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亮
01
近日,“小镇做题家”这个词火了。
什么是“小镇做题家”?
意指那些“出身小城镇,埋头苦读,擅长应试,但缺乏一定视野和资源的青年学子”。
“小镇做题家”本是寒门贵子们“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自嘲。
谁曾想,有朝一日竟成了媒体下场嘲讽的新名头。
几位明星艺人考编事件惹来争议后,某新闻周刊发表了这样一篇文章:
“考编的普通人大有人在,这些小镇做题家每天上培训班,做真题卷,也仍然考不中那个能为他们带来安全感的编制内职务。
所以当看见能从市场上赚大钱的明星,还要分走几个编制内身份时,总觉得似乎抢了自己的坑。”
它把质疑招考流程,归结为普通人的嫉妒,嘲讽那些努力前进甚至苦苦挣扎的普通人。
简简单单几行字,就把普通人的努力全盘否定,把“小镇做题家”定义成没有能力、只会做题的书呆子。
也正是这字里行间的傲慢,引发了众怒。
评论区里有一句话让人破防:
“我没动他们的蛋糕,他们却给我装馒头的筐都踢翻了。”
是啊,我们“小镇做题家”得罪谁了?非得让人拎出来这么挤兑?
我们也想出生在罗马,可出身并非我们所能决定。
我们出身于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我们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
我们不指责不埋怨,一本书一本书地啃,一道题一道题地刷,一步一个脚印去接近我们的梦想。
好不容易我们从高考百万大军里脱颖而出,在城里为自己寻到一席之地,可以带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和庇护。
可在一些人的嘴里,这一切似乎都成了我们的原罪。
你跟他们谈公平,他们说是你那可怕的嫉妒心在作祟;
你质疑某些人有特权,他们说你是只会做题、没有能力的“小镇做题家”。
“我像野草一样长大。我以为他会夸我们茁壮成长,结果他却笑我们出生卑微。”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努力读书,试图用知识改变命运的人,得到的不是尊重和掌声,而是高高在上的讽刺?
这显然是不对的。
作为一个出生农门的读书人,我们或许穷极一生都将停留在通往罗马的路上,但我们的努力不应该成为被嘲讽的笑料。
每一个为生活努力的人,都应该值得被尊重。
02
这是藏族孩子康乐的艰辛求学路。
零下20多度的天气里,寒冷彻骨。
为了读书,患有轻微智障的父亲要背着他,光腿蹚过一半是冰、一半是水的赞斯卡河。
然后,再翻过雪山、越过一座座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他们要背着几十斤的行李,穿着被浸湿无数次的鞋子,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奔走上一周。
风餐露宿,夜卧冰榻,最终到达遥远的勒斯科城镇读书。
然后,7岁的孩子就得独自留在学校自己照顾自己,一个学期回一次家。
这是四川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勒尔村。
孩子们的学校,就坐落在这800米的悬崖之下。
连着家和学校的这800米放学路上,有17条几乎“悬空”的藤梯,以及诸多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崖壁。
每一次的求学路,都是一场和死神的较量。有无数家庭的孩子,曾因体力不支跌落过山崖。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无法阻挡其他父母要把孩子送出大山的决心。
正如中科院黄国平老师,在其母校西南大学的毕业典礼上说的那样:
“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将这份博士学位论文送到你的面前。二十二载求学路,一路风雨泥泞,许多不容易,如梦一场。”
对于那些从小就出生在“罗马”的人来说,明朗的教室、宽阔的操场、雄厚的师资,丰富的教育资源唾手可得......
而对于山区孩子而言,就连上学的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凶险。
更别提那些“罗马人”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升级打怪”路线了:
他们可能因为舞蹈跳得好,或者球踢得好,就被通过特长招生进了大学;
他们可能通过各种知识竞赛,被提前保送到了大学;
他们还可能早早地考好了雅思、托福,在为出国留学做准备;
甚至有些人不好好读书,就要被“抓”回去继承家业......
