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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前南斯拉夫建筑,黑白画面中的精妙构图,梦幻且空灵的配乐,加上蒂尔达·斯文顿 (Tilda Swinton) 的旁白,组成本届青葱影展的开幕片《最后与最初的人类》 ( Last and First Men) 。

影片改编自1930年英国科幻小说大师奥拉夫·斯特普尔顿的同名小说 (中文翻译版也叫《人类向何处去》) ,导演约翰·约翰逊用现代性视角对百年前的科幻文本进行再创造,也引出了本次影展的主题——“电影的本来与未来”。

《最后与最初的人类》剧照

在媒介融合成为大趋势的时代下,对电影未来的探讨离不开“技术”二字,导演郭帆提到,现在的技术发展速率以“天”为计量单位,一日一革新的技术应用曾让他感到非常焦虑。

但如果把技术单纯地作为工具来看,无论是ChatGPT还是Midjunery,都能够对未来电影的生产环节起到降本增效的作用,而电影创作则需要回归“初心”。

正如今年的青葱大使蒂尔达·斯文顿所言,“我不知道我们是否需要重新去创造电影的未来,但我很确定的一点是,我们需要不断地去回访电影的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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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尔达·斯文顿

关于电影的“本来”,青葱计划理事长王红卫表示,“一部电影可以没有人物、没有故事、没有情节,甚至没有色彩,但它有两样东西永恒存在,就是影像和声音。我们用影像和声音就可以构成对现实世界的描述,或是对脑海中想象世界的描述。”

无论是藏地影片《他与罗耶戴尔》,还是已登陆院线的奇幻爱情片《三贵情史》,亦或是首次面对观众的老年题材影片《再团圆》,本次影展选择的三届青葱计划作品都不约而同地把握住这一点,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探索,从不同维度延伸出新的创作表达。

但电影的多元化并非仅关乎于创作者,更与所在地域的文化土壤息息相关。1986年,田壮壮执导的影片《盗马贼》在出售阶段遭遇罕见的“零拷贝”,电影公司认为,影片重视觉、轻故事,又充满藏地的民俗信仰,很难让观众理解。田壮壮在此后的一次采访中打趣道,“这是拍给下个世纪的人的电影”。

2023年,正是以80年代为出发点的“未来”,“下个世纪的人”正《在水中》畅游,在《超自然》中冥想,在《记忆》里感受,在4K修复的藏语版《盗马贼》中重温曾经的影像魅力,导演田壮壮也以第八届青葱计划主席的身份为本届青葱20强的青年创作者颁发荣誉。

而以当下为出发点,新一批的青年创作者们在正式成为导演之前如何认知电影的本来,又该以怎样的姿态抵达电影的未来?青葱计划理事长王红卫携本届青葱影展策展人郭帆,青葱导师李玉、路阳,青葱导演德格才让、胡树真,在开幕论坛中做出以下讨论。 (幕味儿编辑部)

青葱计划影展

“成为电影之前—电影的本来与未来”

主题论坛实录

梁植: 青年导演一直是行业瞩目的焦点,我们还是先请青葱计划理事长王红卫老师,再次给大家介绍一下青葱计划和“成为导演之前”特别项目。

王红卫: 青葱计划的全称是中国青年电影导演扶持计划,它是由国家电影总局指导,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主办,每年会在全国公开征募,在征募的人选里我们通过初选会选出20强进入到我们的青葱训练营,进入训练营之后会经过各种课程的培训,在一段时间之后进入到复选,复选之后会再进入十强,十强之后会进入剧本工坊,会以一位资深的剧本导师带两位学员的形式,帮助学员的项目进行剧本完善。

同时我们会出资,让学员拍摄一到两部短片,其中至少有一部就是针对它这个项目的先导片或者是测试片,学员带着这些成果进入到十强的创投会,创投会是对全产业开放的,学员们会带着这些成果进入导演训练营,然后进入创投会,对全产业链开放,让大家了解这些导演和了解这些项目,再协助青年导演和有意向的投资人,让他们达成协议,再投入到拍摄。

每年会有五部影片,如果你能够顺利的走到这一步,而且你也是我们从评审到组委会认为的优秀影片,能得到国家电影局的100万的扶持基金,这笔基金是不要回报的,就是作为电影局和导演协会支持青年导演创作的,这就是青葱计划的简单的流程。

