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hris Willman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Variety

(2023年10月7日)

关于观影体验能有多盛大的问题,拉斯维加斯的威尼斯人酒店球体馆(Sphere)可能已经给出了回答:以天空为极致。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新 片《来自地球的明信片》是在这个巨大的、令人身临其境的新空间中放映的第一部电影,该场馆拥有大量的蓝幕——也就是广阔的天空,一直延伸到高出场馆地面366英尺的穹顶。而这部片长50分钟的影片恰恰将会带领观众进入太空,其环绕式科幻叙事与球体馆的环绕式银幕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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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here

与此同时,「变得渺小」也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因为该片使用的Big Sky摄影机(译者注:Big Sky是由Sphere Studios开发的定制摄影机系统,据称达到的分辨率约是4K的四十倍)可以快速聚焦于像螳螂一样小的物体。

阿伦诺夫斯基的电影总是在炫技之外有着更多内涵,《来自地球的明信片》也不例外,影片开头和结尾所呈现的一对宇航员前往遥远星球的旅程,其实是为了应对地球酝酿已久的危机。最终,《来自地球的明信片》也实现了它的初衷——一封写给地球的情书,旨在让观众对地球有更强的保护意识。

《来自地球的明信片》

周五晚(译者注:当地时间10月6号),距离U2乐队成为首位在球体馆驻场表演的艺人一周之后,《来自地球的明信片》也在这个场馆进行了特别放映——而此前该片仅为其制作团队的朋友和家人以及一些媒体和当地政举行过一场私人放映。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只要 U2乐队没有演出,球体馆每周就会有五天为公众放映《来自地球的明信片》。

阿伦诺夫斯基在影片于本周末向公众首映前接受本刊采访时说:「我觉得U2乐队非常棒。关于我们各自的作品在很多方面完全没有关联这一点也很有意思——这个场馆的屏幕是如此强大,它可以捕捉到如此多不同的技术用途和可能性,所以如果你观赏了任意一场演出,另一场仍然会给你带来完全不同的体验。」《来自地球的明信片》有一样东西,即使是U2乐队的演出也可能永远无法做到的:随着屏幕上的天气而变化的4D效果,包括几乎以假乱真的雷和风。

问:从50年代使用三台投影机的全景电影(Cinerama)到84年关闭的迪士尼乐园360度全景视点呈现的《美丽的阿美利加》(America the Beautiful),几乎所有沉浸式电影的尝试在这部影片面前都显得非常原始——其中大部分都主要侧重于使用不同摄影机和缝隙显示的老问题。你对以前的这些沉浸式实验有什么怀旧情结吗?

阿伦诺夫斯基:这些尝试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可以肯定地说,这些年来我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技术,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些。上世纪80年代,我曾在艾波卡特乐园(Epcot Center)工作过;我不太记得那里都有些什么,但肯定有不少东西!很多人都谈论过这些年来尝试的一些不同屏幕。我还记得在高中的时候曾经去纽约的天文馆看过齐柏林飞艇乐队的演唱会激光秀。那就是当时最新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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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阿美利加》

问:所以你被这个项目吸引的原因在于,你相信它能以某种方式给电影带来某种未来?

阿伦诺夫斯基:当我第一次听到它的名字时,我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这听起来有点疯狂,过于雄心壮志。此外,和其他人一样,我也不知道18K分辨率的影像在面积是四个足球场大的屏幕上放映会是什么样子,它可能会完全包裹着你。我真的无法想象这种分辨率所呈现的效果。我当时更多的感觉是,好吧,有人建造了这个场馆,并且想要有可以与之匹配的内容。我认为是以新方式讲故事的可能性吸引了我。关于拉斯维加斯的陈词滥调太多了——我觉得有一点是以前没有在这里被呈现过的,那就是地球上的自然历史秀。但我想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我不想只用我们能创造的最美丽的画面,再配上画外音。我想试试能否在其中加入情感叙事。这就是阿里·韩德尔和我所面临的挑战:我们该如何将虚构和纪实融合起来,创作出新的东西?

问:你在这个项目上花了多少时间?以及这个项目又是如何找到你的?

