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3号起,高考成绩陆续公布,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各省分数线也相继发布,有网友发现,在一片本科线500多分的新闻里,只有黑龙江最为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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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在黑龙江,287分就可以上本科。

而同样考全国乙卷的河南,本科二批分数线甚至比黑龙江本一线还高。

一时间,关于“教育公平”的讨论愈演愈烈。

深层原因暂且不论,但高考作为大热点,每年六月都会形成聚焦效应。

从月初开始,与高考相关的话题就霸占了热搜榜单,其热门程度完全可以与娱乐圈爆点抗衡。

在中国,似乎没有什么比六月份的高考更值得人关注。

你会看到第一时间传播开来的高考作文题,随之而来的分析连续不断,一道考题,能被解读出一百种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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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考自带的巨大流量也意味着无处不在的压力。

对考生而言,他们是每年关注的焦点,也是负担最重的那群人。他们既体会狂欢,也品尝失落。

经历过高考的人都很清楚,它带来的影响绝不会伴随七月的到来而终结。

《视觉志》与六位经历过高考的人聊了聊“高考对人生的影响”。

他们之中,有离高考结束不远的新鲜血液,也有已经毕业数年、工作生活皆稳定的“社会人”。

高考,到底给人们留下了什么?

那三个数字,会在多大程度上决定我们的人生?

这篇文章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会

在中国,高考是一件锣鼓喧天的热闹事。

不仅是正在经历“军事化训练”的考生,还有每天清晨五点起床给孩子做饭的父母,都卯着劲往前冲,终点上方则刻着两个大字,“提分”。

即便是不需要高考的网友,也会在每年六月份扎堆出现在高考吃瓜现场,谈论高考作文该如何写,细数某省的分数线是否又比去年高了几分。

还有人,每年都乐此不疲地扮演考生,上演忘带准考证、提前交卷、择校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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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名叫“吉米船长xx爆裂”的网友,曾开玩笑发过一条“睡过后错过高考”的微博,这条微博会在每年的六月被热转,似乎是网友对高考的集体仪式和纪念。

对考生而言,高考则是一次酣战。

“多拿一分,干掉千人!”

“拼搏高考,今生无悔;奋力前行,追求卓越!”

赵雪很快背诵出了这两句口号,她于2014年参加高考,至今已近十年。这些文字写在红色的横幅上,挂在她记忆中的走廊里。

她对高三的印象大多是亢奋与激烈的。在最后冲刺的半年里,她没有一个周末走出过家里的书房。真题和模考试卷在书桌上堆成了小山,做题的过程则被她形容为“清库存”。她并没有时间去感慨“辛苦”,只聚焦于眼前的题海。

图源:《小欢喜》

已经工作七年的李迪则将高考形容为“战场”。班里所有同学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老师到后勤都集中精力为高考而战。他将高三的同学形容为“战友”,毕业十一年,他仍与当初的同桌保持联系。

与李迪同届的小葵还记得她在文科重点班时的状态。通常来说,晚自习九点结束,但大部分同学会继续上“二晚”,一直奋战到十二点。凌晨之后,还有持续到两点的“三晚”。她是两点回家的那批人,会在下课后去学校对面买烧烤,“这是唯一的乐趣了。”毕竟,教室后墙上挂起的成绩单已经摞成丘陵,时刻提醒着自己“身在何处”,叫人无法放松。

在口号、成绩单、分数、氛围的冲击下,高考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会。

它集合了大家所有的亢奋和鸡血,考生们吼叫、奔跑、狂欢,在抵达终点前,绝不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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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无人问津

这种热烈的表象或许掩盖了高考给人带来的伤害。

2019年,艾米躲在人群庆祝高考结束的喧闹中,接受“高考失利”这件事带来的震动。或许也不能叫失利,周边的人告诉她:“你是能力不够,平时也不够努力。”

父亲获悉了她的高考成绩后,先是宽慰,“没关系,肯定有大学能上的”,转身便去咨询了外地的复读学校。这种矛盾状态让艾米感到受伤,“感觉他说的‘没关系’只是随口的安抚。”随后,她又想到出分时母亲厌恶的表情,母亲说:“你怪不了任何人。”

图源:《小欢喜》

毕业已经四年了,艾米仍然会在六月份梦见高考。刚毕业那两年,关于高考的噩梦更多,场景包括但不限于:没带准考证、忘记复习、数学题做不出来,以及,在大学校园里被高中同学叫回去参加高考,对方说:“上次高考不算数了,我们能再考一次。”

不只是艾米。此前,某社交平台上有一个话题引发广泛讨论,“高考,中国人的群体性创伤。”许多人在话题中分享了自己的梦魇,有人梦到重回高考考场,“大家都交卷了,我竟然还没有写完。”

不是只有高考失利的人才做噩梦。肖铭在2014年参加高考,考出了全家人都满意的高分,但他仍然会在大学时噩梦连连。

在肖铭所有的噩梦里,最可怕的并非数学题不会做,而是那种“我怎么又回到了这里,不是考完了么?”的绝望感。噩梦的次数多了,肖铭也有了经验,能准确地在梦里识别到自己在做梦,有一次,他在梦里握着笔,大声对自己喊:“快醒醒!”

