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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罗昭书

说起陪奁,人们就会认为是说的嫁妆。其实,嫁妆仅属陪奁的一部分,嫁妆也就是女儿出嫁时,父母为其置办的一些日常用品,诸如铺笼帐盖、穿换的衣服鞋袜之类的东西。就其嫁妆也还有层次之分。条件较殷实的小康人家的姑娘出嫁,陪送有木制的大件,如木床、桌椅、板凳、梳妆台、写字台、箱子、柜子、厨柜、厨具等,被人们称之为“全堂嫁妆”。男方到女方娶亲时,要去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人才能抬回来,于是,娶亲的队伍又庞大又风光。

就是陪送有“全堂嫁妆”,也还算不上高规格的陪奁,最上等的人家嫁妆,女儿还在闺中时,就雇有服伺“小姐”的丫鬟使女,与小姐一同生活一段时间,了解小姐脾气和生活习性,待小姐出嫁时将丫鬟使女当陪奁一同陪嫁过去。更有甚者,陪奁中还有房产、地产的,将地产折合为多少石谷子的地租,盖上“红讫大约”,出嫁时由管事之类的人专人带上“约据”,以“抬盒”的方式护送到男方。

不过,大凡陪送有地产的人家,十之八九都因女儿有缺陷,且是男方经济条件不及女方,陪送地产是对女儿最大的补偿。同时也为彰显女方家庭的身世和地位,不至于女儿因有缺陷到婆家去后受虐待。

在民国时期,万盛场及周边,就曾有几起因显赫的陪奁引发的闹剧,在当地广为流传,至今也几十年了,说来还十分搞笑。

在民国30年的时候,綦江县建设乡金兰坝(现万盛经开区南桐镇金龙村)一霍姓大户人家,因女儿脸部有残疾,又不愿下嫁穷人或者门当户对但有残疾的男人,就放出话来,女儿出嫁时,陪送20石谷子的“地方”带过去。经媒人撮合,后来与芋头坝(现万东镇团结村芋头坝社)一张姓大户人家联姻。此时,张家正处于没落时期,手头经济拮据,也把20石地租看重了些。于是霍家姑娘带上20石地租,嫁与张家三少爷。用地租作陪奁,轰动了当时的万盛场和腰子口,真可谓彩耀三街。

风流倜傥的三少爷,结婚时还在读书,也属纨绔子弟范儿,对脸有残疾的妻子视为丑妻,感到厌恶,无端的找事儿暴打残妻。就连父母叔嫂都看不下去,都说是带着“地方”来活受罪。

张家三少爷由对残妻的不顺眼,发展到整天酗酒发酒疯打人,还将“丑妻”从娘家陪送来的地方一块一块典当吃鸦片,寻花问柳染上了性病。几年下来,将“丑妻”陪嫁来的“地方”典当一空,临解放时划定的成分是破落地主。张家父母逢人便说:千不该、万不该承认三儿这桩婚事,没有那20石地租的陪奁,恐怕三少爷还不会走到这一步,打不尽的失悔。霍家也后悔不已,用高额的陪奁还是换来女儿受虐待的命运,都说女儿的命真苦啊!

另一桩事大约在民国十几年的时候,万盛和腰子口两家最显赫的人家联姻,万盛乡乡长、拔贡谷元的女儿国珍,嫁与腰子乡的大绅粮、武举人王培之的儿子王玉平。

王培之是晚清光绪中期的武举人,在住居的清溪河畔建有几里长的跑马场,供习武操练,在住居后侧建有学堂供子弟读书,家有良田千亩,三道朝门的豪宅一处,养有数十个家丁,可谓是富甲一方,无比显赫。

谷元是晚清光绪末年考中的贡生,人称拔贡,在芭蕉湾建有豪宅一处,称家大屋,且有几百石谷子地租的土地。谷元比亲家王培之小一轮(12岁),两亲家都有功名,一个是文贡生,一个是武举人。两家的联姻,堪称珠联璧合、门当户对。

但是,论政治地位,谷元要略高一筹,他是万盛乡的乡长、南川县参议员。从家产来说,王培之又比谷元丰厚得多;而就功名的称谓,王培之是举人,谷元仅是个贡生,要比王培之低一个规格。但是,在那重文轻武的年代,谷元在社交场合,言谈举止、舞文弄墨又出彩得多。因此,谷元总想找机会戏弄一下武举人的亲家王培之。

于是,谷元趁女儿出嫁,从陪奁上做文章。他在女儿的婚期(做香)确定后,就请木匠班子和裁缝班子进场,为女儿的陪奁打造木货,开裁下剪衣被。在打制木货时专门请来了他远房的侄儿,享誉万盛和腰子口的大掌墨师木匠。因木匠曾参与过王培之豪宅的设计施工,对王培之豪宅的布局、层高都了如指掌。木匠虽是谷元远房的侄子,但居住在腰子乡瓦子坝(现万东镇新华村瓦子坝社),与王培之同属腰子乡,离王家仅有一里路程,在一定程度上,与王培之要走得近些,是否得过王培之的好处和恩惠就不得而知了。