青葱计划是我们2015年创办,2015年到2016年做了第一届,今年是第八届,之前的七届已经完成了20多部影片,比如说昨天今年的平遥影展公布了入围藏龙和卧虎的片单,藏龙单元有三部是诞生于青葱计划的影片,另外还有一部是青葱计划出来的梁鸣导演的第二部影片。

王红卫


梁植: 今天这个论坛的嘉宾都是非常具有代表性,能够代表青葱计划很多方面,刚才王老师也谈到我们其实这一次“成为导演之前”青葱影展同时是有大师的经典作品和年轻导演的作品,我们刚刚看完《最后与最初的人类》,这个片子文本的来源是上世纪30年代的英国的作家科幻小说,那个小说翻译成中文就叫 《人类向何处去》

《最后与最初的人类》大家也在讨论说电影会向何处去,我们就跟大家分享一下刚刚看过片子之后的感受,我们先请郭帆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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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与最初的人类》剧照

郭帆: 我还是对这个影片挺有感触的,我了解到这部影片的导演也是这个影片本身的作曲,我们通过作曲和影像,通过这些文字能够感受到。

突然又让我看到,其实我们做科幻电影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本来以为孔大山的可能性已经看到了, 但是又看到了完全一个新的可能性,反倒激励了我应该更多的再去探索某种形式吧,这部影片不管是包含的文本的内涵还是影像和音乐所带来的情绪,我觉得都是很好的参照和激励,这是我的感受。

郭帆

梁植: 具有实验性的影像,它对于行业和创作的影响有的时候是非常多维度的,它给同行带来了灵感上的激发和可能性的探索,对于影像的创作有它特别的意义。李玉导演对这部片子的导演约翰·约翰逊其实之前是有了解,当时来之前还没有完全了解是这个片子是吧?

李玉: 对,我到现在没缓过来,我是完全没有了解这个电影的背景看这个电影,全新的一个状态。看之前梁植说,这个导演是冰岛的一个很有名的作曲,我问他是不是叫约翰。因为他跟娄烨导演合作过,我听过他所有的音乐,我很喜欢这个作曲家,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创作,他在音乐的情感和情绪的表达上,特别打动我。

所以我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我有一点带着他的感觉,我觉得他没有离开,这个电影没有出现过一个人类,但是你看到了所有人类的起始、当下和未来。而且我觉得这个未来在导演的眼睛里是不确定的,它里面说过“没有温暖,只有微小的曙光”,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特别能理解,他其实是有担忧,我又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激情的悲观主义者,他在做这样一件事情,也许他在另外一个空间在跟我们对话。

到现在,这个电影的后劲特别大,他没有所谓的传统意义上电影的那种剧情,或者人物,但是你看到了我们人类的所有,加上他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向我们传达这种信息,我觉得是个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这是最大的科幻吧。郭帆导演说的也挺好,可能给我们一些启发,可以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去表达。

李玉


梁植: 确实是,其实他的文本是上世纪30年代的文本,再过几年这个文本也有一百年的文本了,但是文本所叙述了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一种忧虑。

李玉: 对,虽然是一个老的文本,但是是当下,导演以现代性的观点去看待的这样一个文本。比如说郭帆导演拍的可能将来会变成像纪录片,我们再看他的电影的时候会觉得变成现实,就像以前说人可以飞,飞机就发明了,现在包括《HER》那个电影,里面有一个人可以代替人类,可以代替演员去演一个电影,我不知道, 我对未来 的感觉,是觉得 人类有未来那电影就有未来。

梁植: 讲的特别好,而且呼应了我们今天的主题,请路阳导演跟我们分享一下,路导来的时候也说自己也是蒂尔达·斯文顿女士的粉丝。

路阳: 对,我是蒂尔达的粉丝,大概从十几年前看到她的电影的时候就非常注意这个演员。看那个电影的时候感觉很奇妙,是一个有种被催眠的那种感受。

是这样, 它的文本和影像的结合的方式让人非常的意想不到,其实它是节奏非常舒缓的一部电影,但是你又觉得信息量很大,是在于那个文本和影像的结合之下,你感觉你在这些信息之后有很多的、有巨大的空间。 你要去想象它讲述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你要想象它在文本和影像之外呈现的东西是什么,你不自觉的会去想,感觉信息量很大,要去努力跟上的一部电影。