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
但对于出生在经济不那么发达、教育水平相对落后的地区的我们来说,想成功却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走。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去上那么多的补习班,培养那么多的特长,为应试高考多备一条出路;
我们所在的县城高中,也根本没有什么竞赛班,可以让我们以单科显著的成绩提前被录取;
我们说着中国人和外国人都听不懂的塑料英语,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外教,就连英语老师自己都可能发音不准。
我们可能从初中起,就没有了寒暑假。
所有人必须住在学校里,凌晨五点起床早读,晚上十点下晚自习,德智体的课程被语数英霸占,物理化也要见缝插针。
每个人的桌面都是一摞高高的书墙,写不完的习题,背不完的单词。
苦吗?
当然。
可为了和他们并肩,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没日没夜,拼了命地将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习题垫于脚下。
就像张桂梅校长说的那样:
“人家说做题对孩子不好。我们没办法,我们只有这个办法!”
我们没有殷实的背景,更没有父母可以为我们兜底。
我们没有怨天尤人。靠自己的努力,周考月考单元考,期中考完期末考,初中考完高中考。
就这么一路考考考,终于通过高考这个最公平的途径,将一批人甩在后面,成功考上大学。
我们改写了祖祖辈辈世代为农的历史,为自己谋得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让自己不用像父辈那样活的太过艰难。
虽然这时候的我们,可能才刚刚赶上别人的起点。
可这有什么错?
这当然没有错。
没有什么比生于泥泞却不甘平凡,为了更好的生活拼尽全力,更值得令人钦佩。
错的是那些把别人的努力和付出轻易扼杀而不自知的所谓“上层人士”。
是他们,拿着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嘲讽着我们付出的巨大努力。
03
“小镇做题家”真的一无是处吗?
当然不是。
回看张桂梅校长的学生,那些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小镇做题家们”,哪个不在社会各行各业里发光发热?
她们有的成为人民教师,站在三尺讲台上桃李满天下;
有的成为人民警察,守护一方百姓国泰民安;
有的成为白衣天使,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女孩说:
“如果不是读书,像我这样的,可能孩子都已经三岁了。”
正是张桂梅老师“逼着”她们成为“小镇做题家”,这才有了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甚至包括她们未来儿女的人生,都将可能由此改写。
还有这些为“小镇做题家”正名的医学工作者们。
他们之中哪一个不是一题一题做出来,一场一场考试考出来,不断进修、反复考试,才用最精湛的技术出现在社会的重要岗位之上?
还有“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肝胆之父”吴孟超院士、钟南山院士......
这些专注科研工作、为人类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学者们,他们的成就难道不是从一次次做题、一次次答题、一次次验题中得来?
他们难道不都是“小镇做题家”吗?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我们脚踏实地,凭借真才实学,用最公平公正的分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们堂堂正正,不偷不抢,用一张纸试卷,写出了自己的人生高度。
这些,怎么就该成为那些拼爹拼妈拼户口的人,恶意嘲讽的理由?
只因为我们出生农门,就不配拥有梦想,甚至为了梦想努力拼搏,都可以成为被恶意贬低的群体了吗?
不,当然不应该是这样。
正如罗翔老师所说:
“我们这一生真正能自己决定的东西很少。我们决定不了我们的出身,决定不了我们的智商,更决定不了我们这一生的贵人相助。”
虽然我们一开始就抓了一副烂牌,但我们没有抱怨、更没有弃局。
我们竭尽全力把这副牌打好。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应该值得被尊重。
最该被嘲讽的,应该是那些仗着自己得到优渥的教育资源、社会资源,就可以随意对出身底层的寒门学子们冷嘲热讽、目中无人的人。
小镇做题家不可耻。
所有为了生活全力以赴的人,都不可耻。
反而,我们还应该为自己的每一次努力,再次鼓掌。
是那个曾经埋头书海,疯狂刷题的我们,带领我们走出了大山。
是那个曾经不妥协于命运,坚持不懈的我们,推着我们迈向了更好的生活。
虽然这一切或许在他人眼里看来可笑之极。
但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认真生活,我们就是真正的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