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老兵再进藏(六)

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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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仲达营区大门

车到仲达营区大门,可能这里已接到通知,早有几名年轻军人在门房等候。进入营区,眏入眼帘的,是一片崭新的三层楼房。大门内,不见了当年那两颗大核桃树,再往内看,大礼堂也没了踪迹。

我觉得位置不对,便问:“这个大门不在原来位置吧?”回答是:“大门在原来的旧址上向东移了100多米。”于是,我们要求看看旧大门。在两名年轻军人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旧大门。以此为基点,再往内看,一切都明白了——现在的营区仅占原营区的1/2——也就是从原后勤处到东围墙的那部分。旧礼堂已被拆掉,礼堂西边的指挥连、集训队、榴弹炮营以至运输队那一片旧营区已经荡然无存,部分已成了大棚蔬菜区。

仲达营区旧大门

猛地,我一眼看见了不远处一颗硕大的核桃树,经我们几个再三确认:这就是当年榴弹炮营营部院中的那颗核桃树。几十年不见,其它一切都变了,唯有这棵核桃树像一位老朋友似的依然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候着我们。这棵树,历经风雨而不倒,枝繁叶茂而自秀。看见它,就如同找到了当年仲达营区唯一的见证者,只有它可以证明,我们曾是红军师炮团的战士,是这片土地最早的建设者和守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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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榴弹炮营营部核桃树下留念

就在这棵树下,每逢开饭时节,战士们一个班一个班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一个接一个说着“表扬稿”,把当天班里的好人好事讲给大家听。被表扬者心里热乎乎的,明天比今天干得更好。没受到表扬者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超过其他人。

就在这棵树下,战士们常听首长讲课,既遮阳又挡雨。首长们深入浅出、幽默风趣的语言,不时引得战士们会心一笑。年轻的战士们在这里受到教育,不断成长。就像这棵树一样,沐浴着阳光,享受着雨露,一天天长高长壮。

就在这棵树下,郑宏义营长在全营大会上,表扬过我们营部指挥排。那是1970年,排长李建英休假学习,一直不在。我和王文斌两个副排长负责排里工作。年终总评时,指挥排四个班有两个被评为“四好班”,30多名战士中有一半被评为“五好战士”。

当年,在仲达大门内两棵核桃树下合影。前排右一为陈传杰,右二为张平。后排右三为王常富

站在这棵树下,当初热火朝天的营建场面仍然历历在目——

那是1968年的5、6月间。紫外线射得人皮肤针扎一样。但每人每天200块土坯必须完成。西藏的蚊子,叮在人脸上、脖子上、胳膊上,一叮一个大包,又痒又疼。无奈,战士们只好在头上、脸上、脖子上和胳膊上抹上一层厚厚的泥巴。从脖子到头顶,只留下两只眼睛,浑像一个兵马俑。就这样,你追我赶,一垛垛土坯垒成土墙,一排排房屋平地而起。晚上收工后,战士们来到水渠,边洗边闹。洗完了,闹够了,吃饭睡觉,第二天照旧如此。

两年后,仲达营房初具规模,部队相继搬出地窝子,住上了新建的营房。之后又开始修食堂、大礼堂。

当年仲达营区的旧礼堂

说起营建,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就是当时炮团的营房助理员杨福朝。他1959年入伍,陕西富平县人,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硕大的脑袋里充满了智慧。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那时节,王永录副团长主管营建,团里成立了营建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有三个人,挑大梁者实际只有杨助理员一个。他好像天生就是搞建筑的料,文化程度虽然不高,进藏前只在炮15师培训过20天,但营建开始后,从图纸设计到材料准备,从具体施工到工程验收,都是他在忙乎,一天到晚总是忙得不得开交,但却样样干得得心应手。人说世上有七十二行,他被战士们誉为七十三行。从瓦工到木工,从电工到泥浆工,他样样都懂,样样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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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房助理员楊福朝

