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18年——前317年,秦国以一己之力击败六国[1]合纵联军,赢得绝对胜利,史称函谷关之战,或修鱼之战。此时,秦国国君正值秦国历史上第一位称王,开创一强众弱新局面的秦惠文王嬴驷执政。他不仅是秦国历史上的铁血王者,更是有着赓续父辈一统天下、创建千秋霸业的壮志雄心。故在公元前316年,他采纳以司马错“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的谋划,决策由大夫张仪、大将司马错领军,从石牛道伐蜀,发动了改变中国历史发展轨迹的对蜀战争。

古蜀开明王朝第十二世蜀王,亲往葭萌(今广元昭化)督战御敌。无奈,虽有古蜀王的御驾亲征,但又怎能是素以“军功定爵”治军的秦军-虎狼之师的敌手呢?在秦军志在必得的强大攻势下,古蜀军惨败,蜀王也于武阳(今四川彭山县东北)被秦军所害,开明氏遂亡。古蜀国的历史和文明宛若尘烟,随之坠入浩若烟海的中华五千年文明史长卷之中,成为沧海一粟,偶有史料所及。

记载古蜀国的史料

古蜀文明,换言之古蜀国的历史,在公元前316年被秦国灭国以后基本上就戛然而止了。流传下,更多的仅是文献史料中的神话传说和只言片语。主要有:战国时期《世本》《山海经》,西汉《蜀王本纪》,三国《本蜀论》,东晋《华阳国志》,北魏《十三州志》,唐《史记正义》,北宋《太平寰宇记》等。

这些史料都有一个共性特征,记载内容简略,神话色彩浓郁,更有相互引用借言,材料来源单一的情况。

史料中的古蜀

古蜀文明是在广义的先秦时期[2]就已存在的古老文明,由于时光的流逝,历史年轮的无情碾轧,再或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不屑书写记录。事关古蜀国的历史记载,已凋落的单薄零散,这些史料或相互抵牾或语焉不详。如,《蜀王本纪》载“从开明以上至蚕丛,积三万四千岁”;南宋《路史∙前纪》注引《世本》《蜀王本纪》《华阳国志》等史料时,有“蚕丛、柏濩、鱼凫,各数百岁”,鱼凫至开明“二万四千岁”,或“鱼凫等治国八万年”,这种同一事在同一书中的记载都存在巨大差异。也正因此,才会引来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的吐槽。

一、古蜀王之间关系及对应中原时代

值得一提的是,《蜀王本纪》所载“蜀之先称王者,有蚕丛、柏濩(柏灌)、鱼凫、蒲泽(杜宇)、开明”。他们之间应该是古蜀国区域性共主,更迭相继的序列关系,是统治王权的交替更新,而并非前述某一位蜀王的寿命就达“数百岁”的概念。这五代蜀王的名号,应该看作是王朝氏族的旗帜,是朝代的象征。纵观各代史料,对于他们之间前后相继的序列关系是认同和一致的,唯有世系称谓上略有差异而已。

据四川大学古籍所教授刘琳,在东晋常璩《华阳国志校注》中,对古蜀王各时代对应中原历史时期的见解,蚕丛、柏濩、鱼凫三代应在中原夏、商、西周之世。而杜宇之后,开明氏传十二世,至公元前316年为秦所灭。若平均每世以二十五年计,杜宇时代约在春秋中期以前,则开明时代就应在春秋中后期至战国中期之际。

二、古蜀国疆域若何

史载古蜀疆域“其地东接于巴,南接于越,北与秦分,西奄峨嶓”。四川大学教授、著名学者彭邦本,对此亦有充分研究:“其范围,东与巴国大致相邻于涪江流域一线,西边囊括了川西高原一部分,北边以秦岭为秦蜀边界,南边则已抵达后世中越边境。由此可见,蜀的疆域非常辽阔,几乎占据了古代所谓‘华阳’[3],即秦岭以南广大地区范围的大半。”其地之广袤,疆域之辽阔,再加之史料所载古蜀物产丰饶,足可窥见古蜀的繁盛。

