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
何谓“易安”?
陶渊明曰:“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倚靠在南窗之下,亦可寄托傲世之情怀;即便是居住在只能容得下双膝的狭小房屋,也能闲适安宁地生活。
这两句话也是李清照本人的志向所在。
她是超脱不俗的,无论经历什么样的磨难,都无法消磨她内心的孤高与骄傲。
她也是渴望安宁的,不畏平淡不惧贫苦,只愿能在乱世之中得一方安稳之地。
然而,生活对她从不公平,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太快,官场上的风云诡谲、异族铁蹄的虎视眈眈,一次次地使她的人生向下跌落。年少的爱情终究也面目全非,渴望安宁的女子终究颠沛流离,李清照将她的欢喜与悲哀,愁苦与愤怒,都写入了一首又一首的诗词之中。
今天,浅读李清照写在夏天的三首诗词。
这三首作品,恰好见证了三个对她极为重要的人生阶段。
1、浪漫少女的黄昏
《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的少女时代,总是充满了欢笑与浪漫。
她的父亲是苏轼门生,精通经史;母亲出身名门,知书能文。
出生于书香门第,往来于鸿儒之间,少女时代的李清照,“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
当时年少春衫薄,她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天真小娘子,是“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的天真少女,是才名满汴京的天才少女。
她从不是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她爱喝酒,爱赌博,敢爱敢恨,敢说敢做,一身傲骨里藏着自由不羁的风。
在这首《如梦令》里,就记载下了李清照少女时代的恣意快活。
她在溪边的亭子游玩,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想起要回家,却因为喝得太醉忘记了归途。
乘一叶小舟,却不小心划进了藕花深处,惊起了在水边满滩休憩的鸥鹭。
漫天的荷花粉嫩娇艳,层叠的荷叶青翠欲滴,清澈的湖水幽凉惬意。
微凉的晚风拂过脸颊,荷花的清香令人沉醉,醉醺醺地躺在小船上,一时竟不知是在梦里还是人间。
那开满夏天的荷花,那映入水中的明丽晚霞,是历经千年也不曾褪色的浪漫画卷。
2、雨后微凉的温柔
《丑奴儿·晚来一阵风兼雨》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17岁时,李清照在元宵夜的花灯下遇到了兄长的同学赵明诚,与他一见钟情。
吏部尚书的儿子与礼部员外郎的女儿,门当户对,志趣相投,第二年便结了秦晋之好。
两人饮酒斗茶、踏雪赏花、共赏金石字画,以诗词传情,进入了两情相悦的婚姻生活。
有情人在一起,所有的小事都显得那样温柔甜蜜。
在一个夏日傍晚,忽然一阵风雨,洗净了白日里炎热逼人的暑气。
闲来无事,她吹了一曲明亮清越的笙歌,然后对着镜子上了一层薄薄的晚妆。
换上绛红色薄绡所作的睡衣,朦朦胧胧半透明的布料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轻轻地走到夫君的身边,行动处荡出阵阵醉人的幽香,她对着爱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郎君,今夜的竹席可真凉爽呀。”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时候吧,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却时时刻刻地想和对方相伴,想和他分享生活中的所有小确幸。
3、情怀幻灭的悲愤
《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1127年,金兵南侵,北宋亡覆,宋高宗赵构在应天府即位。
宋朝从此被一切两段,李清照的人生也同样如此。
这一年赵明诚任职江宁府,李清照整理了十七大车最珍贵的文物,南下投奔丈夫。
她离开之后,老家青州沦陷,老宅和剩余的文物都被金人付之一炬。
公元1129年二月,御营统治官王亦叛乱,下属发现后汇报给赵明诚,他置若罔闻。
下属自行布阵防卫,在王亦造反时,竭力反抗并成功击败叛军,而赵明诚却临阵逃脱,趁夜逃走。
赵明诚失节被革职,李清照羞愧难当,虽然并无争吵,但她渐渐开始冷淡疏远了丈夫。
与挚爱之人出现原则性的分歧,她内心煎熬可想而知。
这一年的夏天,夫妻二人乘船归去,船过乌江楚霸王自刎之处,李清照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诗。
她认为,人活着就应该做人中的俊杰,死了也要做鬼中的英雄。
人们为什么至今仍在凭吊项羽?因为他不肯偷生,腆颜回到江东。
李清照借古讽今,讽的是苟且偷安、不思进取的朝廷,更是不战而逃、丧失气节的丈夫。
短短20个字,是一种无所畏惧的人生姿态,是一种风骨凛然、正气浩然的价值取向,是充满理想主义的爱国情怀,激励了后世无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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