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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赵毓龙 胡胜 著

责任编辑:阎伟萍 孙雯

出版社: 辽宁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3-07

一幅浓缩版的古代小说景观导览图

——读《中国古代小说简史》

辽宁大学副教授 王珏

辽宁大学研究生 胡又文

近年来,对文学史的研究逐渐成为学界一大热门议题。特别是针对体多性殊、时空跨度广、艺术边界相对模糊的中国古典小说而言,如何为之撰“史”,以何种旨趣为之撰“史”,更是《中国小说史略》问世百年来,历代学人无可回避的重大命题。诚然,小说史与小说史书写是有区别的,前者指向活生生的小说历史,后者则更仰赖书写者的学识和眼光——在自觉接受不同时期“小说”历史形象的同时,结合时代文化语境和自身学术意趣,对小说史的形构与表达作出新的理解和开拓。

进一步看,《中国小说史略》问世之后,小说史的书写维度整体上向“学术”和“学科”分流。“学术型”小说史追求理论建构,对于典型学术命题和重要文学现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其必要且突出的学术品格;相比之下,“学科型”小说史更讲求对既有知识谱系的重整与输出,倾向于对“书写”本身的探求,期待读者是专业初学者,甚至相关领域的爱好者,而非业界深耕多年的行家。我们十分崇敬“学术型”小说史著的开拓精神,但也应该承认,立论越是深刻独到,初学者和爱好者就越难理解、吸收,受众群体就越容易窄化。“学术型”小说史应该帮助专业人才“升格”,而非引导其“筑基”,但“筑基”恰恰是培养学术人才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就此而言,一部真正具有学科规范,内容系统科学,为大多数读者所乐于接受、易于理解的“学科型”小说史,对于当下学术研究、教育,以及大众文化修养的重要价值,是不言而喻的。赵毓龙、胡胜教授新近出版的《中国古代小说简史》(以下简称“《简史》”),无疑具备这种价值。

首先应该明确,书名“简史”,并不意味着其内容单薄、叙述简率。“简”应被理解为“简明”,而非“简单”。具体而言,即在纷繁复杂的文学现象与作家作品中,抽出一条动态演进的、能够呈现诸类小说典型文学价值的、明晰且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的描述线索,进而始终围绕这条线索闪展腾挪,纵深阐释。因此,尽管《简史》有选择地淡化了对部分文学现象和作品的聚焦,但无论其结构设计还是理论分析,都依然呈现出流畅、鲜明且持重厚实的学术底色。

上述特点的形成原因不难理解。著者直言本书的编写目的是“在有限的课堂时间内实现较高质量的知识传播与专业训练”,强调“指导性与转化性”,追求在“以教材为线索的文本(以及伴随文本)的积累”中帮助学生完善知识结构与提高专业素养。如此一来,无疑是对象越典型越好,线索越清晰越好,重点越突出越好,聚焦越深入越好;而关于叙述主体“声音”的表达,则不妨尽量克制,让位于读者的直观阅读感受,引导读者自主思考。

就此而言,作为“实际教学场景”的书面反映,比起以往“重学术”而“轻教学”,抑或“先教材”而“后指导”的小说史撰写逻辑,《简史》的“简明”立场,其实是一种具有相当示范性和实践性的突破。毕竟,就中国古典小说(史)的专业学习而言,化繁为简的“指导—转化”比面面俱到的“灌输—接受”显然更有意义。

然而,我们阅读《简史》,不能停留于表面上的“简明”形式,更应该看到简明形式背后的复杂性,也就是内容阐释的深刻、形象、多元与系统。“深刻”是就该书对重大文学现象与文学命题的分析力度而言的,如对唐传奇、拟话本、六大奇书的论述等,都体现出著者由作家勾连文本,由文本深入文学,再由文学延及文化的精心设计与独到思考。而所谓“形象”,则指该书思辨的灵活,即不满足于“为旧史作注”,力求在充分吸收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对新理论、新方法进行横向转化,试图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对小说史书写的“常规话语”作出独具匠心的解读。如讨论“小说”概念时,著者便兼顾古今中外学人的观念,在对比与扬弃中加以界定。

称其“多元”,既意指《简史》对不同历史时期、文化背景下文学批评理论经验的适当“借用”,也强调著者“立足于文学而不囿于文学”的学术视野。如着力发掘小说的文学性和审美性,也看重其通俗性和社会性;在深度分析其叙述技巧、结构特点的同时,也时刻注意将相关论述擢升至不同层面的理论维度,可谓文学、文化、理论三管齐下,各种批评范式往来交互,多门学科理论辐辏齐聚。

至于“系统”,则意在标榜其规范性和科学性,即无论著者的叙述如何灵活多变,视野如何广阔,如何在小说史“景观”的远近、主次、详略关系之间往来纵横,其具体论述内容和结论都始终紧紧贴靠主流,且逻辑主次分明,章法井然有序。可以说,这种在注重基础教学的同时全方位凸显理论厚度的描述策略,成就是十分突出的。

近年来,陈平原等学界名宿一再发出号召,“述学文体”应自有学人风格,学术文章的创作并非一定要刻板拘谨,专业著述的书写也无须完全遵从既定的话语成规。换言之,既做学问也做文章,既重学识也抒文气,这是当下学术写作的一大趋势,而《简史》毫无疑问走在了前列。可以说,本书是一个重释、改造“述学文体”的典型个案。

当然,《简史》的撰写,不仅关乎著者对实际教学经验的提炼和体悟,也与其本身学养密切相关。赵毓龙、胡胜教授长期致力于中国古典小说研究,既有《西游戏曲集》《西游说唱集》等文献资料的整理成果,也有《明清神魔小说研究》《西游故事跨文本研究》等学术观点鲜明的文学批评著述。可以说,正是著者文献整理与文学批评并重、学术视野与理论方法共生的学术涵养,造就了《简史》的鲜明风格。

总而言之,《简史》一书生发于古典小说教学的实践经验,生长于著者本身之于古典小说研究的学术积累,蝶变于其长久以来的深刻思考,成型于其独特的“述学”风格,从而最终体现出教学指导与学术研究并重的创新价值与典型意义。

(内容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