阿伦诺夫斯基:简·罗森塔尔(电影制片人兼翠贝卡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很早就参与了这个项目,她给我发了一些非常早期的素材,当时还只有一堆图片。我第一次坐飞机去看施工现场时,差不多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不过在当时就可以看到巨大的规模,这让我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我的想法大概是:哦,这是一个体育场,但他们想把它打造成一个可以观看巨幕电影的体育场。这种可能性真的很有趣。

但当时还没有Big Sky摄影机。所以我和阿里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构思故事和剧本。当时,他们所做的基本上是把12台RED摄影机接合在一起,以获得足够的分辨率,但如何将所有不同的影像拼接在一起,以从中创造出完整的新影像,确实非常复杂。我们试着用它拍摄了几次——我记得有一个镜头(出现在了成片中)是在南极用他们所谓的「阵列」(Array)拍摄的——直到最后Big Sky出现。但是,它还只是一个原型机。它是有史以来第一台可以拍摄18K影片的摄影机。它的某些功能令人惊叹,但很多功能仍然有待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装配线上开始出现配备更先进的摄影机,其效果令人难以置信。

因此,这一切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得到了回报。我记得我在上周日的介绍会上引用了这个项目的首席工程师戴维·迪布尔说过的话:这就好像我们在制造飞机的同时也在驾驶它。

Sphere

问:你们的拍摄似乎遍及世界各地,你有参与其中吗?还是你就单纯等待拍摄团队送来素材?

阿伦诺夫斯基:我能去的时候就去。我知道要做好这个项目,我需要请到世界上最好的自然历史学家,幸运的是我曾与他共事过:格拉汉姆·布斯,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国家地理的(纪录片距离)《被点亮的星球》中,之后我们又合作了一档名为《带你探索地球》的节目(两人都是该节目的执行制片人)。他当时在考虑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就说:「你想和我一起做些疯狂的事吗?」他很快答应了,并且组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团队。他们跑遍了每一个大洲,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跟着去。我去了歌剧院的拍摄现场,在场所有人都盯着镜头看,实际上,我在那个镜头里有客串。我还和地球上最好的航拍摄影师一起拍摄了一些航拍镜头。那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我们去了俄勒冈州,拍摄了一些森林大火的镜头——虽然最后都被拿掉了。整个过程非常有趣。

《带你探索地球》

问:在首映式上,观众提出了很多问题。比如,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有多少是数字动画?有些人认为,有些动物的动作看起来太过清晰,不像是摄影机能拍出来的。

阿伦诺夫斯基:全都是真实的。当然,有些科幻场景显然是视觉特效,但仅此而已。因为摄影机会记录下一切,所以我们必须进行大量的清理工作,很多工作人员必须避免入镜。在所有的航拍镜头中,摄影机都是从上往下拍的,所以一开始所有的镜头中都出现了直升机的叶片。这款摄影机非常敏感,我们在进行了几次航拍之后才知道,太阳光穿过螺旋桨时,会反射到画面顶部,使镜头无法使用,因为它会产生闪烁。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我们必须在清晨或深夜进行拍摄,才能得到直升机上的合适镜头。总而言之,我们遇到了各种不同类型的奇怪挑战,也学到了很多经验——只不过只有在我们真正去做的时候,大家才能意识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问:那些大象的镜头也都是实拍的?我有不少朋友都对此惊奇不已。

阿伦诺夫斯基:没错。我觉得不可能用数字技术把大象打造得那么细致入微。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躯干上有毛发脱落,这是我从未在大象身上注意到的,但就像我们手臂上有毛发一样,它们的躯干上也有毛发。这是一次有趣的经历,因为我觉得如果一头大象真的离你那么近,即使它是一头被驯服的大象,你还是会被吓到。因此,你可能会有一点害怕,但你也会意识到,你正在观看影像,在认真地观察画面时,你的眼睛和大脑也同时允许你接收其他类型的信息,而如果你真正站在大象面前,可能无法注意到这些信息。总之,这是一段真实的影像,没有任何数字虚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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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here的U2乐队演唱会

问:至于围绕这些镜头的叙事方式,你和阿里是否很快就想到了科幻元素?

阿伦诺夫斯基:嗯,这是很早就有的想法。只不过最初的想法不尽相同——最初的想法是,一名宇航员独自待在一颗星球上,收到了一封来自爱人的信,或者是其他不同的东西,但总归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故事。我们一直知道,我们必须讲述地球的故事。我认为,讲述地球故事——或者至少是现在地球上发生的事情——的唯一方式,就是从未来出发,这样我们就可以回顾过去,思考未来。

问:故事的框架大致是一对男女在太空中旅行,降落在一个无人居住的星球上,然后回忆起了地球。他们就像是未来的亚当和夏娃。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与你作品中所引用的关于《创世纪》的典故有关联,从《母亲》中的亚当和夏娃/该隐和亚伯的寓言,到《诺亚方舟:创世之旅》,都是如此。所以,即使是半纪录片项目,也与你的作品系列有着某种一脉相承的关系。

