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下山，高州市分界镇东方新屋村一间传统龙眼加工坊仍在忙碌。院里一辆三轮车载着的新鲜龙眼旁，吴玉清和婆婆、妯娌几人重复着挑龙眼肉的动作。“十来个帮手的邻居刚回家，我们自己多干会儿。”吴玉清边说边熟练地挑着。
农户在挑龙眼肉。叶洁 摄
20年前，吴玉清成了家就开始做龙眼肉。吴玉清认为，比起鲜果，龙眼肉一年四季都有得卖，而且品质越好利润越大。
同样在分界镇，南方街江记水果专业合作社（下称“江记合作社”）的工作车间里轰鸣声不绝，老远就能感受到烘烤设备蒸腾的热浪。“我们不仅成立了自己的品牌，现在还开发了独立小包装桂圆肉，更绿色便携。”江记合作社负责人何木英说，市场价收购龙眼肉均价每斤30元到40元不等，而精细包装的1袋100克15元，加工越精细的产品市场受欢迎度越高。
高州龙眼种植历史久远，“高州桂圆肉”已经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高州市农业农村局数据显示，2022年高州龙眼年产量有18.35万吨，每年用来加工的量是3万多吨，几乎占到鲜果总产量的1/6。除了本地龙眼，高州还加工来自广西、福建等省外产区以及泰国等东南亚产区的龙眼。
“买世界，卖世界”，高州形成全国最大龙眼加工集散中心的背后，是大批家庭作坊、合作社及小微企业自发参与农产品产地初加工。
然而，有着农产品加工溢价的市场前景，高州龙眼加工量仍仅占本地鲜果的1/6。在高州龙眼鲜果以及买卖全球龙眼的巨大空间下，本土小作坊、小企业如何向产业链要空间？规模庞大的本土小作坊又该如何跃升小企业？
规模
大小同行皆从土火炉里“起跑”
放眼整个高州市，做桂圆加工的企业年产值超过千万元的有7家，微型企业及合作社有20多家，桂圆加工专业户更是数以千计，不管规模大小，几乎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开锣”——离不开土炉灶。
吴玉清家庭作坊的3个大土灶见证了一家人的致富路，古朴的炉灶20年来也在不断迭代升级。
高州市分界镇被称为“中国桂圆加工第一镇”。邱茜 摄
这3个大土炉依墙而建，火焰在灶膛内四蹿。土灶的一面是玻璃墙，可以清晰看到整盘的桂圆肉在里边旋转，由晶莹剔透变得透亮金黄。炉外墙上的温度显示器数值不同，3个土灶做着不同程度的烘干工作。
“土法烤龙眼是个技术活哩。”性格爽朗的吴玉清说看大嫂烤了一二十年桂圆肉的手法，自己也没摸着门道，但烘焙炉子的操作流程却是烂熟于心。
“十斤鲜果烘焙一斤桂圆肉。原先老灶一天只能烘四五百斤鲜果，现在我一天能烘5000斤。”吴玉清说，早些年用的全封闭土炉灶全靠人工，烘制龙眼干要一直盯着，要通过添柴加火调整灶内的温度，不时去翻龙眼以防受热不均或者烤焦，不卫生还烤得慢。后来土炉一再改良，透过玻璃窗可以观察龙眼肉的状态调节温度，加上转盘不用手动翻面，还能保障烘制出品质量。
这些改良的小技巧都是吴玉清在龙眼烘干中不断学习摸索的，传统古法烘制也成了她销售的名片，不少客户慕名登门。
凭借珠海市对口茂名市乡村振兴驻高州市分界镇帮镇扶村工作队对口帮扶分界镇的政策红利，2017年江记将土炉灶直接升级成电烤箱，引进热泵烘干机。“现在的烘烤车间分为3个区，设置固定温度进行烘制，烘制产品实现标准化，同时保持了龙眼本身鲜甜的口感。”何木英说，设备升级后省了不少人力，当年还同步成立了现在的江记合作社，扩大经营规模。
“现在合作社是2500平方米，有专门的工作区、消毒区、烘焙区。加工环节基本做到无菌环境，干净卫生，比起以往在食品安全上更有保障。”何木英说。