而且它有一个很强烈的时间的印象, 在电影开始不久的时候有一个旋转的仰拍的镜头,我当时感觉很怪异,为什么会这样用这个镜头,因为那个镜头是倒放的,我们可以看到很零星的水珠,是违反了重力,是升上去得。到后面意识到它是时间的回述,会出现一些我们在前面看到的有印迹的熟悉的镜头,这些镜头再次出现,用反向的结构的方式,同时这个镜头也是反向的,开始的时候可能是倒放的或者是顺放的,结尾的时候镜头又再次出现。它形成了一种奇异时间的印象。

包括在蒂尔达的另外一部电影《记忆》里,在那里她的人物总是有一种幻听,听到很奇妙的金属的声音,在那部电影结尾的时候在一个原始森林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这两部电影可能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可能我需要再看两遍,之前有一个段子,《陆军野战医院》的导演奥特曼,有一次他碰到一个粉丝,粉丝说很喜欢你的某一部电影,他就问说你看了几遍,粉丝说我看了两遍,奥特曼说你看两遍就算看了吗?所以我觉得像这样的电影我们需要多看几遍,慢慢去接受,以及去消化这样的一件艺术品,它究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样的故事,初步的感受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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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阳

梁植: 谢谢路导,路导对镜头的运用表达内容的分析之后我相信很多朋友也会有这样感受。德格才让导演在作为长片导演之前他都是一个音乐人,也是一个很资深的行业的录音师跟声音指导,比如说他跟万玛导演合作的《塔洛》、《撞死了一只羊》等,同时德格导演还是我们青葱的导演,结合我们今天的主题,导演有什么样的内容跟大家分享?

德格才让: 我第一个感受是吓了一跳。就是开篇的那个镜头感觉好像是一个飞铁似的,我自己在做的《乌金与飞铁》开篇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飞铁的形式来出现。第二个镜头其中有一点像莲花似的,我说不会吧,这个怎么撞上了。但是反过来我一想,约翰逊导演我喜欢他前面的作品,跟娄烨导演合作的《花》,包括《降临》,《降临》我特别喜欢,包括音乐的设计。

还有一个非常大的感受是它里面讲到的很多的观点,跟我正在看的一个小本书当中的很多的点是非常吻合的,再加上我本能的从我们自己藏区的宇宙观和佛教观一连接的话,感觉这个看的我很兴奋 ,整个下来体验感非常兴奋,因为它讲到的很多点,包括人类的最终归宿的问题,我觉得镜头语言上让我特别享受这个过程。再加上约翰逊本身的音乐,我很享受。

德格才让

梁植: 导演会在其中补充到更多作为声音工作者包括影像工作者的兴奋点,让您特别有共鸣的内容。请胡树真导演跟我们分享一下,胡导是我们青葱的学员,也是非常资深的电影剪辑师。您对于咱们今天的主题电影的本来与未来,从刚才那个片子进入您有什么感受?

胡树真: 我刚才看这个电影的感受一开始感觉挺迷幻,越来越强烈,虽然在整个电影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特别具像的人的形象,但是 随着蒂尔达的旁白想象这一场人类灾难的时候,我觉得那个灾难越具体我们就越身处其中 ,看电影这种交流感挺特殊的好像我只在这个电影里看过。

所以我在看的时候我想,它既然没有人物,也没有我们所理解的那样的情节,那它依据什么作为剪辑点呢? 后来我找到一个答案,可能是依据想象力吧,因为它中间有一段是戛然而止的,让沉浸的你去想象这个灾难的时候它使用戛然而止的 无比巨大的 力量 ,配上这个音乐,还是觉得挺牛的电影。

胡树真

梁植: 剪辑指导的视角又是一个新的视角帮助我们去认识这个作品。我们接下来更聚焦于今天的主题:本来与未来。今天下午郭导和红卫老师有一次关于这个主题的对话与分享,郭帆导演六月份在上海青葱之夜的时候能感受到您的焦虑,对于AIGC,现在有什么样的变化?包括您最近在美国的探访,有什么新的感受?

