希望能立即实现所有的心愿。如果心愿无法实现,只会留下悔恨。虽然父亲没有说过太多心愿,但我们尽量满足他提到的每一个。

还有一点,我们要顺从和容忍父亲。患癌症的亲人由于身体原因,随着病情恶化,往往会心情发生巨大变化,例如烦躁不安、易怒等,这是他们无法控制的。在这种时候,我们要有耐心和宽容之心,尽可能包容患者的情绪。即使患者对我们发泄怒火,我们也要以笑容面对,不去沉迷其中。患者总会有能够平静他们情绪的人,这个人通常是他们最爱最牵挂的人。所以,当他们情绪不稳定时,只要我们能找到他们最疼爱的人陪伴他们交谈,他们的情绪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例如,当我父亲情绪不稳定时,只要我们召唤小侄子过来陪他说说话,父亲的情绪就会迅速平复。大家可以借鉴这一方法,它非常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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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四点是我陪伴父亲走过他生命最后阶段的心得。虽然只有短暂的三个月,我自己认为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使我遗憾不已。如果来世有机会,我想重新当他的女儿,弥补这一生中所留下的无尽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