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巫英蛟 刘虎
2023年7月初，笔者撰文，讲述了江西已故省人大副主任、副省长、公安厅长郑为文插手民企纠纷，指使办案人跨省抓捕民营企业家肖立新逼其高价收购小股东股权、并使其入狱的故事，在社会引起极大反响。
而在广西百色，后台实力雄厚的小股东还在对其上绞索。
航拍的龙湾地产楼盘。受访者供图
01
得尺进丈，无法转让的“空气”股权
肖立新出生于1968年，江西吉安人。其经商三十年，名下有多家企业，涉足“江西第一高山”武功山的旅游开发，以及吉安、广西百色、广东等地房地产开发，制造业等。曾担任江西省政协第十届、十一届委员。
因肖立新不屈服，身陷囹圄数年后，最终于2020年被以高利转贷罪判三年有期徒刑，缓期五年执行，没收违法所得2126.68万元，并处罚金2200万元。其直接、间接经济损失超过10亿元。
2020年3月10日，肖立新被取保候审。南昌市湾里区法院（现为南昌市红谷滩区法院）法官要求肖立新和小股东朱小宝谈妥股权收购事宜。
朱小宝代表小股东提出条件，小股东22%股权对应公司股权投资本金1.45 亿元，回报1.45 亿元，肖立新合计要支付2.9亿元股权收购款给小股东。
已被关押两年半的肖立新担心如不答应又被收监，所以明知项目“血亏”，仍违心答应按照本金双倍价格收购股份，其回家后就开始想办法筹款。
然后，朱小宝后来找到肖立新，推翻之前谈好的条件，变本加厉要求肖立新帮其偿还他在别处的债务。
“他在江西高院判决所欠的本息1700多万元和广西百色右江区法院判决所欠的本息750万元要我一并承担代偿，计入到他的8.5%股权转让款中。”肖立新说，“他告诉我‘一定要珍惜这次取保机会’，并示意说他们有的是关系和办法让我马上又被关进去。”
肖立新不敢不信，于2020年3月13日与朱小宝签订《股权收购协议书》，收购朱小宝在广西龙湾房地产公司（以下简称“龙湾地产”或“公司”）8.5%的股权，收购价1.3亿多元。截至同年10月，肖立新支付给朱小宝8448.59万元，同时代朱小宝偿还两案件债务款2424.98784万元，共支付朱小宝股权转让款10873.57784万元。
有关龙湾房地产公司股份争夺战创下了司法“神迹”。刘虎 摄
朱小宝在公司的股权占比原先为6.5%，后来收购了林勇2%的股权，但该股权受让双方没有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也没有进行股权工商变更。2020年10月20日双方到广西百色工商部门办理股权变更手续，朱小宝将其名下的6.5%的股权过户给了肖立新，另外2%的股权因股东林勇未到场导致朱小宝没能把2%股权过户手续办好。
从2020年11月7日至2021年4月，朱小宝一直在微信上与肖立新沟通。先后向肖立新发出《朱小宝2%股权份额的情况说明》、《关于朱小宝股权转让纠纷的处置意见》两份法律文件，同时承诺会采取各种措施从林勇处拿回2%股权过户给肖立新，并要求肖立新配合其从法院调取各种证据材料用于起诉林勇。
朱小宝起草的《朱小宝2%股权份额的情况说明》中，明确有“……过户2%的股权至朱小宝名下或朱小宝指定第三人名下”的记载，但直到肖立新后来提起诉讼，朱小宝始终未能向肖立新交付这2%股权。
事实上，朱小宝根本无法交付肖立新2%实际股权，或者说，这2%的股权已成水中月镜中花。
林勇在2011年8月16日受让公司原股东吴达宝3.5%股权后，其在龙湾地产的股权为10%。但由于其并未按约支付股权转让款本金1750万元及利息，吴达宝向江西省吉安市中级法院提起诉讼，并冻结了林勇在龙湾地产工商登记的6.5%股权。吉安中院在2021年10月8日将林勇持有的6.5%股权拍卖，因拍卖所得款项不够偿还吴达宝的转让款本息，林勇受让吴达宝的3.5%的股权亦在2021年11月9日被抵偿了债务。
