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中
■林直勉的“强”字
■秦建中，《衡方碑集字联》，释文：昭垂前矩，兴起后人
■两幅《石门铭集字联》，右为林直勉作品，左为吴子复作品，体现了岭南书法碑学的传承
每一位在青史上留名的书法家，都是某一方面的集大成者，而通才型的书家也不胜枚举。但是如何能够从书法家的作品中窥探他的内心世界，却是一个永恒的难题。但就如唐代张怀瓘《文字论》言：“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一个字也足见作者心境与个性。
收藏周刊连续多期以“一个字读懂一位书法家”为思路，邀约名家，对书法经典进行深度剖析。本期邀请广州书画专修学院教授、广州市海珠区书法家协会主席秦建中用一个“强”字品读民国大家林直勉。
秦建中
人物介绍
湖南善化人，著名书法家、艺术评论家、作家、诗人，现为广州市海珠区文联副主席、广州市海珠区书法家协会主席、广州市书法家协会副秘书长、广州书画专修学院教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海珠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1 用“强”字概括最为贴切
收藏周刊：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一位书法家，您会想到用哪个字形容哪位书法家？
秦建中：在岭南，碑学、帖学的传播面都很广，在碑帖融合的学习上，我想到了林直勉，用一个“强”字概括他最为贴切。
收藏周刊：这应该如何理解？
秦建中：首先是在思想观念上，他坚守传统，体现了时代所倡导的文化自信，可以说，他是坚守先秦以来中华传统文化最忠实的粉丝，对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理解最透彻的一位大家，特别是在书法碑学方面，他遍临汉魏碑刻，对汉魏书法的研究尤其用心，除了岭南常常提及的汉碑六种（《石门颂》《郙阁颂》《西狭颂》《张迁碑》《校官碑》《礼器碑》）之外，还有诸如《封龙山颂》《曹全碑》《鲜于璜碑》《衡方碑》《乙瑛碑》《祀三公山碑》等目前所看到的好几十种，他并非单一地学某一种，而是每一种都写出神韵，甚至连章草，也临得相当到位。所以说，我们强调的固本强基，从“强”的角度看，他的这种传统文化自信心是很强的。
其次，从书法技法层面上说，也可以用“强”概括。不管是临哪一个碑，临哪一种帖，或者自己写哪一方面的书体，他“强其骨”的书法理念都非常凸显。几乎任何一个字都能看到他强劲的骨气，这是很多书家做不到的地方。因此，他有“临碑直勉”的美誉。
2 他的观念对岭南隶书的发展产生了极大影响
收藏周刊：他对岭南的书法发展，有哪些影响？
秦建中：他跟卢子枢、李仙根关系非常密切，他在致李仙根的书信中曾自述其学习书法的经历，也曾跟卢子枢在书信中讨论书法，并在题款中说“卢子枢是用画画来写字，我是用写字来画画。”其实，这也体现了他的“强其骨”的书学理念。
他强骨的观念可以说，对整个岭南碑学的影响是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吴子复是林直勉的追随者，可以说，如果没有林直勉的碑学研究和笔法传授，就没有吴子复在隶书方面的杰出成就。因此，他的观念对整个岭南隶书的发展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收藏周刊：我们可以从他的“强”字，看出他怎样的书法特色？
秦建中：他的强，不是强横粗暴的意思，而是“强其骨”，突出的是骨气，是民族自强的信念在书法实践中的体现。第二，他的书法特征也体现了一个强势，以及他对碑学的强势肯定，那份笃定，这是一个很强势的态度，另外也体现在书法实践上雄强奔放的特征。第三，他的奔放雄强是建立在文的基础上，就是有内涵、有底蕴、有深度。第四，它这种雄强还是建立在秀美基础上的雄强。他认为，《礼器碑》的秀美不应该是形式美，在他的书法实践中也体现得很明确，包括他写的《礼器碑》是雄强而内秀。他把文雅温秀和浑厚质朴的特点融进了书法实践之中，从而形成他书法中“势”的强。
3 康有为书法显得“肉” 林直勉则更“骨”
收藏周刊：既然他对岭南碑学有如此的影响，那么，我们能否分析在他之前的岭南碑学有什么特点？
秦建中：林直勉是受康有为碑学思想影响最深的一个。如果把他跟康有为的书法进行比较，从笔法上，他是继承并发展了康有为的碑学理念，并对康有为碑学用笔的理论做了深入的实践探索。
如果从汉魏这一路或者从目前所见过的他的行草书来说，在骨气上，他的书法比康有为的要更强，从气息上也是盖过康有为。因为我们看近代史都知道，康有为在性格上是举棋不定的一个人，这一点也体现在他的书法中，可以理解他的书法气息很多时候并不能一气贯到底，但林直勉的书法则大部分能够一气呵成。在书法线条方面，康有为的相对也柔弱一些，他的骨劲没那么强，特别是在一些转弯位、转折位，康有为的书法会显得“肉”一点，林直勉则更“骨”一点。
收藏周刊：从林直勉的书法实践来看，对我们今天的书法家会有哪些启发？
秦建中：我觉得有几个方面：首先，是他对“强其骨”的要求，我觉得对书法艺术的发展来说，应该是一个方向，所以在他对这种观念从实践来看，对现代书法是有很大的启示意义的。
第二，从技法上来说，他的用笔方法放到现在将来，都不会过时，而且现在有一个很明晰的现象，越是像他们这样的，越有人追捧，特别是一些收藏家。这些追随者不但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平，更重要的是代表了书法的发展方向。
实际上，书法经过一段时期的繁荣或者说浮躁之后，最终是要回归平静，书法文化自信的根就在于传统，而林直勉恰恰是对传统的理解最深刻，在实践上做得最好的民国时期的最优秀的书家之一。所以，无论是他的观念，还是付出的实践，都对现当代书法家有着积极的意义。
收藏周刊：您个人在书法的探索上有直接受他的影响吗？
秦建中：从我个人来说，在我跟关晓峰老师学习书法的时候，他反复强调要学习的几个人物，就包括我刚才讲的康有为、梁启超、简琴斋、林直勉，他常常提醒我多看他们的作品和文章。因此，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经常会自觉和不自觉地研读他们的作品，并做相应的对比分析。甚至看他们在一脉相承的延续中，书写的方法有何变化。我一直认为，林直勉影响下的岭南书风蕴含了一种肃穆、安静、内敛的艺术特质。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