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伍兴虎

编辑:三子

谁能想到,电视里也没出现的情景,会发生在我身上。2008年12月9日,晚上工友送我回家。八点多,我关上院门回房间陪孩子玩到12点多。

凌晨2点多,迷迷糊糊中我伸手去摸儿子,却没摸到。我急忙打开灯,惊得目瞪口呆,床上哪还有儿子的身影,儿子在我们身旁凭空消失、不翼而飞了……

我呆在床上,犹如五雷轰顶,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窗户被打开了,窗台下的墙上有一枚脚印。我跳下床,冲到院子里,发现院门也是敞开的。儿子不见了,就在我身边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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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宝贝,你在哪里)

从那一天起,我便踏上了漫漫寻子路。儿子丢失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但一看到电视里的蜘蛛侠就手舞足蹈,于是我就穿着蜘蛛侠衣服找儿子,而这一找,到现在已经整整14年,这其中的辛酸没人能体会。

我叫伍兴虎,今年44岁,家住陕西省渭南市蒲城县翔村乡陶池村六组枣园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要寻找的是我的大儿子伍嘉诚,丢失的时候只有13个月。

我2006年结的婚,结婚前在工地开装载机,挣得不多。2007年嘉诚出生,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优越的生活条件,我拿出家里的积蓄,又借了一部分,买了台拖拉机上山拉石头。每天起早贪黑,早出晚归。虽然很辛苦,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

(这双鞋伴随我走过寻找的漫长道路)

儿子的出生给了我们家无尽的欢笑和喜悦,每天家里最开心的事就是让他如何开心。在成龙和古天乐演的《宝贝计划》里,那个萌宝宝和我孩子很像,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特别爱笑,我就给儿子起名伍嘉诚。可谁曾想我的孩子,却没有电影中的小主角那么幸运……

2008年12月9日,下午下班后,朋友骑摩托车送我回家,我俩聊到八点多。朋友走后,我锁好院门,回屋和孩子玩耍。孩子玩到十二点才睡,我和妻子也收拾好睡下。凌晨两点,发现儿子不见了。

我光着脚,疯了似的跑出去,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的灯也亮着,惊慌失措中想喊却喊不出来。我急忙给哥哥和村里关系好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儿子丢了,哥哥和闻讯赶来的邻居、亲朋好友在村里和路口寻找,我跑去派出所报案。

大家兵分多路,留几个人守在村口,其他人把村里凡是能藏人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但找了一整夜,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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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岁的小嘉诚笑得像一个小天使)

我双腿无力地拖着脚步回到家中,大家商量接下来寻找方向。妻子回忆说,昨天给孩子打完预防针回家的路上,有辆越野车一直尾随在后面。邻居也证实,车上的三个人曾向他打听我家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记得车牌号是陕A,后面三个数字是505,村里很多人都见过那辆车。

我们村里,连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没听说过拐卖孩子的事情,所以大家也就没在意。万万没想到,这样的灾难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我们家是四世同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白天帮我们带孩子,晚上就回窑洞。四位老人生性善良,他们怕住在一起发生矛盾,坚持不肯搬过来一起住。

孩子被偷的事刚开始我不敢告诉老人,但纸包不住火,妈妈急切地询问经过,我无意地说“如果在一起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妈妈听了一言不发,蹲在门口狠劲揪自己的头发。看到地上一缕缕的头发,我心里充满愧疚,后悔不该赌气和妈妈说这句话。

(相亲相爱一家人)

孩子失踪后,全家笼罩在痛苦之中。爷爷奶奶去找老朋友帮忙打听消息,爸爸妈妈天天骑着自行车,兜里装几个馒头,没日没夜在附近的村镇寻找线索,有时候甚至五六天都不回家。

爸爸妈妈打听到,这些人是有组织地作案。在我儿子丢失十几天后,临潼也有一个孩子在夜里被偷走。

爷爷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两位老人承受不住曾孙丢失的沉重打击,相继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父亲在孩子丢失半年后,忧郁成疾,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那几年,是妈妈用她单薄的肩膀撑起这个家,才给了我外出寻找孩子的时间和机会。

孩子丢了,我放下了一切,外出去寻找。每次我出门,妈妈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强忍着泪水,偷偷给我包里放双自己一针一线做的布鞋……

(穿着儿子喜欢的蜘蛛侠衣服做防拐宣传)

家里的钱花完了,就开始卖家里的东西。我把以前在城里买的独门独户的院子,装载机、农具,甚至粮食,只要是能卖钱的都卖掉了。然后就去借,借钱也没地方借了就开始搬水泥,下煤矿……我一心寻找孩子,根本不去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有病乱投医,我去找算命先生拜求孩子的下落,去附近也被偷盗婴儿的人家打听消息,夜里有时幻听孩子叫爸爸,我会立刻跑出去……我那时没有疯都是一个奇迹。

有人和我说网络传播比较快,那时我还不会上网,就请朋友帮我在网上发帖扩散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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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花完了,我去煤矿干活)

我把孩子的信息印在衣服上、名片上,带着几千张寻人启事奔走在城镇、乡村,见人就询问、散发,请大家帮忙留意。钱花完了,就找份临时工,挣点钱继续寻找。

附近找不到,我逐渐把寻找范围扩大到河南,甘肃,河北,山西,江苏,山东,湖南,湖北,福建,广东,江西,浙江,安徽……全国大部分地方我都走遍了,可还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这些年,无论我在哪,只要听到哪里有成功解救回孩子的报道,我都会想尽办法第一时间赶过去,看有没有我的孩子。