《华阳国志·蜀志》载“杜宇以南中为园苑”,也就是说杜宇及后世开明王朝的势力范围,曾经达到了云南和贵州一带。这与古蜀灭亡,其后裔能够顺利南迁,并征服交趾,建立新的王权国家相印证。

三、古蜀人的文字和礼乐

《蜀王本纪》载“是时人萌椎髻左衽,不晓文字,未有礼乐”。说古蜀先民“不晓文字,未有礼乐”,显有谬误。

1.文字。经考古发掘在四川各地广泛区域内战国墓地和遗址中,出土青铜器上,多见一种尚未解读的原始图形符号,似文字。此外,在雅安严道城、宣汉罗家坝等遗址区,出土众多带有图形符号的印章,学界把这种图形符号,统称为“巴蜀图语”。这些图语印纹非常丰富,除了植物草木、鸟兽鱼虫与人手臂、头组合外,尤以印章上多种纹样与汉字“王”、“田”等的组合,最为引人遐想。有关巴蜀图形符号的解读,已经有大量专家学者在专注研究,如将汉字与巴蜀字印对比研究、用古彝文来破解巴蜀图符等。虽然目前这些图语背后隐喻的往事尚未可知,但也必定是古蜀信息传递的媒介载体。

2.礼乐。《华阳国志·蜀志》载“在《诗》,文王之化,被乎江汉之域;秦豳同咏,故有夏声也”。

何解?《诗经·汉广》传唱的是,一位痴情男子爱慕上了江汉(长江和汉水流域)边上一位美貌女子,但由于滔滔江汉水的阻隔,而只能寄情于幻化的郎情意妾,单相思的幻构出“游女”出嫁、割草喂马的美好景象。两汉时《毛诗序》,曾评价《汉广》为“德广所及也”。认为这是在文王的教化之下,纵然是有男女之间的情愫缠绵,这江汉之水就犹如礼乐制度,便也会尊礼教而止情思,是尊礼重教的典范故事。

刘琳认为,《诗经》中的《秦风》《豳风》都是描写秦国秦地的诗歌,“夏声”即华夏族的音乐。“蜀地也同秦地一样,受文王的教化,习华夏的风俗”。因此,古蜀虽处西南一隅,但却也是尊礼重教的礼乐之邦。

四、古蜀先民与今人特质的交汇

《华阳国志·蜀志》载“其卦值坤,故多斑采文章;其辰值未,故尚滋味;德在少昊,故好辛香;星应舆鬼,故君子精敏,小人鬼黠;与秦同分,故多悍勇”。

在中国古代数千年探索起源和未知的“问天”过程中,古人推演出玄奥莫测的伏羲氏先天八卦和文王氏后天八卦。在对天象的观测中,更是创造性的演算出了天干、地支、五行、分野以及星宿分布等,让今人折服的天文科学。不啻如此,先民们将这些成果融入到人的生活、生存环境并一一对应,总结出古蜀先民的六大鲜明品质。即,喜欢色彩鲜艳的衣着和辞藻华丽的表达,故曰:多斑采文章;而根据天干地支、五行分野则得出古蜀人尚滋味、好辛香、君子精敏小人鬼黠、民风勇猛且多彪悍、懂音乐爱生活的特质,这是对先民最真实中肯的评价。

数千年前的这方土地滋养生息了古蜀文明,养育了民风彪悍、精敏聪慧,却又彰显斑采文章的古蜀人民。

反观,当下在四川这方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虽然身体中流淌着的,多是移民后代的血液代码和身份标识。但是俗话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数千年前东晋常璩笔下之古蜀和今日之四川,何尝不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地在诉说同一片天地,同一星野之下的精彩呢?说的,可不就是这跨越数千年,同样激情好文、知音好乐,喜美食、好鲜香,新时期的四川人吗?

历史和现实在时空中得以交汇重现,古蜀的历史也在文字的跳跃间激荡着它的辉煌。

撰稿人:傅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