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朋友打电话问我,他说,你知道一种东西吗?刚才高速路上,我遇到了,有点像轮椅,我没看清,不过它速度极快,卷起的风浪很大,几乎就要掀翻我的车,我根本握不稳方向盘。

我说,还有什么异象吗?他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没有,就是最大的异象。

那是正在超车的电动轮椅,不慎带走了你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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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经常认为,速度是属于年轻人的。年轻嘛,胸腔里装满了不安分,上了路,一脚油门顶到胃,开得飞快,当时自认为了不起,可第二天就要吃罚单。

很少有人见过老人飙车。有人说,老人平日里都慢吞吞的,只会躲在树荫下,躺在病榻上,看着报纸蹉跎残留的岁月,时光是多么无情,终于是大江东去,带走了他们的火焰与江湖。

说这话,是因为他们没见过飙电动轮椅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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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电动轮椅飙车,是在八年前。

那天,我因为一些网络论坛上的摩擦,正开车去三台找别人要说法。行驶到罗江那边时,我突然听到车外有杂音,轰隆隆的,像是老龙在低吟,像是人皇在怒吼,我望了眼后视镜,然后就看到了辆电动轮椅正在超我的车。

我说,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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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车载电台里,主持人正好在说,下面请欣赏一首周华健的《刀剑如梦》。

我看着在我视线中越来越小,并最终与阳光同时消失在尽头的电动轮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就跟着电台唱了起来。

刀剑如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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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里,我在高速路上,又遇到了很多次电动轮椅。

我开高速,习惯把速度踩到一百左右,但这些电动轮椅,每一辆都虎虎生威,每一辆都气吞山河,每一辆都很快超过了我的车。

有次,一个轮椅老头跟我对视了一下,这真是一眼万年,我顿时就迷糊了。

我眼前不再是沥青路,而是农忙时的清晨,是稻田里的爱恨,是土瓦房的崩塌与老牛的哀鸣,是媳妇走后,被胶鞋踩灭的烟头,是南下寻找商机的车票,是一汪思乡的水,是一缕青梅的风,我知道,这些都是老头的一生。

等我清醒过来,老头却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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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这一哆嗦,我就想,以后谁再敢说老头不敢踩油门,我就要马上站出来辩驳。

年轻人的飙车还是太淡薄了,他们是为了飙车而飙车,没有生活的底蕴,一脚油下去,尾气也轻飘飘的,窜上天,最终变成无关紧要的霾。

但老头子不一样,老头子是靠回忆飙车,他们满腔都是不甘,过去的委屈与未遂的心愿,统统都在油门上,都在电机里,好像只要速度够快,人就能重返过去。索性等一个晴朗的天,拉满油门,一路驰骋,嘴里就要念叨,丽萍,你别走,这一次,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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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交警队的协警朋友,叫做李伟。他说,这些飙轮椅的老头,真是不要命啊,什么都不管,只管往前冲,就像是听信了缺水的谣言,赶不及要去孟婆那里抢水喝。

去年,他护送了一个老头回家,那老头在隧道逆行,速度拉到了60,幸好有车主报警。他把老头一路送到了机关家属院门口,刚要转身走,老头就喊住他,说,小伙子,你要记住,当你老了,你不要平静地走进那黑夜,你要怒号,你要燃烧,你要抖落身上的锈迹,你不要平静地走进那黑夜。

李伟说,当时我就觉得,文化人犯罪的借口果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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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小区,也有一个经常飙车的轮椅老头。

天气好时,他就去龙泉山那边飙,也许恰好有读者在山上见过他。下雨时,他便在小区的草坪飚。他飙轮椅的表情常常是怒目圆瞪,像是大儒准备进京死谏。

他在草坪上经常开到四十迈,当他坐上轮椅,轮椅便要碾过青草与碎石,碾过蚂蚱,碾过被人丢弃的红色袜子与腐败的落叶,他一边开,一边就要说,保卫科的老王,如果你还在就好了。有大妈说,他还是忘不掉那段孽缘。

我想,他是在用轮椅碾碎那些本不该有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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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外公说,他想要一辆电动轮椅。我说,算了,你别去飙车。他说,我想回忆我的回忆。我说,但我不想你成为我的回忆。

毕竟守法才能平安,平安才能回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