至此，2021年11月9日后，林勇在龙湾地产的10%股权(工商登记的 6.5%，受让吴达宝3.5%)全被处置完毕。
由于朱小宝转让给肖立新的所持8.5%实际股权中除工商登记的6.5%之外，另有2%实际股权是受让于林勇，而林勇的全部股权被法院拍卖、抵债。朱小宝显然已不可能再从林勇处取得2%的实际股权，更不可能将这2%的股权过户给肖立新。
朱小宝承诺转让给肖立新的2%股权并不存在了，但肖立新却为此支付了真金白银。因此，肖立新于2022年3月11日在广西百色市右江区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朱小宝退回已多付的6.5%股权转让款438万余元。
右江区法院大楼。刘虎 摄
02
法官被指违背事实枉法裁判
右江区法院受理肖立新诉朱小宝股权转让纠纷一案后，朱小宝提出管辖权异议。
“主审法官明知百色市右江区为股权转让的目标公司龙湾地产住所地，属于股权转让纠纷的履行地，对本案有管辖权，但仍于2022年5月20日作出裁定，将本案移送南昌市红谷滩区法院处理。”
肖立新不服该民事裁定，向百色中院提起上诉。该院于2022年7月26日作出裁定，撤销了右江区法院的《民事裁定书》，该案最终由右江区法院管辖。
2022年9月26日，朱小宝以肖立新、曾春明(见证担保人)为被告提出反诉，要求判令肖立新支付欠付合同结算款3201万余元及利息、违约金、律师费、保全费等，判令曾春明承担连带保证责任。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2022修正)》第二百三十三条规定，“反诉的当事人应当限于本诉的当事人的范围。”
肖立新起诉朱小宝股权转让纠纷案中原告为肖立新，被告为朱小宝。而朱小宝提起的反诉是以肖立新和曾春明为被告，曾春明并非本诉案件的当事人，因此肖立新的代理律师认为，朱小宝提起的反诉不符合法律规定。
“主审法官无视法律规定，收取朱小宝反诉费用后，正式向我和曾春明送达反诉状，同时冻结了我们的财产、微信及银行账户。”
后经肖立新、曾春明提出异议，并向百色市有关等部门反映后，主审法官于2022年11月16日作出裁定驳回朱小宝反诉，并解除对肖立新、曾春明账户的保全措施。
肖立新诉朱小宝一案，右江区法院审理认为：朱小宝工商登记持股 6.5%，实际持股8.5%，肖立新知晓朱小宝实际持股与工商登记持股不一致的情况。朱小宝已将其持有的股权全部转让给原告，并已完全退出《股东合作协议》，不再是该合伙项目的股东，亦不再享有该项目的利益。本案所讼争的其实是合伙项目的股权问题，在 2012年7月16日签订的《股东合作协议》中明确约定，肖立新持股75%、朱小宝持股 8.5%、林勇持股8%、龚俊军持股 5.5%、邹建群持股3%，各股东的持股合计100%，不存在被告在合伙项目中持有的股权只有6.5%的情形。故，被告不应退回原告股权转让款438万余元。
故而，一审法院驳回了肖立新要求朱小宝退回股权转让款的诉讼请求。另一方面，朱小宝起诉肖立新、曾春明股权转让纠纷案，同一法官作出判令肖立新、曾春明支付股权转让款3201万余元及利息、违约金、律师费、保全费的判决。
“我起诉朱小宝，法官覃某判决时只用了八个字‘证据不足，事实不清’。朱小宝起诉我，主办法官覃某判决书却认为‘双方签订的股权转让协议有效’‘朱小宝已退出公司项目，朱小宝已履行了交付义务’。”肖立新说，“转让协议当然有效，但朱小宝不管何时退出公司项目，他都应该把8.5%股权过户给我，而不是说退出项目他就可以置之不理。难道我在公司时欠别人的钱，离开公司后就不用还了吗？这样的判决明显有违公理。”
