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黄叶飘零,依依不舍地告别曾经让其傲娇的枝条,预示着又一个冬日即将来临。

该存储萝卜白菜了!娘必定会多次叮嘱爹,让其趁闲赶紧到农集上走一遭,看看有没有上好的萝卜白菜采买一些,冬储时刻马上到了。

吃惯了水煮白菜的寡淡无味,吃腻了萝卜炖粉条的味同嚼蜡。自打入秋,娘面对的是一日三餐的辛劳,而我恐惧的是这两样单调菜品的无限次重复,萝卜白菜牢牢占据了锅灶的位置,哪怕是炒得冒烟,盛出来依旧是萝卜味、白菜味。

我的味蕾已麻木,只是为了对付一顿饭而已,硬着头皮囫囵吞枣似的下咽,还要在大人面前装出“大快朵颐”的样子,这是对娘经年累月在灶台前被烟熏火燎的一种慰藉,这种违心的装扮着实与我的年龄不相符,恰恰佐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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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田野荒芜,只有萝卜白菜蔫头耷拉脑地挺立着。萝卜缨子早被霜打得失去昔日的光泽,而白菜自动包裹,敦厚瓷实。那些四散扑棱叶片的空心白菜都被顺手拔掉,扔到猪圈,“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这句话源于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家自留地种的萝卜白菜不能支撑到来年开春。每到深秋,爹娘必然会买回几袋上好的萝卜白菜存储起来,以备漫长冬季食用。

地窖挖在东屋地下,深暗温暖,湿漉漉的。打开地窖口上方的木板,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爹早早打开门窗,让里面的空气流通一段时间,散散地窖里的霉味,然后放下一架木梯,让身材矮小的我顺梯子下到里面。

手中的煤油灯忽明忽暗,仿若招惹了鬼魂一般,晃得人有些头晕脑胀,只得一步一捱,艰难攀行。爹在上面扯着绳子,绳头挂着一荆棘编的篮筐,里面放着即将储存的萝卜白菜。

初始,眼前漆黑一片,虽有煤油灯的照耀,然而蝇头灯光忽明忽暗,眼前犹如一块黑幕在飘忽。脚触地面,站定许久,眼前才呈现光明,微光虽弱,却也能让我黑暗中看清周遭的一切。

逼仄的地窖,刚刚容纳我的身高。地窖在墙基下,爹不敢贸然掏太大,唯恐地基受损。小小的地窖迥异于院落中的宽阔地窖,虽小,爹却把地窖收拾得很干净。窖壁上沁出水珠,在灯光中散射某种异常特殊的光亮。

霉味来自于去年遗落的小萝卜,赶紧用小铲清理到篮内,摇动绳子让爹拉上去。腐烂东西似乎传染性特别强,唯有连土清理干净了,才能避免殃及新鲜的“同类”。

萝卜白菜被放在篮中缓缓送下来。地窖内,按照爹的叮嘱,萝卜竖放,白菜斜靠,拥拥挤挤,挨得很近,层层码好,犹如诸葛先生排兵布阵。在根部堆些土,然后再码新的萝卜白菜。一段时间后,从地窖取出的萝卜白菜都带着细长白皙的根须,惹人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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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虽轻,白菜却重,累得我有点喘息,额头冒汗,农村孩子的力气还是蛮大的,却也架不住这番折腾。我顺梯爬上来歇一会儿,啃口粗粝的饼,喝口娘冲好的白糖水,顿时又来了精神。此时,板车上的萝卜白菜吊下去一大半了,孩童的争胜心促使着我傲娇且荣耀,战斗力十足。

冬储萝卜白菜逐渐占据地窖的绝大部分地方,我只有转脚的空隙了。爹让我攀着梯子,弯腰把最后几颗放下去,冬储终于告一段落。

“真不赖!”爹质朴的一句赞誉让我倍感幸福,孩童的天真在于自己价值的体现,劳作之后“英雄气”倍增,连走路都是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娘也没闲着,菜刀在砧板上铿锵有声,肥厚的白肉被切成薄片,入锅煎熬,滋啦声响个不断,肥油沁出,剩下一堆焦黄油渣。

自告奋勇的我使劲拽着风箱,身体随着风箱拉杆的出出进进而前仰后合。油渣盛盘,虽炙热灼舌,按捺不住的筷子早已“冲锋陷阵”,把油渣夹入口中。油渣鲜香沁心脾,给寡淡的肠胃带来春天般的慰藉。

此后,萝卜白菜唱主角时,必有一小勺猪油渣拌入菜中,让清淡单一的萝卜白菜显得格调倍增。筷子偶夹一油渣,倍感幸运,其实那是爹娘故意留给我的持续不断的犒赏。

时至今日,菜品丰富,冬日餐桌上也有夏令菜蔬,虽价格翻倍,丝毫不愿委屈自己的肠胃,这得益于收入的倍增,也得益于农业科技的发展。餐桌不再单调,萝卜白菜从主角退下来,倒成了配菜。

岁月蹉跎,老宅老矣!斑驳的窗棂,颓唐的墙壁,还有破旧的地窖,一切都静立在原处,独享岁月静好。偶尔返回老宅,站在逼仄的地窖前,往昔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如流光溢彩般绚烂。秋深风凉,冬储劳作的一幕深深烙印在我的内心深处,追忆绵长,让人味蕾回甘。

本文作者小石头授权新集旧事发布,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