为了扩散信息,我找人做了许多寻子扇子和寻子日历,在人员密集的地方做防拐宣传的时候,免费送给人们。这些电视台、报纸上都报道过,时间一长,很多人都认识了我,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好心人给我提供帮助。

(骑黄包车顶着风雪前行)

刚开始我是一路步行,后来有位好心人送了我一辆黄包车。我从2014年从浙江金华骑黄包车经过安徽,河南,陕西沿路寻找。2015年2月回到家。回家打工挣了一点钱,我立刻动身,从陕西翻越秦岭到河南,又冒着大雪一路骑到济南林宇辉警官家里,林警官帮我画出了孩子现在的画像,让我燃起了希望。

最初我的黄包车上,只贴了自己孩子的信息。走的地方多了,在寻子路上认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寻子家长,于是我们互相交换寻子信息,帮助对方传播扩散。

渐渐地,我的车成了一个流动寻人广告车,走到哪里都特别引人注目。我骑寻子车奔波多年,期间有时穷得连吃饭钱都没有了,就在当地打零工。扛水泥、卸货物,啥苦力活都干过。挣了一些钱够维持寻子经费了,就继续前行。

寻子路上,我遇到了很多和我一样的寻子父母,大家一起搜集丢失孩子信息,一起做宣传活动,成为了“防拐”公益讲解员。

(骑行黄包车全国各地寻子)

2009年年初,我接到一个吉林磐石的电话,他说知道我孩子在哪里,描述的年龄相貌还挺像,让我过去接孩子。我问他要多少钱,他说是爱心人士,不要钱。我和哥哥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大堆土特产,心急火燎赶去火车站,却买不到车票。

黄牛手里有两张到盘锦的票。那时我没出过门,地理位置都搞不清。坐上车才知道盘锦属于辽宁,磐石属于吉林。我们没办法,心想只能先到盘锦,然后再想办法倒车去磐石。从盘锦下车后,就近随便找个旅馆住下来。

天还没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往过赶。出租车开到半路说车坏了,司机给我们联系了一辆面包车。这辆车把我们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就说到了,然后和我要3000块钱的车钱。我和哥哥求着和他说我们是找孩子的,没有钱。最后没办法,给了他1000块钱,土特产也被扣下了。

好在那个司机最后把我们送到梅河口汽车站,我和哥哥倒了几次车才到了磐石市磐呼路上。我赶快给那个“好心人”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他让我去农行往一个账户上打一万块钱。他说我们既然大老远来了,肯定也不差这万儿八千的,如果不给钱就不见面。我和哥哥明白过来,这个人是个骗子!

(风霜雨雪挡不住我寻子的脚步)

这么多年以来,即使自己的嘉诚没有找到,但通过努力,我也帮助几个家庭找到了丢失的孩子。我曾帮助甘肃定西岷县的一位家长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孩子,他今年端午节开车带孩子来致谢,还送了礼品。

我现在又有了一双儿女,亲朋好友也都劝我放弃寻找,但我觉得嘉诚一定知道爸爸在等他。

我把所有的美好记忆,都定格在孩子丢失的那个夜晚。我家中最宝贝的是一个箱子,这里面有儿子嘉城的虎头鞋,和丢失前穿过的小褂子。手里摸着孩子的衣服,我痛哭失声。我曾经幸福的家,被人贩子破坏得支离破碎,他们为了利益,完全泯灭了人性

我每年都给儿子嘉诚买衣服,我想要孩子知道,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有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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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公益活动助力寻子家庭)

寻子14年,走过多少路程,去过多少城市,我已经记不清了,保存下来的车票都有200多张。我这一辈子亏欠了儿子,亏欠了一家人。

时至今日,我仍旧在找寻儿子的途中,这一路上,我遇到了无数好心人。记得有一次在安徽宁国,很晚了,看到一户人家亮着灯,想要开水泡面,敲开门是一位孤寡老人,老人帮我烧开水,还把剩下的米饭和菜让我吃。

2009年6月1日,我们寻子家长在陕西组织“六一儿童节--关爱儿童”防拐宣传活动时,南京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有个戴眼镜的男人,特别像偷你孩子的模拟画像上的人。他每天带孩子在街上乞讨,而且带的孩子都不是同一个。”

我的心一阵狂跳,立刻坐火车赶往南京,一下火车,就受到了南京宝贝回家志愿者的热情接待。

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几十个人每天一下班,就来帮我寻找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二十多天,即使刮风下雨从没间断。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察觉到有人在找他,忽然消失了。我们在夫子庙,迈皋桥,玄武湖公园,东山菜市场,江宁,溧水……我们找了一个月才在东山菜市场找到他。

(为了找到儿子,再苦再累我都能承受)

我马上报警,警察检查发现,他不是单独作案,是有组织的一个团伙,拿的教师证也是假的。因为我没有当年孩子被偷时的报警材料,我的案子没有被受理。当时眼镜男带的是一个女孩,最后也不知道那个女孩被送到了哪里。

寻子这些年很多人给我捐款,不过这些钱都被我退回了。我只想找回孩子,不能让别人认为我在通过找孩子敛钱。

这些年为了找到孩子,我不知饱受了多少风霜,历经多少风雨,也曾在无数次失望后彻底崩溃。但为了生我养我的父母,为了我现在的两个孩子,我必须要像不倒翁一样,无论怎样的磨难,都得挺住不能倒下。

(孩子,爸爸找你已经14年,你在哪里)

时至今日,儿子已经失踪了14年了,我对他的模样记忆也仅仅停留在他13个月的时候。现在他已经15岁了,不知他在哪里,过得还好吗?家里人都很想念他。

生命不息,寻找不止!我要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人们:“儿童拐卖,是一场超越谋杀的罪恶。”愿天下无拐,无拐卖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