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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要说最打动我的民国女作家,非萧红莫属。

真的很难找到像她这样又天真又叛逆又有才情的灵魂。

萧红的旧友都说她这人活不长,果然她也才活到31岁。

她抗争了一生,一生都在寻找救赎和停靠,她抓住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男人,一样是笔。

男人给她带来了怀孕和短命,笔给她带来了成就、安身立命之本和现代文学史上惊艳的一瞥。

在萧红成长的那个年代,人们普遍麻木和暴力,女人则更加凄苦一些,像牲口一样活在大地上。

正如她在《呼兰河传》里写:

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
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
死,这回可是悲哀的事情了,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全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来哭。
呼兰河传

萧红没有遇见萧军前,还是一个叫张廼莹的小姑娘。1911年生人,生母因她是女娃,不待见她。民国八年,生母去世。父亲张廷举很快续弦,可惜继母也不待见她。

唯一让萧红感到温暖的是她的祖父,祖父这个意象也多次出现在萧红的文学创作中,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光。

讲个题外话,萧红去世后,后世的很多人在回忆起萧红都说曾与她交好,在那些访谈中,萧红与他们是保持着亲切友好的关系的。

但是这种场面话听听就好,看过萧红文章的都知道,那种刻骨铭心的饥饿、贫病、孤独和绝望是怎样吞噬着她年轻的生命。

柳亚子曾拿出诗册请她题诗,她只留下一句“天涯孤女有人怜”便泪如雨下。流浪时她羡慕狗也有家。

弥留之际她的绝望一览无遗,她曾说:“一生遭尽白眼,身先死,不甘!不甘!”

砍在这个女人身上刀刀见骨的伤痕比纪念馆里美化过的温情深沉千百倍。

2.

萧红中学毕业后,身为士绅的父亲把她许配给汪姓军阀的儿子汪恩甲,以图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萧红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抗争——她逃婚了。

这里出现了两种说法,一说是萧红不满父亲的残暴专横,拿她当人情、做交易,在表兄陆振舜的帮助下愤而出逃;

一说是萧红和青梅竹马的表兄互生情愫,爱不能已,于是两人私奔做亡命鸳鸯……

萧红逃婚后,她的父亲被同僚参了一本,说他教女无方,被免去教育厅的职位。

萧红和父亲的关系破裂到无法修补,据说后来为了避开萧红和丑闻,举家搬迁。

失去了家庭庇护,表兄也不知所踪后,萧红在哈尔滨街头流浪。

萧红的未婚夫汪恩甲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大概是出于报复,他找到了萧红,大手笔给她买衣服和食物,并和萧红在东兴顺旅馆同居了。

等萧红怀孕月份大了,汪恩甲就跑了,留下了一个孩子和一堆债务——可算是把被未婚妻抛弃的屈辱一洗而净。

当然这是其中一种说法,也可能汪恩甲没有这么重的心思,纯粹是觉得被家族抛弃的萧红天真、散发着易得性,本着贪图肉体不用负责的心态玩弄了萧红。(不管怎样,造成的结果一样坏)

萧红这个人,总是抗争又无力为自己的选择提供物质和精神能量,等到跌到谷底又随手抓住救命稻草,一抓不要紧,原来谷底之下还有更深的谷底。

像个穷人本想脱贫,没想到却背上了高利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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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好在萧红还有一支笔。

她给报社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说再不来救她旅店老板就要把她卖到妓院去抵债。

报社主编同情她的遭遇,派记者萧军前去探望。在这次探望中,萧红和萧军产生了爱情。

但萧军太穷了,他的爱情不足以支付萧红的债务。萧军把身上全部家当5毛钱给了萧红,但萧红却欠旅店600元的房费。

哈尔滨这个城市的洪涝灾害一直很有名,但对于1932年的萧红来说,哈尔滨的洪水来得太及时了。

哈尔滨那年一连下了27天的雨,松花江的江水也顺着堤坝溢出来,萧红从旅店的窗子跳下,坐着小船来到了萧军面前。

萧红和萧军结合后,虽然生活穷困潦倒,但文学创作上迎来了高峰。

他们获得了鲁迅先生在文坛上的提携以及物质上的帮助,鲁迅称萧红为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可能成为丁玲的后继者,而且她接替丁玲的时间,要比丁玲接替冰心的时间早得多。

萧红成了鲁迅的得意门生。

当然,萧军虽然也发表了让他在文坛有立锥之地的《八月的乡村》,但大家一致认为,萧红的才气是浑然天成的,但萧军铆着一股劲儿,处处透露着努力斧凿的痕迹。

对此,萧军自然不服气,他说萧红只是写着玩玩,文字的眼界很狭窄。

4.

名气和物质都有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濒临瓦解。

萧军一次一次出轨,让朋友的妻子怀孕,而且还家暴萧红。萧红曾脸上带伤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替他遮掩,萧军则毫不介意地对着众人说:“不用替我遮掩,就是我打的。”

萧军早有离去之心,只是两人在文学和社交形象上的捆绑太深。萧军无法像对前妻许淑凡那样对萧红说弃便弃,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迫萧红主动分手。

萧军的计划得逞了,萧红后来怀着孕嫁给了他们共同的朋友端木蕻良。

萧红其实也并未在端木这里寻求到最终的安稳,许鞍华导演的《黄金年代》里讲述过这样一件事,1938年武汉沦陷,萧红托朋友给买两张去重庆的船票,结果战时吃紧,只买到一张船票。

端木蕻良便拿着这张船票登船了,留下大着肚子的萧红在武汉的烽火里颠沛流离。

后来萧红又在朋友的帮助下登船,在宜昌码头被绳索绊倒无法起身,那晚她躺在地上,以为再也见不到明天。

和端木的结合便是这样,端木和她总是离散,萧红最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是他。

萧红在江津产子,没过几天那孩子便抽风死去。萧红的朋友给端木蕻良写信:“产一子已殆。”

虚弱的萧红对朋友说:“我将孤寂忧悒以终生。”

5.

萧红和端木后来又辗转去了香港,萧红的身体状况不好,生两个孩子没有调理好落下病根,又不幸染上肺结核和恶性气管扩张,后又被庸医诊断得了喉癌,喉咙白白挨了一刀。

香港那时候正逢乱世,萧红往往是这个医院住几天,过几天医生护士全跑了,她只得在不同医院辗转。

萧红该是怀着多深的绝望目睹着这一切。

战乱、疾病、早夭的孩子、被爱人抛弃的自己……她想要的,一样也没有。

很多人说萧红一生太过随便、不自爱,总是怀着孕嫁给下一任,哪有男人能珍惜这样的女人。

这么说未免对萧红太过不公,她那时才二十来岁,受到新思潮的冲击,又没有长辈的庇护和教导,哪有这个智慧与力量分辨人性的易反易覆和时代洪流的易涨易退。

她只是蒙着头爱、蒙着头抗争,蒙着头写作。

当所有烟尘散去,她爱的男人离散了,文字却依旧隽永如新,簇拥着把她曾经抗争的争取过来,他们把她裱进了纪念馆,在回忆录里深情说着爱她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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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给萧军的手信,很气派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