郭帆: 焦虑感比之前好一点。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焦虑的来源,是因为我们在做《流浪地球》第二集的时候,制作这个环节已经有了很多人工智能的应用,比如说演员的增龄减龄、变老或者变年轻,包括演员的声音这些地方的处理,我们都在使用这个。还有一些我们的人工智能的应用,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两年前我们去看这些应用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大致的判断,判断这个东西大概几年之后会产生真正的影响。

在当时,我们的普遍判断大概是十年八年之内不会产生大的影响。而真正产生焦虑感的是在我们上映后,我们眼看着这个技术能够实际应用,就是在我们上映后大概一个月,那个时候我们会看到包括ChatGPT、Midjunery等等一系列的人工智能的应用,有20多个涌现出来。那一刻我们就觉得,由于我们看过它们之前的样貌,再看到两年之后的样貌,这个速率太快了。在路演之后我们就开始规划,先是国内这些高新技术企业跑了一圈考察,然后新西兰,包括刚刚去了美国。去硅谷也是看了这些新的技术的应用。

整个过程,如果我们从工具的角度看它的话,那个焦虑感反倒会下降很多。 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画画的笔跟纸,每个人都可以很方便的去书写,去绘画,但是它还是会有差别,真正会画画的还是画家,梵高还是梵高,马蒂斯还是马蒂斯。由于我们电影本身的系统之复杂,包括我们多种的艺术家的合作,所以就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壁垒。 这个还是相对能够让我们心里稍微缓和一下。

同时还可以看到更多的新技术的发展,那个发展的速率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因为这次在硅谷看到一些科学家也好,包括大厂的研究员、学者,我们都在讨论,他们帮我们评估这个应用几年后可以实际应用呢?后来我们发现年不是他们计量的单位,月也不是,而是天。现在变成了以天为代表去计算。

刚考察完是这么一个感受,因为接下来的一两周时间我们会把国内外近期的考察的东西会整合一下,我们梳理一下哪些技术应用有可能在未来应用到我们的创作,包括生产的环节之中,看看有没有可能帮我们去降本增效,这个是我们的一个目的。

同时我们也想通过这个考察梳理出一个技术链条,看看我们在未来怎么能够有一些地方,也许我们可以去做一些判断,做一些研发,这是最近的一些感受。

梁植: 谢谢郭帆导演,最近我也听到一些讨论,当然不仅是中国的电影人,一部分人对AIGC的抗拒,一种抵触也好,有点像胶片转数字的这种,也有行业的人说会颠覆我们,改变我们,包括好莱坞的罢工当中很多编剧对AIGC的出现抵抗,怎么使用它会变得更重要。比如说在上海的时候咱们谈到用AIGC翻译字幕,用AIGC做影片的修复,效率会更高,修复的会更好。

郭帆: 对,我看到了很多应用,包括老的胶片的修复也有一个专门的公司,也是人工智能的技术,其实这类的技术我们会看到很多,核心上我们可能要考量的是在未来像这种比较低价值的工作可能会被逐渐的取代。

我下午在课堂上也分享了一个例子,比如说我们每天会拍摄很多的素材,包括DIT,导卡导到剪辑平台上,由剪辑助理处理所有的素材的这项工作,甚至于粗剪的工作都可以用人工智能完成。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节省很大的劳动力付出,省出的是我们的创作精力,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判断我们能够选哪个,这个可以帮助我们完成这类工作。

这类的工作在实际的拍摄过程中有很多很多,我们拍电影的时候往往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感知是等,就是这个事在等,那个事在等,等的是什么呢,你又没有办法跳过这个工作,但是那个工作你细琢磨一下其实也没有太大价值,因为它是一个重复性的劳动,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在未来,如果我们能有好的应用的话,可以保护我们创作者的精力,让我们用比较短的时间去完成这件事情。另外一个直观的感受是未来如果这些东西的应用广泛了之后,我们生产一部电影的时间可能会变得缩短很多。

梁植: 您分享的《流浪地球3》的预告片,制作者本身是个网友是吧。

郭帆: 他是用Midjourney加上Runway做的那个,大概用了5天的时间,那个实际的应用还是有困难的,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具像的结果,它有点像抽盲盒,它一次性生成四个五个,你要去选。那个朋友我跟他见面聊过,他生成了900多个镜头,在900多个镜头中寻找可以用的,但实际上我们现在电影的拍摄和创作过程中具像的要求很高,以及它的一致性要求很高。一致性就是画面中有的时候我们看Runway生成的时候会有抖动,抖动的原因是这一帧和下一帧有差别,这个一致性的问题在未来的半个月左右会看到一个解决方案。再往后这一方面的应用可能会更高效一点,不再那么的抽盲盒了。

