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车祸受伤出院回家后的第十天，仇红梅干了件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事：让儿子古波和儿媳妇肖灵离婚。
还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照她说的做，就要立下遗嘱，将全部家产留给女儿。古家亲友和古波都怀疑，仇红梅是不是被车撞坏了脑袋。
为安抚母亲，也让她改变主意，古波特意请来外婆家几个至亲，大舅小舅和小姨轮番过来做工作。
古波外婆也苦口婆心地劝：“多少人家家的儿子找不到儿媳妇，你却要把现成的儿媳妇往外推，真不知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可仇红梅咬死就一句话：就是把天皇老子请来，也不管用。
仇红梅如此坚定地反常的原因，古波大致能猜到一些。
两个月前，古波姐姐生二胎，想让仇红梅过去帮着照顾一段时间。
古波姐姐姐夫做点小生意，这两年受大环境影响，收益不怎么景气，又是二胎，想着不请月嫂，由仇红梅帮着照顾坐月子，减轻点经济负担。
姐姐姐夫过来说这事时，仇红梅、古波和肖灵都在场，肖灵见仇红梅满口应承，也没说什么。
母子俩都认为，她也是同意了的。
可等姐姐姐夫走后，肖灵却直截了当地问仇红梅：“妈，您去了姐姐那边，我和您孙子怎么办？”
仇红梅一愣：“孙子都七个月大，能爬能坐了，你又不上班，什么怎么办？”
肖灵说，自家儿子虽不像刚出生的宝宝那样难带，但古波工作时间长，还经常加班和出差，自己既要带孩子又要买菜做饭，还得洗衣服，实在应付不过来。
言语中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不想让仇红梅去。
可仇红梅一言九鼎：总共就一个女儿，眼下有困难连亲娘都不帮的话，那她这妈也白当了。
肖灵一张脸气得煞白，也没能阻止仇红梅离家。
02
仇红梅去了古波姐姐家后，肖灵曾尝试着独自带孩度日。
可不到三天就叫苦连天，不停给古波打电话，说饭都不得进口，三天时间里有七顿是叫的外卖。
没办法，古波只得舔着脸，求来岳母娘帮忙。
肖妈妈罹患类风关多年，手脚不如同年龄人好使，肖灵多是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孩子，自己干活。
可意外总是防不胜防。
一个肖灵出门买菜的上午，她那又胖又皮的儿子，不知怎的从婴儿车上翻了出来。
据肖妈妈说，她不过就是上了趟卫生间，听见孩子哭声就尽最快的速度跑了去。
可孩子额头还是长出了一个鹌鹑蛋大的包。
当天晚上，古波与肖灵便为这个包大吵一架。
古波指责肖灵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有他妈妈仇红梅在的前七个月里，孩子毫发无损，他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孩子就摔成了这样。
肖灵见古波竟当着母亲的面这样左一句说她亲妈好，右一句也是说他亲妈能干，气急败坏地回怼：“你妈妈带得好，你倒是去把她接回来呀！”
肖妈妈本就有些自责，觉得都是自己疏忽大意，孩子才摔着，现又见夫妻二人愈吵愈烈，垂头丧气地拣了几件换洗衣服嚷嚷着要回家。
肖灵更气了，抱起儿子也要跟着回去，还叫嚣着再也不回古家来。
古波这才反应过来，忙跟肖妈妈道歉，又跟肖灵说好话。可肖灵不应不答，兀自整理着儿子的衣服奶瓶。
情急之下，古波只得拨通了姐姐电话，看能不能让仇红梅提前回家。
也正是因为这个电话，把这个矛盾原本不算太严重的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03
古波跟姐姐通话时，仇红梅就在旁边。
听见古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猜到肯定是肖灵在起幺蛾子，便在一旁抢着说：“又是你那好老婆给你出啥主意了吧，让她死了这条心，你姐月子没坐完，我是不会回家的，这么大一个人，啥事不干就带个孩子，能有多累。”
仇红梅这几近震耳欲聋的话，肖灵自然也听到了。
气头上的她不等古波说话，飞快抢过他手机，对着话筒喊道：“是啊，都是我的主意，我这就跟我妈回自己家去，你爱回不回！让你儿子也跟着去你女儿家过去吧！”
仇红梅轻蔑地说：“你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你儿子是我亲孙子的事实。不管你去哪，等我回了家，哪怕掘地三尺，也会要把我孙子接回来。”
肖灵气到失语，直接嘶吼道：“我要跟你儿子离婚！看法官会把孩子判给谁！”
说完，不等那边回话，便把古波手机从窗户扔了下去。
古波没料到肖灵竟会这样冲动，愣了好半天才冲出家门，下楼找手机。
等他找到手机再回家时，肖灵母子和肖妈妈早已不知去向。
古波手机坏掉，也没法打电话。
肖灵娘家在40多公里外的镇上，古波估计他们会先找个宾馆住下，第二天才回去，自己第二天也得上班，便没去找。
第二天中午，古波买了新手机第一时间给肖灵打电话，可连打几个都被她掐了。
打给肖妈妈，确认他们已经回到镇上，才稍稍放心。
仇红梅得知此事后，跟古波说：“再有十天你姐就出月子了，我也可以回家了，随她去吧！”
古波虽然自幼丧父，但也是个有主见能拿主意的人，他没有全然照仇红梅的意思办事，估摸肖灵气消得差不多了，便趁不加班的晚上，驱车去了岳母娘家。
他想把肖灵母子俩接回家，可都被肖灵以一个人带不来孩子为由拒绝了。
04
古波姐姐出月子后，仇红梅风尘仆仆地带着女儿和小外孙回了家。
生性要强的她，发现肖灵还没回后，立马安顿好女儿，骑上摩托车，朝着肖灵娘家驶了去。
仇红梅原以为，自己都亲自上门接人了，肖灵再怎样也得给面子，顺台阶下跟她回家。
可肖灵却仗着有肖爸爸和弟弟撑腰，非得让仇红梅当面给她认个错，才愿意回来。
仇红梅中年丧夫，独自一人把古波姐弟培养长大，性格坚韧行事果敢。