肖立新认为主审法官故意忽略了案件关键事实。在2020年3月13日签订的《协议书》中，肖立新明确收购朱小宝在龙湾地产实际持有的8.5%的股权(工商登记6.5%+受让林勇的2%)。后因林勇的股权已经全部被拍卖、抵债完毕，朱小宝已经没有该2%股权，更无法交付给肖立新。
“那2%的股权我根本没有，也无法得到，覃某却判我必须支付相应的转让款，何其荒唐！”肖立新不服判决，已上诉至百色中院。
百色市中级法院。刘虎 摄
03
意想不到的反转
2023年2月2日开庭后，同年3月，朱小宝的债主邓某某和刘某某告诉肖立新，朱小宝对他们说百色的官司100%会赢。5月，刘某某又告诉肖立新，朱小宝说百色的官司判决可能会输，马上要去找人疏通关系。
之前，肖立新的代理律师通过在庭审中充分表达观点及庭后提交详细代理意见等方式与主办法官覃某沟通，对于朱小宝实际只有6.5%的股权，另外的2%确实是受让于林勇，但林勇并没有把这2%的股权过户给朱小宝，导致朱小宝无法交付这2%股权给肖立新的事实，主办法官覃某是知道和认同的。
“然而，6月份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判决结果，朱小宝可能的确疏通了关系。”
前几年，肖立新先是被小股东陷害而遭遇江西省公安厅跨省抓捕、法院判刑。如今出来后再次遭到小股东的欺压。
不仅仅是朱小宝，另一位小股东龚骏军在肖立新取保后也多次恐吓肖立新：“你案子的材料早就送到北京去了，中央成立了工作组。如果不把我们的问题处理好，工作组下来一定会把你带到北京去，你将永远出不来，牢底坐穿……你不会想想，我们的公司在广西百色，经营地和注册地都在广西，如果我们上面没有关系怎么能让江西的公安办这个案子，更何况你这样的案子用得着江西省公安厅直接经办吗？”
肖立新说：“通过龚骏军几次恐吓，结合我的案子的管辖及事实问题，细思极恐，我怕了，不破财消灾可能真的到北京去牢底坐穿。”
随后龚骏军提出来，按照法院协调的收购款，他在龙湾地产的5.5%股权应得7250万元。另外他负责“协调阻止中央工作组下来江西带走肖立新”，但需要肖立新以补偿经济损失的名义给他1450万元的费用。
2023年5月23日，肖立新向百色市右江区公安局报案称龚骏军敲诈勒索。但后者于6月21日做出的回复却是“没有犯罪事实发生”，不予立案。
“事实明摆着，除了全部付清龚骏军的股权收购款，其编造事实增加的所谓1450万元的经济补偿（已支付700多万），这不是敲诈勒索犯罪事实吗?”
肖立新称其很焦虑，不但要应对小股东们“咄咄逼人的攻击”，一面还要为几个投资的项目负责。“这三年每天都睡不着，投资的制造企业连续两年亏损，也不敢停，还是硬挺着。百色的地产项目一个月才卖几套房，工程做到三分之二，现在工程也不敢停，怕造成项目烂尾，引起一系列的社会负面影响。”
目前，肖立新就龚骏军涉嫌敲诈勒索1450万元，已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并向百色市右江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撤销和龚骏军签订的补充协议。
肖立新称，其刑事冤案在江西高院的申诉一直没有回音，律师致电江西高院，答复是还在审查。
今年中央一系列保护民营企业家及企业家权益的政策出台，特别是最高检出台的《人民检察院刑事申诉案件异地审查规定》等文件，支持“申诉异地审查案件”，打破地域限制，监督纠正冤假错案，保护民营企业家的营商环境，这让肖立新看到了希望和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