谈到这种创伤的根源,大部分人都会想到高三时紧绷到极致的氛围。

“弦拉得太紧,好像随时就会断掉。”赵雪说,人不可能365天都斗志昂扬,一定会有疲惫和消沉的时刻,但高三不允许倦怠,“休息一秒钟,都像在犯罪。”

图源:《小欢喜》

不愿透露姓名的某咸鱼(以下简称“佚名咸鱼”)甚至想过自杀,“当时已经站在楼顶,差点就往下跳了。”

第一次复读失利后,他决心再来一年,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他删掉了所有朋友圈和微博,自己将自己孤立,不与任何人接触——即便是曾经喜欢过的女生。这种孤立感同时也让他阴沉,在遇到家庭和学业的双重压力时,无法排解。

为何伴随高考而生的现象成了两种极端?

它既可以使人狂欢、庆贺、在余生中不断回忆,又让人阴郁、噩梦连连,连看到“高考”字眼都要PTSD。

或许,本质上,高考之所以能引发如此大的“余震”,是因为它的影响范围实在太广。唯分数论的价值取向告诉人们,“只有分数是重要的,分数是主体,除了分数之外的所有事物,包括考生自己,都是客体。”

赵雪认为,“夸张地说,高考成绩不仅决定了人们要上的大学,还决定了毕业后的工作、此后的婚姻,甚至一生。如果我们的人生过得不好,那就是高考考得不好。如果我们的人生过得好,那就是高考考得好。”

对于考生而言,在高考成绩出来这一刻,十八岁之前的他就已经终结。随之而来的,是十八岁后的、崭新的他,他会被贴上各种标签:985、211、重本、双非、三本、专科。在余生,他都难以摆脱它们的影响。

比“赢”更重要的事

高考结束多年后,唯分数论仍会给人带来影响。但这种影响,并非显性的成绩、输赢,而是存在于隐性的思维中。

小葵已经工作七年了。毕业头几年,她时常能意识到自己超强的胜负欲和自尊心。文科重点班加985出身的她无法接受“输”的结果,在亲情、友情,甚至亲密关系中,她都希望自己占据高位。

在她眼中,一切事情都曾像高考一般,必须超越、必须胜利。

图源:《怒呛人生》

但同时,她也发现过强的目的性会给她带来虚无的困扰,“如果做一件事只是为了结果,那么完成了它之后,这件事就不再有意义。所有的成功都只是获得过的徽章,无法提供长久的意义感,更无法让我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人生。”

艾米则深刻感受到,唯分数论是在倡导“有条件的爱”。

在父母失望的目光里,她学会了“必须考好,才值得被爱”的逻辑。

图源:《怒呛人生》

在高考结束的四年里,她始终想尽力去做一个优秀的人。最近,她开始备考研究生——抱着一些对应试教育无可奈何的憎恨,我问:“为什么要考?”,她回答:“因为不好的第一学历,就像是案底。”

小葵尝到了成绩好的“红利”,“因为成绩好,我可以脾气坏一点,我可以不用会做家务,我可以提跟学习有关的任何要求。如果没考好,那我的一切都会被否定。”这是她无师自通的生存法则。

当然,高考绝非只有负面影响。

北京十一学校特级教师王春易曾说:“成绩是有短期效应的。学生要成绩,家长也要,社会也要,都要。没有一个人不要。”

图源:《真实生长》

佚名咸鱼通过高考才逃离了破碎、压抑的原生家庭,小葵凭借好学历叩响了通往五百强企业的大门。赵雪和李迪,也曾真挚感谢过努力过的自己。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必须接受,高考是唯一的“改命”途径。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反思。

过于单一的评价体系,是否会限制人的多元化发展?

除了“分数为王”外,我们是否能探寻出其他人生路径?

或许,我们应当相信,人生中有许多比“赢”更重要的事。

赵雪永远记得高考前夕,同学们从教学楼上方扔下来数千支荧光棒——这是她所在学校的“荧光雨”传统。

在欢呼声中,荧光棒悉数落下,轻轻砸在地上,又被毕业生捡起。

那是她整个高三生涯中唯一感到抽离的时刻。

在那半小时里,她可以暂时不去思考做错的文综选择题和背了又忘的数学公式,可以忘却“高考考生”的身份。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她只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