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是枭雄崛起的时代,也是群魔乱舞的年代,唐末的“黄巢起义”打开了魔瓶,于是天下幻象重生,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王仙芝和黄巢先后起义,徐泗节度使奉命北上讨伐叛军。
大军行进到半路,先行的辎重部队却发生了哗变,有个叫刘汉宏的小吏发动一群士卒劫持粮草,投降了王仙芝。
辎重部队算是最清闲、最有油水的单位,连他们都哗变了,您可见此时的大唐有多堪忧。
这位刘汉宏是山东兖州人,早年事迹不详,自称是汉皇后裔。刘汉宏读过书,不过读成了半吊子,连科举的大门都进不去,只好投军当了一名小吏。
像他这种人,如果放在太平盛世,把“吏”的身份转为“官”,恐怕就是一生最崇高的目标了。但乱世的规则就是不讲规则,刘汉宏“搏命一劫”瞬间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王仙芝正处于“创业”初期,来者不拒,当即任命刘汉宏一个将军的空头衔。刘汉宏还真不一般,他一路打拼,居然将自己的小团队做大,成了义军中的重要一员。
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刘汉宏在大唐怀才不遇,其实是义军的低层次衬托了刘汉宏这类人的所谓“才华”,这叫“降维竞争”。
乾符六年(879年),刘汉宏率军攻打江陵,结果一不小心遭到了唐军的围殴,于是刘汉宏祭出义军将领们通用的法宝——投降。这玩意儿连王仙芝和黄巢都用过,不丢人。
时任平叛总指挥、宰相王铎接纳了刘汉宏,还赏了他一个宿州刺史的官衔。
先污身,再从良,这个曲线画得太漂亮了,刘汉宏从一介小吏转眼成了大唐帝国的五品官员。该知足了吧?不,刘汉宏很不满意:老王你太小看我刘汉宏了吧?
王铎属于温和派大臣,他主张以招抚为主的策略,所以对那些降将多少有些迁就,甚至纵容。于是刘汉宏居然心想事成,又被王铎提拔为浙东观察使。
所谓观察使,职能跟节度使没啥差别,级别很高,三四品的大员。
两年后,黄巢攻破长安,唐僖宗流亡蜀地,为了稳住刘汉宏,朝廷再次给他升官,将他从观察使升级为义胜军节度使,下辖越、睦、衢、婺、台、明、处、温八州。
人生就是这么玄幻,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用了七年时间就成了大唐帝国雄霸一方的节度使。
被催熟了的刘汉宏开始迷失自我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天降大任。多大的目标才能与“大任”匹配呢?刘汉宏绞尽脑汁,终于发现自己有个天生的优势——姓刘。
俺是刘邦的子孙呀,当年刘老三不也是小混混一枚嘛,架不住人家有天命,于是短短几年他就创建了大汉帝国。
老祖宗打样,子孙抄作业还不会吗?刘汉宏发出最强音:“天下方乱,卯金刀非吾尚谁哉?”
我刘汉宏就是传说中的“卯金刀”,如今天下大乱,我奉天承运,来拯救天下了。
这一声吼过之后,别人没当回事,刘汉宏却把自己感动了,他忘记了这是他编造的谎言,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刘邦再世。
有一天,衙门前的大树上传来乌鸦的叫声,刘汉宏觉得很不吉利,他下令砍掉这棵巨树。
手下的人劝说:“这棵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都说年头久了树也会有灵,砍了它怕要遭遇天谴。”
刘汉宏一瞪眼,说出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吾能斩白蛇,何畏一木!”老子当年连白蛇都斩了,还怕一棵树吗?
“斩白蛇起义”那不是刘邦干的吗?怎么就落到刘汉宏的头上了?这伙计真的是刘邦附体了?