阿伦诺夫斯基:我很清楚这一点,我很高兴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20世纪被称为电影的媒介所催生出来的东西,实际上可以转置到21世纪的媒介上。

《来自地球的明信片》

问:我们也可以认为它承袭了《宇宙静悄悄》等反乌托邦生态电影的传统。

阿伦诺夫斯基:我很喜欢《宇宙静悄悄》。很有意思你提到了它。

问:这部电影显然有很大的信息量,用可能的未来来评论或警示当今发生的事情。这是你制作这个项目的一大动力吗?

阿伦诺夫斯基:我不认为这是一部反乌托邦电影。反而,我觉得它是亲乌托邦的。不可否认的是,地球上现在发生着很多事情,情况很糟糕。但我认为,我们确实需要这样的故事:梦想未来,人类找到与地球母亲共存的平衡。我认为这就是拍电影的人现在的责任,想办法通过故事激励人们重视地球,并为我们似乎正在走向的未来寻求一个更好的结果。

问:尽管人们会认为这是一部具有历史传统的旅行见闻纪录片,用极美的画面来展示一项伟大的新技术(影片中就有数百场这样的画面),但你还是勇敢地加入了一些不那么田园诗般的画面,比如有一个满是垃圾的运河的镜头——随后又接上了优美的画面。

阿伦诺夫斯基:是的,那是一次幸运的抓拍。他们刚好看到了它(水中的垃圾),然后马上决定开机拍摄,我跟他们说,「这太棒了。」这个镜头可能会让人很不适,但我觉得它为我们要拍的所有东西做了铺垫。

问:显然,你拍了很多宏大的东西,但也有一只螳螂出镜。这将是拍摄怪兽电影的绝佳媒介,因为你会在球体馆的巨大屏幕上看到这么微小的生物——屏幕大概有几百英尺高吧?

阿伦诺夫斯基:是的,我感觉它大概有一百英尺高。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有多大——那真的很了不起。我想,如果你要看一只螳螂,通常需要通过放大镜才能观察到如此细致的细节。没有放大镜,却能以18K分辨率看到如此清晰的画面……在上周,你们是第一批真正看到这些画面的人。以前没有人真正看过如此大规模的18K影像,这种水平的细节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体验,不同于以前的任何东西。

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观众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穹顶的顶端?

阿伦诺夫斯基:当然,每一个镜头都经过了精心考虑。我们尽量让观众能充分看到每一个镜头。这很有趣,因为观众要花很长时间环顾四周。我注意到人们的习惯是向前看,然后就盯着前方,而我们一开始就把东西放在上面,然后他们就会开始意识到,「哇,原来头顶也有画面。」我迫不及待地想在本周末让这部影片和更多观众见面了。

Sphere的U2乐队演唱会

问:在宽银幕电影早期出现时,往往会采用学院比例,后来人们将画幅拉得越来越宽。这里没有这样的噱头,但在影片的画面被放到35层楼高的屏幕上之前,其开场镜头接近2.35:1的画幅比——看起来格外宽广。

阿伦诺夫斯基:我不想透露太多细节,但我真的很想重现火车进站的那一幕——那是电影的最初画面之一,在这里我也想做类似的事情,让人们看到他们通常所期待的电影,然后在某一时刻让他们大开眼界。

问:你在一个镜头中拍摄了几只长颈鹿,而当我转过头,很惊奇地看到一只小长颈鹿正从上层看台的左侧探出头来。这个设计非常令人惊喜。

阿伦诺夫斯基:确实很棒。这个镜头得来纯属幸运。我们把摄影机就放在那里,Big Sky镜头的前端实际上非常反光,因为它是一个大玻璃球的造型,所以长颈鹿对镜头里的长颈鹿非常非常好奇,它们不停地凑过来头看,最终我们拍到了很棒的画面。这就是我们的秘密诀窍。

问:我认为本片有一个「影史首次」的纪录——尽管这里说的不是大多数人可能最津津乐道的令人惊叹的视觉效果。在影片的最后,你可以在巨大的屏幕上同时看到所有演职人员的名字。

阿伦诺夫斯基:没错。他们当时问我:「你想给片尾字幕做个滚动效果之类的吗?」我就回答:「其实,如果把每个人的名字同时放出来,可能也有点意思。」我想应该有2000个名字吧。这样做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在90秒内完成片尾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