“80后”新农人朱焱宗，是高州市燊马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负责人。他从父辈手中接过接力棒以来一路创新改革，一手抓种植保稳产丰产，一手抓初级加工。“做农业没有捷径，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家庭作坊慢慢积累做大，靠得就是一个‘勤’字。”朱焱宗说。
在高州，20世纪80年代开始起步的高州市丰盛食品有限公司、燊马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等企业，也都有着同样与土炉灶的不解之缘。到今天，这些早起步的企业年产值在千万元以上。
局限
桂圆加工受鲜果价格影响大
眼下仍是高州龙眼鲜果上市的时期。
在高州分界镇、根子镇、沙田镇等地的农户家，处处可见正在低头挑龙眼肉的手工人。这些挑出的龙眼肉将由农户在自己家晾晒到一定程度后，卖到当地合作社或大户进行再加工。
吴玉清的传统龙眼加工坊，家人正在用传统方法筛桂圆肉。叶洁 摄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有一定规模的加工企业并不着急拉开加工序幕。
高州市强牌果品有限公司的车间里，工人们正在加工一批葡萄干。强牌总经理何以锋解释说，这是弥补龙眼加工的“空窗期”。
这家2008年成立的公司，从做贸易转型到龙眼等农产品加工。“龙眼季节性较为明显，一般加工就是七八九三个月时间。”何以锋坦言，往年非荔枝龙眼季机器基本就停产，这两年做了葡萄干等类似产品的代加工，才不至于让机器“荒废”时间。
至于何时开始今年龙眼加工，何以锋认为至少还要等10天左右。“鲜果大量上市，地头价降至4元以下进行加工，成本才更加可控。”他说。
“家庭作坊主要就是灵活，投入资本比较少，受市场波动小。”朱焱宗认为，鲜果加工主要受市场影响，是否进行加工要考虑鲜果的市场价，找到溢价的平衡点。特别是对企业而言，桂圆加工需要投入的人力、设备成本比较大，一旦开工要有源源不断的鲜果货源。
朱焱宗说:“近年来，由于种植技术的改进和提升，龙眼鲜果产量相对稳定，且桂圆属于药食同源产品，市场认可度较高，再加上加工后上货期时间比较长，易存储。整体上来看，龙眼加工的性价比还是较高的，企业加工更具品牌优势，出品的产量质量更加稳定。”
等待包装封口的桂圆肉。
“去年高州龙眼年产量有18.35万吨，每年用来加工的量是3万多吨。”高州市农业农村局关负责人说。据了解除了本地龙眼，高州还加工来自广西、福建等省外产区以及泰国等东南亚产区的龙眼，年加工龙眼量超15万吨，是全国最大的龙眼加工集散中心。
被称为“中国桂圆加工第一镇”的分界镇，每年龙眼鲜果产量1.3万吨，桂圆肉（干）年交易量约1.2万吨，交易额超12亿元。“即便如此，目前龙眼加工仍面临着行业集中度低、产业企业规模普遍较小、市场竞争激烈、产品同质化现象严重等现实问题，仍然对龙眼肉加工家庭作坊、合作社及小微企业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分界镇政府农业农村办主任钟庆洲说。
吴玉清一家两户，自己和大嫂家的孩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做了20多年的桂圆肉加工，终于让自家的传统龙眼加工小有人气，但吴玉清直言，“烤龙眼挣的都是辛苦钱，连着两三个月不能好好休息。自家公婆每年这时候都要掉好几斤肉，儿女也有了自己的工作，不想他们这么辛苦。”