包括未来即将发布的GPT5,我们能够看到一个多模态的形态了。当然我也特别期望我们的年轻创作者应该抽出一部分精力去关注这个技术的发展,它是一个非常好的创作的工具。我们如果使用得当的话,降本增效以及能够保护我们创作的精力,这点我觉得还是很有帮助的。

梁植: 学会这些工具,善于利用这些工具,更好的高效率的帮助我们创作,这样的话让很多电影导演们真的一下就更加多产,这是一个特别好的事。王老师今天下午跟郭帆导演对谈之后您有什么新的感受对我们这个主题?

王红卫: 特别有意思,刚才看了这部影片第一是德格说的那个感受我跟他一模一样,因为我也比较熟悉他准备要做的《乌金与飞铁》那部片子。

下午在电影学院有学生问郭帆导演一个问题,在这个片子中其实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好像都有了答案。第一个学生问的就是中国科幻片的门类和品类还比较狭窄,什么时候能够实现更好的多元化?为了科幻电影的多元化我们应该做什么?

看这部影片你就会发现,我们真的要实现科幻电影的多元化,乃至电影的多元化,它绝不是光凭电影人去努力的事,一个1930年的文本,一个作曲家,在冰岛用这样一个形式去拍了一部《最初和最后的人类》,它依赖的是这个国家这个地域的整个文化和艺术土壤。电影人说我今天拍了个地球,明天拍了个月球,后天拍了个编辑部,是不是再去拍几个这个多元化就实现了,不是,永远不会,或者短期内实现不到这个程度, 因为它是和整个的文学、文化、艺术都相关的。 1930年的作者为什么他突然写了这么一个小说,他要去想象人类未来会怎么样,它体现的是这个作者对人类的想象,作为一个艺术家他要去做的事。

《最初和最后的人类》剧照

我觉得年轻的创作者们应该多想这个,晚一点进入到行业体系和工业体系的惯性思维里去,更多的是把自己作为一个很纯粹的作者,所以我觉得这个电影第一个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就是我们要实现它的多样化,它 要从土壤做起,那个土壤是一个更广泛的土壤。

第二个,有学生问郭帆导演,在你看到那么多新技术的时候,你觉得未来电影会怎么样?包括有同学会问我们现在影院的电影是不是会消失?郭帆导演当时的回答,他觉得电影始终是电影,游戏始终是游戏。它会有一个分类,实际上这个就是在讨论的是电影的未来。

而今天这个电影我看的时候,我在想象今天所有的观众,因为我们这次的青葱影展的闭幕片是壮壮导演的《盗马贼》,可能大家都小,我是亲历过那个年代《盗马贼》上映的时候,我们家很早就订《大众电影》,我看到过那时候的一些报纸上的声音。我就在想是不是30多年前近40年前的那些观众在中国影院里第一次看像《盗马贼》这样电影的时候会不会有今天看这部电影的感觉。

就是你这个电影在拍什么,我等着看那个故事是什么。 所以我觉得这个电影回答 我刚才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不管未来怎么发展,我觉得一个电影它没有人物,没有故事,没有情节,甚至它没有色彩,但是它有两样东西,永恒的存在,就是影像和声音,不管这个声音是旁白还是音乐,我们用影像和声音就可以构成一个我们人类对自己的现实世界的描述或者是想象的脑海中的世界的描述,这个其实就是电影非常坚固的问题。

这个问题可能它不是一个简单的你拥有强大的技术AIGC就能取代的。所以 我觉得电影的本来与未来,其实是它从我们祖师爷创造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也一直会存在 ,基本上这是从下午到晚上我个人的感受。

田壮壮

梁植: 谢谢王老师。通过刚才的这个影片确实和我们今天的主题有着很强的连接性,它能够连接到很多的文本和多种角度的思考。请路导此时此刻回想一下,前几天一直在山里创作的自己,如果能够跳出来看,你观察自己这次的创作跟你之前,有什么样的变化吗,对电影的本来和未来的认知,现在在变化吗?

