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上篇说到,震动中央的中科院百余名博士集体离职后,纷纷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通过多方努力,编者有幸采访到了其中部分一些博士,他们通过文字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故事、心情和感悟。

本文作者李博士,用坚韧有力的文字,回忆了过往青葱岁月。一路走来虽然跌跌撞撞,但无怨无悔,只因心中有光,那梦想的力量仿佛奋斗路途上的指路明灯,照耀前行的方向,成为不竭的力量源泉。他们不是孤勇者,他们是时代的先锋,他们正在用自己的行动走出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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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说梦想是指路明灯,没有梦想就没有坚定的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生活。从小到大一路走来,总会被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在农村山脚旮旯里长大的我,总是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似乎不曾有过梦想。父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唠叨“我们吃过没有念书的苦,念书你要一直念到不能念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很听话的一直上学,经历了懵懵懂懂的高中,跌跌撞撞上了大学,却还是没有找到人生的价值和方向。

大三那年偶然听了一场学术报告,做报告的是一位研究核能的中科院研究员。我的认知里中科院神圣而遥不可及,在那里工作一定是最厉害的人,而那天我和台上的老师相距不过十几米。那天听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我要成为他一样厉害的人。因为这场报告,我走上了核能研究之路,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回首这段青葱岁月,感慨无限。

第一个十年,是课题组跌跌撞撞变成团队的十年。博士头衔看似光鲜荣耀,背后却充满了太多的枯燥和挫折,凌晨两三点在办公室调程序时有发生,通往卫生间的过道太黑就忍着不喝水,困了就在桌上趴一会,做梦都是链表结构和数组结构的PK,有一次小数点后面3位数出现了一点误差,被导师逼着硬生生找了近半个月的bug。好几次崩溃给父母打电话哭着想退学,可是想到整栋办公楼里,导师办公室的灯,总是清晨亮得最早,晚上熄得最迟,看着比你聪明比你优秀的人却比你还努力,我又满血复活进入疯狂调程序的轮回。导师说要做对国家对社会对老百姓有用的科研,当时也就听听并未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厚度后来才慢慢明白,原来加班加点研发的几款软件不是写在SCI论文里,而是写在祖国以及全球大地上,核电站安全软件让秦山核电站实现了风险的实时监测,超级蒙卡软件带着中国人的智慧走向全世界90多个国家,精准放射治疗计划系统为癌症患者带来更多生的希望。

导师的学生越来越多,课题组越来越大,慢慢就成了团队,有了自己的LOGO、理念口号和发展使命,而这些文化基因是课题组能称之为团队的本质之一,也是团队成熟壮大的发展根基。所有团队成员集体创作的“发展先进核科技,让人类生活更美好”,已然渗透进我们的血液,滋养着团队的发展,这个小小的团队从此一步步走向国际科技舞台的最前沿。2011年爆发日本福岛核事故,同年中科院核能安全技术研究所成立,导师被任命为筹备组组长,而后成为首任所长,团队也跟着导师从科学岛的最西边走到科学岛的最东边。

第二个十年,是导师带着我们净身出户白手起家的十年。我们在没有封顶的试验大厅里加班加点的建实验装置,这些博士比建筑工人来得更早走得更晚,我们在油漆未干的小红楼办公室里写着枯燥的代码做着无趣的实验,只为证明美国人能干的事情中国人也一定能干成并且做得更好,我们满世界马不停蹄的参加各种研讨会,只为在国际舞台上发出中国和团队的声音。曾经有段时间每天早上醒来都要问自己在哪里,记得有一年我和师弟去葡萄牙参加国际会议,航班晚点我们在飞机上苦坐了6小时才等来起飞,刚在欧洲转火车又遇铁路工人罢工,火车停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动了,我们扛着掉了轮子的超大行李箱在站台上狂奔,整整比原计划推迟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连时差都来不及倒就要做好几个英文报告。

那段时间虽然忙碌辛苦但是傻傻的快乐着,因为我们一直坚守让人类生活更美好的初心!”要么创新,要么灭亡”,不仅仅是挂在墙上的口号,而是成为我们衡量工作价值的尺子。所有的付出和努力,终将会有收获!团队一直坚持大军团作战,形成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强大合力,成员同吹一个号,同奏一个调,工作一盘棋,就这样一个新成立的研究所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在国际上声名鹊起。很多人会认为我们可以在科研这条路上安逸稳定地走下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追寻梦想的脚步才刚刚开始。

梦想是我们为之冲锋战斗不竭的力量源泉。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华民族要实现伟大复兴是宏伟的中国梦,而我们的梦想是做有用的科研,让人类生活更美好。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战斗基因融在我们的骨子里浸在我们的血液中,坚守初心的我们,为了追寻内心的梦想,我们要把我们多年的科研积累变成生产力,变成国家社会和老百姓需要的产品,真正造福人类。

然而我们的这些愿望和我们所在单位的体制环境倡导的理念却发生了冲突,2020年6月15日是我们破茧的日子,值得我们永远铭记,我和我的同事们离开了中科院。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阻力,讽刺、质疑、误解、否定甚至打压,黑暗中我们孤独而倔强,这应该是我们经历过最难走的一段路,虽然我们坚信在做正确的事,但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按下红手印的那一刻甚至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英雄气概。

命中注定我们成为了最幸运的那群人,有一道光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照亮了这黎明前的黑暗,照亮了我们追寻梦想的道路,国务院成立了调研组。永远记得那一天,2020年7月23日,他们亲切地对我说,不论你们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们,不管你们去哪里都是为国家做贡献。那天,我脆弱地像个孩子在他们面前哭的泣不成声,“615”以来四十多个日日夜夜受到的委屈和无助在那一刻肆意宣泄。2020年8月19日,“他们在哪里?他们还好吗?”这声轻轻的问候,再次准确无误地击中我们的内心,原来那道光一路与我们同行……

风雨压不垮,苦难中开花。我们经历了生死轮回,我们经历了凤凰涅槃,我们挣破束缚赢得了一片蔚蓝的海阔天空。

小小的团队有大大的梦想,梦想是指路明灯,照耀着我们勇敢前行。以此纪念“615”三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