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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朝鲜社会

1885年11月,经不住李鸿章忽悠,袁世凯出任“总理朝鲜交涉通商事宜”

两年前,出于海防考虑,李鸿章调吴长庆回国,吴以三营兵力驻扎辽东要塞金州,张謇、张詧和朱铭盘随行。剩下三营由吴兆有、张光前、袁世凯带领,留驻朝鲜。

一年前,朝鲜爆发甲申政变,袁世凯、吴兆有、张光前击败开化党人和日本势力,救出傀儡李熙,避免了日人和乱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情况发生。甲申之变成功平定

之后,袁世凯被同行孤立、日人构陷,郁郁回国。从结果看,有淮军和袁氏在朝鲜,从壬午之乱到甲申政变,日本处心积虑,都以失败收场。试想若无二者在半岛文武兼施,怕是不用等到甲午之战,朝鲜早已属于日本。甲午事发时,张謇表达了类似意思:“若非吴长庆尚有三营驻守其间,则今日之事,早见于十年以前。”

但时过境迁,事势易转,清国宗主国地位动摇,朝鲜今日已不同往日。

可以说,这是一趟独闯虎穴的冒险之旅

一到朝鲜,袁世凯便以一副强硬的高姿态出场,想到几个月前被排挤回国的狼狈境遇,他必须打起精神,重振旗鼓。没有军队,也没什么助手,有的只是列强环伺,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家眷随时可能被对方当作人质。这种形势下还敢高调复出,五国公使正看他这个主角怎么出场呢!

就是装,也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是袁世凯的作战思想。何况他天生狂放,想当年在军队也算铁腕人物,怕什么,内心的怯懦才最可怕,hold不住大不了再火速开溜。一阵自我安慰之后,他发现身边没有一个得力帮手,清一色文人,有几个武官也都没什么工作经验,哪怕是和自己对着干的吴兆有也不在朝鲜,这次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一个

袁世凯以总理朝鲜外交和通商的身份归来,李熙自是比较郁闷,不单是他,闵妃和各国公使也是如此。闵氏本想亲俄拒清,总觉得施展不开。她还没忘记那个穿着朝鲜官服戴着西洋眼镜的大胡子穆麟德——朝鲜海关总税务司,好不容易找一个能跟俄国搭桥引线的人,还让那姓袁的给拆散了,被李鸿章革职遣返。现在再怀念也晚了,老穆已经乘坐超勇舰回到了中国。

穆麟德被勒令离职,并没有动摇闵妃寻求俄国支持、跟清廷一刀两断的决心。为了能争取到作为一个“平等国家”应有的权利,她决定不遗余力。

外国公使们提起袁世凯更头疼,看他那颐指气使的劲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公务交往时傲慢,见面打招呼时目中无人,每次开公使例会都不直接去,而是派私人代表参加。这算什么啊,按官衔你还不如我们呢,还以上国大使自视,不与我们同时出镜,身为一个弱国代表,你就是那个“站着喝酒而穿着长衫的唯一的人”。

称帝后的李熙(1852-1919)

身为资深阿斗哥,李熙本无太多表达欲望,看别人都大倒苦水,他接着发言:现在好了,在朝鲜,没有清廷,只有他袁世凯山高皇帝远,他自己做主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怜我阿斗哥,堂堂一国君主,没有他姓袁的签字,我决定的事情都不能通过。我姓李,他姓袁,我爹还没说话,他倒成了太上皇,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熙觉得越来越没得玩了,连享受自由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侈,这种落寞让他无计可施。自打袁钦差回来以后,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李熙都会忧伤地喃喃自语:身为朝鲜真正的主人,也许我是失败的。

等大家发完牢骚,袁世凯站了出来,他发现一个人始终没有说话。按照某种规律,当别人乱成一团时,坐在一旁波澜不惊的人一定是位高人,所以袁世凯走了过去。走到跟前他才发现,这个人只是看不惯别的公使,懒得理他们而已,没有传说中那么邪乎。既然同为外国公使,他的想法和目的也不外乎四个字:国家利益

袁世凯拍了拍他肩膀:缘分啊,朱尔典兄弟。

由于不满俄国在朝鲜的野心膨胀,英国公使朱尔典觉得,出于为本国利益着想,还是先和清廷搞好关系,至少清廷对英国没什么威胁,不会把朝鲜这块肉吃掉,甚至会一筷不动地给他留着。面对饥饿的北极熊,还能怎么选择呢?

