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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5月18日下午,一辆黄包车在繁华喧闹的上海法租界匆匆穿行,车上坐着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他戴着金丝边的眼镜,虽面容有些憔悴,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黄包车在萨坡赛路14号停了下来,他敏捷地跳下车,大步迈入一座寓所的大门。不久,寓所里突然响起一阵枪声,随即有几人神色慌张地逃出大门,而中年男人却倒在了血泊里,头部中弹,气绝身亡。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孙文的左膀右臂,常凯申的带头大哥陈其美,遇刺时年仅38岁。

陈其美父亲陈延佑秀才出身,屡试不第,改行做钱庄生意,家境逐渐富裕起来,他育有三子,长子陈其业、次子陈其美、幼子陈其采。15岁时,父亲病故,家道衰落,陈其美经亲戚介绍,来到崇德县的善长当铺做学徒。

庸庸碌碌做了几年的学徒,直至陈其采留日回国,向陈其美大谈日本如何富强,弟弟说者无意,哥哥听者有心,他早对死气沉沉的学徒生活心生厌烦,想要找一条新路来。

他辞去当铺的工作,想要去日本游历一番,还好他出息的弟弟在长沙担任了新军统带,资助穷光蛋哥哥东渡日本留学,先进入东京的警监学校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同盟会。次年转入东斌学校学习军事。该校幕后金主是孙文,日本人寺尾亨出面创办的。

初创的同盟会正处于濒危时期,从1907到1908年,同盟会人在全国多次发动武装起义全部都失败,徐锡麟、秋瑾等同盟会干将全部阵亡,风雨飘摇,孙文绞尽脑汁却无计可施。

同盟会在上海的党务工作几乎完全停顿,长江沿岸各省的革命工作也无所进展,陈其美就像东王杨秀清一样挺身而出,他本是同盟会不起眼的小角色,在大家惶然无计时,主动请缨往返于沪浙及京津各地,多方联络革命党人,数次险些栽了,却能安然脱身。

同盟会并不缺人,武器也有,但经费奇缺,陈其美多年在商界摸爬滚打,交际圈特别广泛,加上圆滑纯熟的交际手段,很快就促成了大量中上层资产阶级与同盟会联盟,商人乐意为陈其美慷慨解囊,成了同盟会的经济支柱,商界闻人沈缦云、王一亭、虞治卿、叶惠钧等后来都加入了同盟会。

他素以“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著称,平生钟爱冒险,喜好在刀口上舔血,他曾加入青帮,不知用何等手段一跃而居为上海青帮大字辈的大头目。

经过一番苦心经营,陈其美终于打开了局面,彻底掌控了难以驾驭的帮会势力,并使之成为从事秘密活动的得力工具,他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蜚声沪上的革命党人。

陈其美黑白通吃,在白道上有一批经济实力雄厚的商人解囊,在黑道有庞大的青帮为其撑腰卖命,他的势力遍布整个上海,戏园里、茶馆里、澡堂里、酒楼里、窑子里,只要能想到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党羽。所以同盟会的同志事无巨细,都要找他来帮忙,陈其美成了同盟会的台柱子,大金主。

他无论何人何方势力照单全收,只顾扩大自己的势力,却忽略了队伍最重要是信仰如一,精简整齐。他对帮会势力只知利用,没有进行大力改造,结果他最信任的太湖帮首领应桂馨,成了暗杀宋教仁的主谋;他颇重视的会党头目刘福彪被袁世凯收买,破坏了二次革命。

瑕不掩瑜,出了这么几个叛徒以外,从1908年回国,直到辛亥革命前夕,陈其美将上海打造成铁通一般的陈氏王国,以同盟会为核心,以商界为依托,以帮会为工具;同时,又制定了以上海为中心,联络邻省,谋长江中下游,成就大业。

1911年10月10日,在同盟会的推动下,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与文学社、共进会联合,发动了武昌起义。武昌起义成功了,各地革命党人看到了革命胜利在望,摧枯拉朽之下,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脱离清廷、宣布独立的狂潮席卷中华大地。

清廷万般震恐,权衡来去,只能选择风险极高却能保住江山的决定——起用枭雄袁世凯,任命其为钦差大臣,全权督办湖北“剿抚”事宜。

袁世凯一出,对付他们如同屠鸡宰鸭一般,所有革命党人,不堪一击。

武汉在袁世凯的炮火之下,岌岌可危,辛亥革命的火种即将扑灭,陈其美立即和同志们商议,在上海举行武装起义,欲将袁世凯的目光转移到新战场,以求让武汉转危为安。

11月3日上午,陈其美率众人在上海总商会集会,正式宣告独立,升起了同盟会起义的标志――青天白日旗,随即举行武装起义。11时,闸北民军迅速占领巡警总局。下午4时,敢死队烧毁道台衙门,一举占领上海县城,上海道台刘燕翼、上海县令田荣宝逃往租界。随即,各路敢死队、商团、民军齐集,向江南制造局发起进攻。江南制造局是当时全国最大的军火制造厂之一,有清朝的重兵把守。他亲自率领武器相对精良的商团从南市出发,直奔制造局。由于清军已做好防备,占据了有利地形,加之火力强大,民军的两次冲锋均告失败,伤亡惨重。