她想起自己当年为替古波爸爸治病，弄得一贫如洗，最后人财两空，母子三人生活都成问题，尚且没跟人低头说过半句软话，现在不过就照顾了一下生孩子的女儿，就被要求跟晚辈儿媳妇道歉，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回家路上，仇红梅回想起自己这些年靠替人加工小商品，撑起没有了男主人的家，张罗女儿结婚，替儿子张罗彩礼和车子，娶回儿媳妇，又息心侍候儿媳妇坐完月子，呕心沥血帮忙带孙子，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回报，满心满目都是不甘和悲愤。
她神情恍惚地坐在摩托车上，信手把着方向，仿佛一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狭窄且摩托车成群的县道上，不时有装满沙子石头的货车呼啸而过，扬起的尘土足有一米来高，可她浑然不觉。
她一个劲儿地问自己：我何错之有？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恍惚间，她只觉得有一股特大的外力拉扯了一下自己，然后便连人带车歪向了地面。
刺耳的刹车声刚落下，她就听见了自己无意识中，因小腿剧痛发出的哀号声：“啊！嗞……”
在痛苦的呻吟和抽气声中，她听见有人大喊：“赶快打120！出车祸了！”
05
万幸的是，被卷进货车车底的仇红梅，摩托车几乎被压成了一堆碎渣，人却只左脚踝骨折，轻微脑震荡和脸上有些擦伤。
人们都说，她一定是祖上烧高香了，在货车底打了个滚，还能让摩托车替上一死，捡回一条命。
可死罪虽免，活罪却难逃。
仇红梅前前后后在医院住了20多天，才出院。
肖灵听说仇红梅从她娘家出来没多久就出了车祸，有些心虚，在古波再次提出让她回家时，乖乖回来了，也带着孩子去医院看过仇红梅几次。
只不过，每次她过去，仇红梅都拿她当空气。
肖灵不敢主动跟古波说起那天让仇红梅跟自己道歉一事，她不知道这事如果被古波知道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她带着孩子回娘家，要求仇红梅跟自己道歉，都只是想有人帮她带孩子，而不是真要离婚。
因为，古波虽然没有爸爸，但赚钱能力还可以，每月有差不多1.5万到她手中，婆婆仇红梅又能干，家里因老房子和田土征收，有四空三层拆迁房，是她谈过的对象里条件最好的。
肖灵猜到仇红梅也没跟古波说过道歉这事，要不然的话，古波待她的态度应该不会这么好。他近期的低姿态，明显还受着她们母女出走那晚的影响。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仇红梅会在出院后，直截了当地以家产相胁，让古波与她离婚。
仇红梅出院回家的这十天里，肖灵因心有愧疚，一反之前只知玩手机的态度，态度非常良好地包揽了所有家务。
干活时，她会把儿子放婴儿车里，推到仇红梅身边，仇红梅也会笑吟吟地逗弄孙子玩，婆媳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06
面对母亲坚定的威胁，和油盐不进的态度，古波几近抓狂。
在他看来，那晚自己太紧张孩子，说话是有些没顾及岳母娘的感受，妻子肖灵耍点小性子很正常，仇红梅的车祸也就是个意外。
就算母亲是因为肖灵不愿回家心情不好，才出的车祸，也不至于上升到让他们离婚的程度。
他不明白，以前通情达理的母亲，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胡搅蛮缠。
他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机会，动情地说：“您以前不是说，人生无常，只要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和姐姐两个过得好，就心满意足吗？为什么现在反倒见不得我们好？”
仇红梅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一个家庭里什么最重要吗？家风！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她……”
说到这儿，仇红梅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儿子古波。
30岁不到的古波，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憔悴不已，两神失神，满身疲态。下一秒，她的视线很快被古波头顶的几根白头发吸引了去。
她示意古波低下头，她要亲自验证一下那白发的真假。
确认28岁的儿子的确是长出了白头发后，仇红梅的心突然就抽痛起来。
古波父亲离世时，古波才13岁，还不能真正理解死亡的含义。
她记得，古爸大限将至那几天，古波还忙中添乱地跟同学打了一架。老师把她叫去学校后，她二话没说就把他揍了一顿。
回家后见他屁股痛得嗞气又心疼不已。
07
古爸去世后的这十多年来，他如同石缝中的野草般，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不少，顽强地跟着自己坚守艰苦，努力学习、成长，长大后又拼了命地工作赚钱，看上去比同龄人老成，也要大好几岁。
而今，身为母亲的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为他守护好后方稳定，让他心无旁骛地去工作，去闯荡，而不是给他凭添纷乱。
想到这儿，仇红梅本能地收住口，将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当初自己咬紧牙关拖儿带女顽强度日，不就是为了今天他们的幸福安康？
为什么日子好了，自己反而沉不住气了？
她突然希望，肖灵当着娘家人的面让自己道歉一事，永远也不要传到古波耳中去，等她腿伤好了，孙子也大些后，如果肖灵不出去工作，她就重操旧业，去小商品市场承包加工业务。
总之就是，只要与古波的母子情存在一天，她就要替他分担、守护一天。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谁让她是人母亲呢？
着床于苦难人生中的母爱，不但意味着承受外界赋予的苦难与艰难险阻，还必须忍受亲人们对亲情和尊严的挑战。
让一家人的生活表面看去花团锦簇，自己不勉强，亲人不煎熬，才算真正的功德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