因为利益站到了一起。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对友谊的苛刻也就先免了吧,所以一定程度上,袁世凯把老朱当作朋友,朱尔典也视袁世凯为半个知己。哪怕三十年后,他这个老朋友在惊涛骇浪般的反对声中称帝,朱尔典也一如既往地表示理解。

袁世凯面对的挑战很多,按照李鸿章的意思,他必须确保朝鲜无事。所谓无事,也就是维护清廷宗主国的地位,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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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与各国公使合影的袁世凯(前排右二)

在那个时代,很多人还不能像后来的蒋廷黻等历史学家一样意识到,所谓宗主国,某种程度和意义上讲,其实也就是事实上的帝国主义。然而,在那个时代,宗主国却不是以此定义自己的权益,连属国也不这样认为,不然也不会屡次申请保护了,比如,琉球和朝鲜。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双赢的互利互保。他们觉得,这和传统意义上的帝国主义概念是有区别的,是一种特殊时代特殊认识上的缔约关系。

1887年8月,李熙应美国酝酿的朝鲜“独立”计划,派朴定阳出使美国,沈相学出使英、德等西欧五国;沈相学中途有事未能成行,他毅然换上赵臣熙,坚持出访。

袁世凯能及时准确地得到这些消息,得益于他无孔不入的谍报工作。他这个人爱交朋友,会花钱,还能恩威并用,安排一些间谍在王宫做内线易如反掌,因此,李熙和闵妃的一举一动他都洞若观火,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此前那起由穆麟德牵头的“朝俄互粉”事件,就是他从闵泳翊口中得知。

大胡子穆麟德下岗以后,闵妃找到一个新的候选人——俄国公使韦贝。来朝鲜之前,韦贝是俄国驻清国领事,对华业务比较熟悉。通过这个更为直接的联络人,李熙和闵妃很快和俄国搭上了线,不但请俄方驻兵朝鲜,还与之密订了一个文件。

谈到派兵,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可惜,李熙夫妇刚刚迈出第一步,袁世凯早已将函电发到了海峡彼岸的李鸿章那里。李熙还沉浸在自我欣赏的喜悦中,清廷、总理衙门以及驻俄公使刘瑞芬已经得知了内部消息。清廷立即作出指示:“务将调兵事宜赶紧豫筹,为朝发夕至之计。”一面让刘瑞芬游说俄国,极尽忽悠之能事,就是不能让他出兵;一面让李鸿章密令丁汝昌率军舰运送陆军,火速开赴朝鲜。

得知清廷已经行动,袁世凯这才向李熙道尽虚实,把话挑明。看姓袁的来者不善,阿斗哥李熙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当场吓得国王形象尽失,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哆哆嗦嗦乞求袁氏原谅。沉闷而阴森的朝堂上,君臣噤若寒蝉,无言而泣。

事实上,面对东亚秩序未有之变局,清国与列强同处半岛,面对列强环伺,朝鲜能有安定局面,多因李鸿章和袁世凯羈糜其间,从中斡旋,在诸国矛盾中寻找制衡,以彼国之力相互牵制,才使朝鲜表面上水平如镜,宗属关系不致迅速瓦解。

多年以后,李鸿章目睹内忧外患,风雨如磐,自称是大清的“裱糊匠”,言语中流露出王朝末日的无力与苍凉。也许,此时的袁世凯并不会意识到,面对日暮途穷的大清帝国,自己以洪荒之力用生命竭力维护的,何尝不是这个王朝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