营房建成了,食堂修好了,但战士们还在点着蜡烛照明。团里又从军区购买了柴油发电机,那玩艺谁会弄?谁能懂?偏偏杨助理员就会就懂。发电机刚到团里,那么大个家伙,要把它安放在大门对面高台上早已建好了的机房。但那么陡的坡,怎么弄得上去?杨福朝领着一帮战士在发电机底部放上木棍,硬是用这种原始方法,一点一点把发电机连拽带推弄进了机房。再经过他这儿一调那儿一试,柴油机当晚就向营区供电了。站在发电机房门前往下一看——好家伙,整个营区简直叫灯火辉煌,一片通明。

我们跟着年轻军人,边走边在脑海中搜索着往昔记忆——

那时的仲达营房,走进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颗大核桃树,仿佛两个哨兵,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一条大路直通操场和大礼堂。有了大礼堂,战士们听报告、看电影、看节目,再也不用担心大风刮跑银幕,再也不怕口吃黄沙,再也不怕雨水淋湿衣衫。我离开部队时,各个连队不但有了宿舍和饭厅,而且有了自己的菜地和猪圈。

大礼堂前宽阔的大操场上,蓝球比赛,排球比赛、拔河比赛、全团会操都在这里进行。班长集训、参谋集训、政工干部集训都在这里操练。1975年,团首长就在刚建成的大礼堂里,为杨福朝授予三等功,表彰他在营建中的突出贡献。那一年,全团的文艺会演就在新建的大礼堂举行,三个营加上团直、后勤五个代表队参加,真是规模空前。

我正陷入对过去军营往事的回忆,猛一抬头,突然看见了江北那座大山,此山形似人掌,面南而立,现在的年轻军人们称它为“五指山”,这个名字倒很贴切。面对着熟悉而又久违的“五指山”,我不禁从心底发出一声呐喊:“五指山,我回来了!仲达,我回来了!西藏,我——一名老兵,今天终于回——来——了!”于是,我们几个以“五指山”为背景,拍了张留影。因为我懂得,此次回“家”,可能就是今生最后一次了。所以总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多留几张存念。恰在此时,原31团副参谋长杨林祥在群里发了一首诗——《仿贺知章七绝·回乡偶书》:

“五指山”前留个影

青葱离藏老大回,

情思无改鬓毛衰。

故地重游更相识,

笑迎红师老兵来。

1978年,团里在无大型机械的情况下,靠着人抬肩扛加十字镐,又在热村沟里修建了一座水力发电站,发电量达350千瓦。不但满足了营区所需,而且给附近老百姓送去了光明。这里的老百姓,与我们一直相处得很融洽,每年八·一,他们总是赶着牛羊来到营区慰问。部队对待百姓也像亲人一般,每逢看电影、看节目,前边几排位子一定是空的,那是留给乡亲们的。

1979年初,中央军委一声令下,部队出藏进疆,战士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仲达,离开了这里的乡亲,离开了自己亲手建造的营房和刚刚建成的水电站。眼中含着热泪,口中唱着歌曲——

当年修建的仲达水电站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那里需要到那里去,

那里艰苦那安家……

在如今新建的现代化礼堂前,年轻军人们邀请我们拍照留念。此时,我又看了看眼前的一片新营区,心里一阵欣慰——是啊,新陈代谢是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发展规律。变是绝对的、永恒的。不变是相对的、暂时的。我告诉几位陪同的年轻军人:“再过50年,你们也会像今天的我们一样,想西藏,想仲达营房,想当年的战友。那时你们如果再来仲达,这里的一切还会变。不过只会越变越好,越变越美。”

有一位年轻军人告诉我:“有的东西我们永远不会变,我军的光荣传统,老一辈艰苦创业的精神我们永远都不会变。”

在新建的大礼堂前留影

他又告诉我,当初拆旧大礼堂时,礼堂大门上方的那颗八·一军徽我们一直保存着,现在收藏于林芝军分区历史博物馆。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向他们行军礼以示致谢!

(未完待续)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平:笔名弓长。陕西乾县人,1966年入伍。曾任十一师炮团宣传干事。1972年开始写作。数十年来,先后发表并出版文学、新闻作品30余万字。著有“弦板腔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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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