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赫伯特·赫特菲尔德/历史的辉格解释/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

事实上,历史研究的错综复杂与卷帙浩繁恰恰证明了,我们对事件发生过程的考察越深入,我们就越从简单走向复杂。只有通过从事一项实际的研究,微观地考察某个历史断面,我们才能真正看到历史变迁背后复杂的运动。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才能发现时间同人们玩的把戏,因为它往往让结果“事与愿违”,我们才能认识到,那些当我们回望时显得自然而简单的、走向当代的,进步式的历史变迁,实际上是一个复杂的历史过程。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才能看到,在人们开始摆脱某种情结、接受新事物之前,历史情境所提供的那些古怪的调节。

也许,历史给予我们最伟大的教益在于,它告诉了我们人类变迁是复杂的,任何选择和特定行为的结果都是难以预测的。简单地说,这样的教益只能从具体的历史研究中获得。这一教益必定会在人们对历史的概说中失去,这就是为什么概说的历史有时会得出与真实历史相反的论断的原因。

历史学家总是倾向于对过去如何发展到当下做出解释。但实质上,他能够做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向人们具体地展示整个情节,并且通过具体地讲述,揭示其全部复杂性。实际上,诞生了当下的全部变迁过程,跟所有最浩大的、最复杂的历史研究著作首尾相接加在一起一样浩大、一样复杂,并且和那些著作一样,应该全部编织成一个整体。

辉格派历史学家的谬误在于走了一条穿越历史复杂性的捷径。通史作家的难处在于他不得不对史实进行概说,而他又必须不改变历史的意义和历史传达出的特定信息。所有历史通鉴的危险在于,人们可能会用循环论证来讨论问题,并且强加给历史它不能够教诲的东西或历史研究所绝不可发现的教训——那些教益实际上是从我们对自己的知识所做的特定编纂中推断出来的。

我们也许会相信某种进化的学说或进步的观念,我们也许会把它运用到我们对世世代代历史变迁的解释之中:但是历史研究的贡献却不在于证明进化,而在于说明进步的过程是如何的起伏跌岩而乖谬悖理,其曲折反复又是如何的云谲波诡而代价惨重;它也不在于说明进化的过程是一条奔向目标的直线,而在于展示历史局势是如何使这一过程误入歧途、偏离方向,但又是如何以难以置信的方式返回到了我们当下的世界,如果真算是一种“返回”的话。我们也许会相信某种操控人类命运的天意,如果我们喜欢的话也大可以从历史中读出这样的天意。

但我们的历史研究与其说是为了昭彰天意,不如说是为了认识到天意的运行是多么的神秘,它的决断又是多么的古怪——为了让我们意识到,天意会运用一切手段来达到它的目的,常常表现出相互矛盾的意向,它是多么反复无常。如果我们清醒地意识到上述预设仅仅是假设的话,那么这些假设也就无关紧要了。但最大的谬误在于,没有认清自己的工作性质,将我们的历史知识的编纂建立在一个假设之上,然后从那种编纂中作出诸多推论,还自信地宣称这些就是历史自身的声音。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往往会陷于被我戏称为历史的辉格解释的谬误。

本文为北大公共传播转载

版权归作者所有

编辑 | 李堃

图源 | 网络

欢迎合作 | 投稿

pcsdpk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