他意识到敌强我弱,强攻不易得手,为避免更多的伤亡,遂下令停止进攻。他与李平书冒险进入制造局,试图说服清军,争取和平解决。不料,制造局总办张楚宝却将陈其美强行扣押,并用铁链锁在厕所旁边的柱子上,只将李平书放回。其后,李平书和王一亭、沈缦云、李燮和等急调增援兵力,于深夜发起猛攻,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激战,次日凌晨4时,制造局终被攻克,陈其美获救,上海全部光复。上海光复,亦推动了苏浙的独立。

陈其美敢于独闯龙潭虎穴,声名大噪,遂被推举为沪军都督。

这是他的高光顶峰点,之后,他开始走下坡路,直至生命终结时。

他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做掉了陶成章。

他们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必须要只置于死地呢?于公于私,陈其美和陶成章不共戴天。

于公来看,陶成章性格狂放率直,他一向和孙文不对付,在经济困难的时候,他请求孙文为其筹款,但孙文拒绝了,他自己筹款很费劲,好不容易筹来一些钱,尚不解渴,没有余钱给陶成章了。因此,他深恨孙文,暗地里筹谋自立门户,脱离了同盟会,建立光复会,声势日渐高涨,隐隐有与同盟会分庭抗礼的气象,孙文气坏了,对陶成章恨得要死,陈其美当然恨屋及乌。

于私,陈其美在日本留学,陶成章为人大大咧咧,在孙文面前直言不讳,数落陈其美,虽然陈其美是小弟,尚未发迹,但陶成章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对陈其美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他当着孙文的面,说:“小陈呀,咱们是革命党人,你又票又赌算哪门子革命派呀,还是戒了吧!”陈其美唯唯而已,但心里特别恼火,认为陶成章是有意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之。

辛亥革命后,陈、陶关系更加恶化。陶看不惯他的帮会做派,时有讥讽,而他对陶在江浙及上海一带招兵买马,练兵筹饷,建立光复军,大为忌惮,深感威胁,犹如芒刺在背。陈其美有时候缺钱,叫陶成章临时借给他,陶不借,还骂人,陈其美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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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浙江都督汤寿潜改任交通总长,他推举章太炎及陶成章“代理浙江”。章太炎则称赞“焕卿奔走国事,险阻艰难,十年如一日”:极力推举陶成章“代理浙事”。虽然陶成章本人力辞,但浙江士绅沈荣卿等致电敦促,并号召旧部听陶指挥。由于陶成章在浙籍人士中威信极高,难免招致一直想掌控浙江的陈其美的嫉恨。

种种矛盾和怨怼,让陈其美把陶成章视为不可共存之政敌,并且动了杀机,而具体执行的是小弟蒋介石。

将陶成章处置了后,陈其美心里畅快了不少,但他没考虑到后果是多么严重。同盟会和光复会两个团体形成水火之势,分裂了,极大地削弱了革命力量。失去光复会支持的同盟会,在后来发动的讨袁“二次革命”中彻底失败。

袁世凯也非常欣赏陈其美,想拉拢之,但陈其美始终忠于孙文,既然不肯改换门庭,那只有杀了吧。

老谋深算的袁世凯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动手, 他让冯国璋出面找到张宗昌,让张宗昌派遣密探程国瑞、朱光明、王甫庭等人到上海策划暗杀陈其美。 程国瑞等人来到上海后,打探到陈其美正在为革命活动经费短缺而发愁,便设下一个暗杀圈套。他们先是假装开办了一家企业,名为鸿丰煤矿公司,随后设法收买了与陈其美熟识的革命党人李海秋。一天,李海秋找到陈其美,告知有一家鸿丰煤矿公司,希望以矿产作为抵押,向日商中日实业公司贷款,如果陈能牵线搭桥,促成此事,鸿丰公司将把押矿借款的十分之四付给陈。正为筹款伤脑筋的陈其美一听此事,未多加思索便贸然应承下来。

1916年5月18日下午,陈其美按照事先与李海秋的约定,来到日侨山田的寓所,准备办理合同签字手续。李海秋等人也如约而至。众人寒暄过后刚刚落座,李海秋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是合同底稿忘带来了,要马上回去拿,说完抬脚就往外走。李海秋刚走出客厅的门,两个持枪的陌生人猛然从外边闯入,举枪就向陈其美射击。陈的头部连中数枪,倒在血泊中,顿时殒命。凶手们随即逃遁。

一向精明果敢、崇尚暗杀的陈其美,由于一时疏忽大意,惨遭暗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陈其美,出来混的,终究迟早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