谈到下一步发展，吴玉清说好不容易攒下的人气，还是会经营好。目前限于没有场地去扩展规模，“我喜欢干这行，如果再年轻点的话，还是想做大一点。”吴玉清说。
江记在2017年进行改造升级以后，带动了当地一批人实现“家门口”就业进行龙眼手工加工，目前又在分界镇政府的支持下，预计将把场地扩展到五六千平方米，用于收购鲜果和初加工。
跃升
电商销售、深加工双向发力
高州市优源食品有限公司创始人陈邦杰从农产品销售转型专门做起了龙眼加工的生意，去年底桂圆肉销售已经走向出口。眼下，陈邦杰正在为公司扩容，打造一个全透明、立体化直播间，并且从广州挖了一个直播团队。“希望探索一种新路径，让国内外食客能全方位了解龙眼加工的工艺流程，买得安心，吃得放心。”陈邦杰认为这将有利于自己的品牌打造。
工人在分拣精选龙眼肉。伍惠麟 摄
“去年公司销售额700多万元，今年估计能突破1000万元。”陈邦杰说在福建等地调研桂圆肉加工市场时发现，当地电商平台带货能力很强，高州龙眼种植底子厚，产品质量好，相信也能通过电商扩大知名度，走出一条好路子。目前，高州不少龙眼加工企业都搭建了自己的电商销售平台，探索适合自己的路子。
此外，在高州或合作社或微小企业，都在向桂圆肉的精深加工试水，桂圆粉、桂圆糕等产品不断来到市面。朱焱宗说，目前燊马生态公司处于爬坡过坎阶段，在桂圆肉精深加工上还需要更多的人才和技术支持。此前，燊马生态公司研发了桂圆粉等产品。
工人在分拣精选龙眼干。伍惠麟 摄
高州市丰盛食品有限公司是高州众多本土小微企业的“老大哥”，在深加工上先行一步。“公司通过生产桂圆肉、桂圆干、龙眼饼、荔枝酒、荔枝饼等相关产品，带动整个企业的产值提升了2000万元至3000万元。”丰盛食品有限公司经理何达为说。
目前，丰盛食品公司拥有完善的生产设备，以及现代化的试验操作系统、大型烘干机、灭菌灯、人工精细拣果间等。同时，还与多家高校签订了产学研合作基地，借助高校力量提升研发能力，加强深加工宣传，引导农户走出种植与深加工的新路子。
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实施农产品加工业提升行动，支持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和中小微企业等发展农产品产地初加工，引导大型农业企业发展农产品精深加工。
具体到龙眼加工，华南农业大学食品学院教授胡卓炎认为，荔枝龙眼加工的发展要加强智能剥壳设备等科技研发，以智能化、数字化等手段为现代化加工、规模化生产提供科技支撑；需要政府加强引导，引入资本活水，培育、引进有能力有市场的企业去进一步丰富产品形态、创新荔枝龙眼深加工方式；同时政府、业界要思考应如何制定相应标准，进一步引导荔枝龙眼加工散户、小作坊提高生产标准，适应生产规范，增强农产品加工持续创收能力。
2018年，高州市政府向省农业农村厅申请创建高州市荔枝省级现代农业产业园；2019年申请创建高州市龙眼省级现代农业产业园，政府部门与企业等共向两个产业园的加工能力、仓储、科技支撑、设备购置等方面各投入超2亿元。通过各类配套设施的完善，2020年荔枝产业园加工产能增加4.671万吨，带动了荔枝龙眼加工产业链的提升。
高州市农业农村局发展规划与乡村产业发展股负责人李可旭认为，通过扶持发展好、渠道多的龙头企业、大企业，首先可以较好发挥联农带农的作用，能够有效整合周围农户的龙眼荔枝等资源，推动区域经济的发展。目前，高州市政府围绕荔枝龙眼保鲜、加工以及产业园发展等，正在谋划申请支持荔枝龙眼相关加工项目。
来源: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