谷元向侄儿索要了王宅的布局、空高后,指使木匠精雕细琢一张高大别致的牙床,牙床的高度比王宅预备的新房空高两寸,高出的部分系龙抬头和凤翘尾,均系牙床的要害部位,既不能拆卸,更不能锯断。

仅是这张牙床,就让5个大师级的木匠在家整整打造了一年,牙床的品位就可想而知了。

牙床告竣后,由男方测了一个黄道吉日,女方打造牙床的掌墨师一行来到王家为新房放样,看如何摆放牙床和相应的位置,对新房的横顺、空高几经比划,发现空高不够,牙床要比室空高出两寸多,无法安放牙床。这可把武举人的王培之惊出一身冷汗。

双方的木匠又一同来到家制作牙床的工场考察实物,看能否有能改动缩小的地方,双方都对这张牙床赞叹不已。太精致了,真是叫做雕龙刻凤,人物、动物、花草栩栩如生,无法改动。此时,谷元才装模作样地出来问个究竟,回答说:王家的新房放不下老爷为女儿陪奁的牙床。谷元当着王家来的木匠一行,放声大笑说:“人们都说王培之是腰子口、万盛场最大的绅粮,又是堂堂皇皇的举人老爷,建的豪宅怎么一张牙床都放不下呢?实在是太可笑了吧!”

王培之被亲家谷元洗涮嘲弄后,气得直吹胡子。又眼看儿子的婚期临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管事给他建议,把瓦子坝的木匠请来,看他有无办法。

木匠来到王家,听说是新房的空高不够,放不下陪嫁来的牙床,对新房的长宽尺寸,高度反复测算后,认为升高楼板不行,锯短牙床更不可能。突然心生一计,降低屋的地面,掘深一尺,把土挖了运出去甩了,再安五寸厚的木楼板,既不影响室内环境,又让外人看不出改动过,给木地板取个名称,叫作地楼。地楼安好后,更使新房高雅大气,牙床安放进去与光洁锃亮的地板交相辉映,更显得富丽堂皇。

谷元本想用陪送的牙床为难亲家王培之,看你这个武举人的名堂有无文贡生高,殊不知他的伎俩竟被他的侄儿给打破了,解了王家的难,放了自己的水,对侄儿气不打一处来。

经此事之后,木匠因为王家高招解难,深得王培之的抬爱。王培之在各种场合都把木匠抬举吹捧一番,木匠的手艺如何如何了得。经王举人之口的宣传,就像打了一个全球广告,让木匠名声大噪。

木匠的儿子义云,继承父亲衣钵,手艺得其父真传,更是集砖工、泥工、木工于一身。新中国成立后,多次参与我区工程公司、东林新工区、区政府驻地等工程建设,身手非凡被世人称道。笔者上世纪70年代任万盛公社修建队长时,有幸拜会已是70多岁高龄的义云老前辈,提到其父为王家改新房,得罪叔爷谷云的事,他是又摇头、又甩头,也把当年两个有功名的人斗智当作笑谈。

还有一桩因陪奁引起的趣事,说的是景星台冷大老爷嫁女。冷大老爷女儿的婆家在丛林乡的绿水槽,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冷大老爷在几年前就开始为女儿做嫁妆,花样之多,几尽完美,他想在女儿出嫁时,在路过腰子口和万盛场两个大地方时显摆显摆,捞个名声。

冷大老爷为女儿做的嫁妆确实多,非常齐全。女儿出嫁那天,抬嫁妆的队伍,前面的已进万盛场上场口了,后面的还在桂花树。放下来歇气时,嫁妆摆了两三里长,引来无数人围观,众人都伸出大拇指称赞不已。就在这时,一个杵着打狗棍的“叫花婆”,一边看嫁妆,一边喃喃自语,好像在念叨什么一样。押送嫁妆的管事走上前去,准备挖苦洗涮叫花婆一番,说道:“叫花婆,你东看西看的,未必然我家老爷的陪奁还要差什么吗?”叫花婆还是翻看,慢吞吞地说:“办得好,办得多哟!不过拿我出嫁的时候的嫁妆比,还少了点。”管事问少些啥子?叫花婆说:“我家爹爹为我制的,还有打瞌睡时趴起睡的手枕,抽水烟时搓的纸引,吃核桃时槌核桃的棒槌……”边说边走,意犹未尽。

第二天,押送嫁妆的管事向冷大老爷汇报昨天押送嫁妆事宜,顺便说到叫花婆看嫁妆的事,气得冷大老爷七窍生烟。饱读诗书的冷大老爷冷静下来后,转念一想,叫花婆当年的嫁妆比我女儿还多,到头来竟落得个讨口要饭,真乃“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哟!

后来听说,那天的叫花婆,是东乡坝一个不高兴冷大爷的人,几天前专门从石角镇用钱请来的。让她扮演一场恶作剧,以此来扫冷大老爷的兴。

(作者退休于原区城乡建委,系区地方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