路阳: 今天这个电影里面好多文字让我挺感动的,一个是跟我们现在写的这个剧本的概念其实有所关联,中间有一次我早上在食堂吃饭碰到老郭了,老郭很关心我,他说你这一个人修行,太苦了,其实我不是一个人,山上还有毕赣导演在那写剧本,所以我们并不是那么孤单,不是一个苦修的状态,老郭觉得我们很苦,但是并不苦。

在这次写剧本的过程里我突然间喜欢在山里走,其实那个山的风景每天好像都差不多,但是是有变化的,天气好的时候就把手机拿出来,等到山上灯全熄了之后就在那个地方拍星星,有一种感觉,因为拍的每一张照片颜色都会有差异,星空的颜色其实都不一样。就好像今天拍这部电影,它是一部黑白影像的电影,但其实它是有色彩的。

我觉得不光是在电影里出现的这种色彩,无论是红色还是代表信号的绿色,为什么导演会用这些色彩, 我中间一度产生了错觉,好像有一种蓝色的东西流过了画面,也可能是因为他提到了太阳在变化,变成一种蓝色的心理,温度和热量都在急剧的变化,我会不自觉的去想它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接近于永恒的一个故事里发生的这样一个,一个来自21年以后的人在跟你说话,包括提到说未来是不是可以改变过去,过去已经发生了,未来的某些因素是不是可以改变过去。

其实在量子力学领域里有这样的一个很有趣的实验,双缝实验的升级版,他设计了一套路径,在粒子走完之后它去近处观测,发现路径竟然改变了,当然它可能不是在宏观世界发生的。但是会让我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禁不住会去想象很多在这个画面和文字、声音、音乐以外的东西。

所以我刚才说要很努力的跟上这部电影,因为它太容易让我们发散离散的想这想那了。 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奇妙的 观影 体验,有的时候可能因为一些说不清楚的原因我们今天来这看了这部电影,它跟我们前一段时间的某些经历形成了一些联系,我们很难去说,就好像今天我在进门之前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好像有人在问电影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 是什么 ,我觉得电影本身就是那个意义,大概是这样

梁植: 谢谢路导,特别真挚的一段讲述。确实也很好奇这次路导正在山里创作的新作品。李玉导演也是在创作中,通过这次创作去看自己的状态,包括对一些文本的要求和感受,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创作的变化对本来和未来有了新的认识吗?

李玉: 我今天也是很被打动,看这个片子的时候和我预想完全不一样,没有故事,没有人物,听着一个声音在跟你讲过去未来,以及未来的未来,你会怎么样,还有人,关于人类。

就是刚才进山综合症的这个人,其实感受是一样的,我在那其实还偷偷掉了几滴眼泪,你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我老觉得某一种部分是真实的,它有一些你觉得是幻觉吧,或者说来自另外一个声音,看完之后在休息室路导一直说那个红光,他一直执念于那个东西,我觉得可能对我来说,我将来还是要拍现实主义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在我脑海里会有更多维度的感觉会出来。

我记得之前跟一个作家争论过,就在讲电影的未来,因为 我的执念说无论电影发展到什么时候我都希望它还是一个“黑屋子”的故事,如果这个不见了大家的共振 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跟著名作家的争论,就像刚才说的游戏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他说你就拍就好了你不用管将来是小银幕还是这样的那样的, 我的底线是我 希望有一个这样的方式,人和人是在一起的,共同去看一部,就像今天看这部电影的感觉,我相信大家跟我们一起听到音乐,听到声音,看到画面的时候,有一些共振和那些真正的感受是在一起的。

我将来的自己的创作我觉得都不违背吧,就是和这个电影里讲的关于人类的所有的感受,其实它也讲到情感,这些东西都是不违背的,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启发,尤其是我刚才讲的那个,我希望电影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

之前有一个什么在讲说关于游戏和电影,你看电影的时候你可以点一个你随时买这个电影里的某一个东西,是有那样的讨论,我是选择屏蔽这样的讨论。我觉得电影就是电影。

蒂尔达大师班现场

郭帆: 这回出去考察也有这个类似的问题,关于这个电影还是以休息,或者如何强互动。我个人的感受我觉得它其实是有边界的,因为现在看上去感觉边界越来越模糊,包括互动式电影这些东西,我觉得那个边界一定会被分离开。因为我们的工作也好,或者是学习也好,你一天卷成这样,你回去其实特别想躺平的看一个片子,如果你该有精力那你就去打游戏,没必要把这两件事拼在一起你又看电影又要产生强互动。所以它的边界一定还是会被分开的,被我们的选择分开。