别人也不敢反驳他,你认为是刘邦就刘邦吧,反正刘邦也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跟他打版权官司。
既然碰瓷刘邦了,那就得做点刘邦该做的事吧?于是刘汉宏把目光盯上了邻居董昌。
董昌是杭州的一名豪族子弟,黄巢起义时,浙西有人跟着作乱,董昌自发组织豪族武装平定了叛乱,从此步入军头行列,并被朝廷任命为镇海军节度使。
镇海军横跨今天的浙江、江苏、安徽和江西部分地区,涵盖润、杭、常、苏、湖、昇、宣、歙、饶、江等十州,比刘汉宏还要阔绰。
这位董昌后来的花头精不比刘汉宏少,一番骚操作之后干脆在绍兴自称“大越罗平”国皇帝。当然,这时候的董昌还比较规矩,而且饱受“刘邦”的欺负。
中和二年(882年),“刘邦”派其弟刘汉宥率军从西陵(萧山)逆钱塘江而上,打响了吞并杭州的战争。
董昌派出一位最牛的部下迎战,此人就是后来的吴越王钱鏐。如果您对钱鏐不熟悉,可以搜索一下“吴越钱氏”,这个两浙千年第一豪门的后人可谓群星璀璨:钱穆、钱钟书、钱三强、钱伟长、钱学森……
钱鏐以一名私盐贩子身份参军,因为战功一步步升为董昌最为倚重的干将。跟吹起长大的“刘邦”不同,钱鏐的每一步都很踏实,这个功力远非刘汉宥可比。
果然,两军一交手高下立现。钱鏐率领八都兵悄悄渡过钱塘江,一把火将刘汉宥的大营点着了。“刘邦”气得大骂弟弟废物,于是他亲率7万大军二次讨伐董昌。
这一次钱鏐不再耍“阴谋诡计”,而是真刀真枪地对杀。刘汉宏瞬间被剥掉了“刘邦”的外衣,一战被钱鏐剃了个光头。
为了逃命,刘汉宏换上油渍麻花的屠夫服装,一路狂奔。半路上遇见钱鏐的士兵,他大喊:俺是杀猪匠,不是刘汉宏的人,你们看我的杀猪刀。
工作做得这么细,钱鏐的人被骗了,刘汉宏逃脱升天。
休整了一年后,刘汉宏又找回“刘邦”的魂,他买通洞獠蛮族第三次进攻杭州。谁知道大军才走到跨过钱塘江,蛮族士兵们都不给钱鏐试刀的机会,扭身就跑,动作及敏捷又潇洒。
一大笔钱被白坑了,刘汉宏恼羞成怒,他拿出了刘邦屡败屡战的劲头,全境十万大军梭哈。
这一次刘汉宏输得莫名其妙,双方第一战,义胜军死伤五千人,刘汉宏扔下部队只身逃走。第二战,手下两员大将被杀,刘汉宏再次只身逃跑。
明明没有伤筋动骨,他却一次次吓得顾头不顾腚,看起来他真的深得刘邦的“逃跑经”。
这次战败后,刘汉宏老实了,他蜗缩在台州,再也不提“刘邦”的事。刘汉宏缩回去了,董昌来劲了。光启二年(886年),钱鏐奉命上门问候来了。
面对克星,刘汉宏又一次战败,他故技重施,再次甩掉大部队,只带了600名亲信跑路了。
这回部下不干了,他们反戈一击,活捉了刘汉宏,又将刘汉宏的妻儿老小捆成一串,交给了钱鏐作为见面礼。
我要是刘汉宏,就应该补上一句:你们抢戏了,我还没来得及表演踹儿子下车的情节呢。
基于剧情的变化,刘汉宏只好“演回”自己,他仿佛自言自语:“自古哪有不亡的国家。”
刘汉宏说得确实没错,不过他有资格这么说吗?一步都没迈出去过,还真拿自己当刘邦了?
为了让大伙儿永远记住他的光辉形象,临上刑场前,刘汉宏向董昌提了一个奇葩的要求:“我是堂堂的节度使,怎么能被刽子手这种庸人杀害?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杀我的人是个‘持金者’,钱鏐的姓和名里都有金,杀我的人应该是他。”
见过挑吉时、吉地的,还真没见过挑刽子手的,难道刘汉宏患上了“恐金症”?
董昌很人性化,他满足了刘汉宏的请求,由钱鏐亲自操刀,送刘汉宏到地下跟刘邦亲切会晤去了。
我猜测,刘邦一定会揪着刘汉宏找阎王爷打官司,告他一个污毁品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