我特别想接着李玉导演说的那个事情, 集体观影所产生的感受是别的地方没有办法取代的,当我们人在一起多了之后我们会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同步现象。 就是刚才李玉导演讲的共振,我记得有一个叫节拍器的同步实验,这个同步为什么背后的科学逻辑还没有一个特别准确的解释,但是我觉得比较神奇的是当我们看到100个节拍器,我们过去拨动那个节拍器的时候,它全部都是随机的在摆动,大概过了十分钟以后它们全部是同步的,这个现象非常神奇。

不光是节拍器,包括萤火虫的闪灯,不管是没有生命的还是有生命的,都似乎有一股神奇同步现象,集体观影在影院中所产生的感受和个体看电影时候的感受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里面有一个同步现象在其中。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是集体观影或者说影院中特别有壁垒的感受的部分吧,这也是我觉得集体观影不可被取代的点。 比如说我们去现场看一场球赛的话,包括演唱会,那个现场的氛围很难用我们在家里看电视的方式去替代,不是因为它屏幕大小的问题,而是你所处的那个环境中到底有多少人的问题,背后是那个同步机制在起作用。

植:特别是对于一些类型,像喜剧这样的电影类型要求线下的集体观影才能达到效果。德格导演也谈到好几次您的新片,在新片的创作中对于我们的主题本来跟未来有什么样的新的感受?AI对声音创作方面现在有什么新的技术正在应该或者你们正在研究?

德格才让: 我先说声音吧,声音的话现在AIGC的技术非常有突破性的东西,比如说以往很多瑕疵的声音,可以抽离分离出来。以前也有这种实验,假如说我说两分钟三分钟的话,采集完了之后也可以做语言的表情来处理之后就不用我们再去做ADR,可以通过这种AI的方式。包括现在有很多修复的插件,AI确实很厉害。

但是我觉得作为电影本身来讲,本体和未来,就像刚才红卫老师说的, 影像和声音两个结点来去表达我们的故事,这个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个是从本体来讲我会觉得是对电影的一种初心,你的创作是纯粹的还在于这个是最根本的点 未来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需要勇气,勇气可能就要基于你自己的一些想象力。我们可能会有一些多元化的视听的新的语言方式。

所以我觉得这个也是我自己在写剧本也好,新片的尝试,我不是为了要改变这个而去改变,而是本能的想到这个故事可能适合这样的呈现方式, 我们30年前的文本,它的想象力这么大,转化成这样的视听呈现方式它依然可以打动人。所以这个是我们电影需要去探讨和需要去借鉴的东西。

《他与罗耶戴尔》映后交流现场

梁植: 特别期待您的新片的创作,胡导也是在准备自己的新片,在准备的过程中对于我们的主题有没有什么新的认识?

胡树真: 我觉得电影的本来它是一个奇迹,电影被发明出来之后这个世界上突然就多了一门全球通用的语言了,大家就通过电影就可以跟其他的人悲喜相通,情感共振。 很像红卫老师最开始在电影学院给我们上的课叫视听语言,大家真的像学一门语言一样,去学那些视听的最基本的单位,学会了之后才可能存在表达的可能,喜欢电影的魅力就在这。

电影的未来我觉得,我猜想它是一种守护吧,可能未来会有很多很多更好的娱乐方式,更吸引人的,给大脑带来刺激的各种生活的新的发明,但是可能只有通过电影我们才可以守护我们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感。

梁植: 谢谢胡导,在今天这个小的讨论的尾声,请红卫老师代表青葱计划跟现场和镜头前的朋友发出邀约,欢迎各位朋友加入到青葱计划里来。

王红卫: 再感谢一直留在现场的观众,和直播前面的观众关注我们的青葱影展,关注我们的电影的本来和未来的论坛, 希望大家未来能够在青葱相聚。

主题: 青葱计划影展“成为导演之前—电影的本来与未来”主题论坛

时间: 2023年9月22日

地点: 中国电影资料馆艺术影院(小西天店)

嘉宾介绍:

王红卫:青葱计划理事长,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监制、编剧、策划

李玉:青葱导师,中国电影导演协会执委,导演、监制

郭帆:青葱计划大师,青葱计划2023影展策展人,导演、监制

路阳:导演、监制

德格才让:青葱计划导演,声音指导

胡树真:青葱计划导演,剪辑指导

梁植:嘉宾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