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晨6点多，窗外鸟声啁啾，阳台上一株栀子花开的正好，茶盅大的骨朵，在绿叶间幽香阵阵。
78岁的老父亲坐在藤椅上看书，父亲看电视，爱看抗日的片子。看书喜欢看怀旧的知青作品，这跟他的经历息息相关。
父亲幼年丧母，那时全国刚刚解放不久。我的爷爷是一位在“百万雄师渡长江”中投诚的国民党军官。
因为不满旧式家庭的包办婚姻爷爷一向对我奶奶十分厌恶，“恨屋及乌”因而对这段不幸婚姻的产物一一我的父亲十分泠漠。
在那个三餐不继的年代，能置于父母羽翼的庇护之下享受些许的温情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然而年幼的父亲从丧母之后就如一株在石缝中的小草一般在饥饿、排斥、冷漠中艰难成长。
当时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已被政府安排到一所小学教书并且很快再娶。
父亲的境况自此更是雪上加霜，上了初中后，父亲住校，每个周末回家一天半，白天除了听继母的驱使干活，还要到山上去砍一担柴，挑到学校抵一星期一角七分钱的伙食费。
晚上披着一件烂得露出棉花的破棉袄双手抱头坐在灶间，依靠灶膛里做晚饭的灰烬带来的些许暖意来捱到天亮。
02.
周末在家是没有饭吃的，田间野菜就是他的口粮。虽然困苦但父亲不愿放弃求学。
求学期间他那拿着工资的父亲不曾给他一分钱的费用，平时的零星费用都是父亲砍柴、挖草药换来的。
那一年，许多人饿得全身浮肿，两眼发青，父亲更是不能幸免。
那时爷爷有定期的工资和粮票再加上他的后妻家境殷实时常贴补，因此日子还过得去，还喂了一头肥猪。
一日清晨，父亲饿得实在受不了,壮着胆子悄悄挪到猪槽边，将那头猪拱来拱去不吃的菜饼子捡起两块，一块飞快地塞进嘴里，一块揣进口袋里。
不过饼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继母发现了，她铁青着脸大叫“你要活命，那猪要不要活命啊?”的确，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在他的父亲和继母的眼里他的命肯定不如一头猪值钱。
听到妻子咋呼，爷爷顺手操起门后的一根扁担冲出来对准父亲当头就是一扁担，父亲应声倒地……一位闻讯赶来的本家叔叔看不过眼，将父亲送到了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就是当时政府设立收容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孤寡老人的救助机构。
父亲是当时唯一的有家人的未成年人,跟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在那里住了一个月,依靠每顿两个菜团子捡回了一条命。
03.
中学毕业后，父亲回乡当了一名教师。不久众所周知的那场运动来了，他曾经的军官父亲被打成了“现行反geming”，批斗、游街然后发配到偏远山区劳动。
当时他的继母拖着三个子女，大的八岁，老二蹒跚学步,小的还在襁褓之中,面对突然而至的“灾难”,惊慌失措,终日只知以泪洗面。
这时刚刚成年的父亲不计前嫌默默地站了出来，用他稚嫩的双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担起了扶养年幼异母弟妹的责任。
不久父亲受到爷爷的牵连，被学校停课了。父亲相貌堂堂,多才多艺,酷爱文学不时有文章见报，一手毛笔字如行云流水，一曲二胡独奏《梅花三弄》如泣如诉。
当时父亲所在城市的报社主编还亲自点名让他去上了一期作家培训班，并有意调他去报社当编辑。
该市剧团发函招他去当二胡伴奏手，一所艺校还发来了录取通知书，当兵入伍体检也过了关。
然而因为爷爷的牵连让父亲青春年少所有的理想、希望都化成了泡影。
04.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不知有多少人为求自保或为了前途宣布与家庭脱离关系，与父母划清界线，饱受折磨的父亲却没有这样做。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想这句话是父亲博大胸怀的最好写照。
运动结束后，父亲的异母弟妹一个个长大成人了，爷爷也平了反回到了家乡，在附近一所学校教书。
而父亲却错过了招工、招生、招兵的年龄与机会,草草成了家，从此与他的一切梦想无缘。
这些年,爷爷早年的享受作风,一些派头还是没有变,衣食住行样样讲究,每次领了工资就上市场，见到喜欢的就买，不够就赊欠。
分家另过的父亲总是自己十分节俭还要替他还账。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爷爷置办年货的费用，姑姑们做新衣服、出门的路费，叔叔们读书的学费乃至结婚的花销都是父亲省吃俭用挤出来的。
一些本家亲戚都说父亲傻，换作一般人早跟他们翻脸了，更别说去填那个“无底洞”。而父亲却无怨无悔，一如既往地满足着他们的“无理要求”。
05.
记得我上初中的那一年，爷爷病倒了，急性黄疸肝炎，全身泛黄，形容枯槁。
父亲夜夜守在病榻前伺候，无微不至。眼见日益严重，父亲和几个弟妹商量要把爷爷转到省城大医院去治疗。
在救护车上，他继母和弟妹们怕传染都争着坐到前面去了，父亲没有丝毫嫌弃把爷爷抱在自己的怀里，爷爷靠在父亲的怀中,老泪纵横。
大医院终于也无力回天，爷爷撒手人寰，临终之时，他说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我的父亲，闻听此言,从不流泪的父亲泪流满面。
爷爷去世后，当他与后妻所生的子女为了财产及丧事费用，停尸不顾束甲相攻时，是父亲以长子的名义奔前跑后,办完了丧事。
当他的弟妹们忙着各自的工作,各奔前程后,他的继母留在老家,颇为孤独，父亲丝毫不计较继母往日的恶毒，与我的母亲一起照料她的生活起居,面面俱到，十分妥贴。
而对于逢年过节回家的我们兄妹，父亲总是叫我一定要买些礼物或拿钱给“奶奶”。
06.
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从小爷爷奶奶对待姑姑叔叔的孩子与对待我们有着天壤之别。
再加上长大后从本家亲戚那里听说到从前他们对父亲的种种，我们对他们渐生恨意，所以不愿理她。
爸爸总是耐心地做我们的思想工作，叫我们要忘记过去，不要记恨她。父亲总是说别人怎么做不要紧，我们自己要问心无愧，做事不亏心就好。
我们知道从小缺乏家庭温情的父亲，后来不管物质条件多么好，内心深处总是渴望父子亲情，兄弟姐妹情，越是得不到越想拥有，一半是内心的敞亮，一半是卑微的讨好。
那时我们兄妹为了父亲，对风烛残年的后奶奶尽到了孙子辈孝顺的义务，逢年过节拿礼物去看她，她也颇为惭愧。
后来为姑姑的孩子读书，为叔叔的孩子安排工作，只要他们有求于父亲，父亲总是叫我们有能力就要帮一把。
我们曾问父亲为何要对曾虐待他的人以德报怨，难道从来没有恨过他们么?
父亲说那是历史的原因造成的,是那个时代使然，不是父辈的错。中/日都可以建交,国/共都可以几度携手,相逢一笑泯恩仇。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血浓于水,还有什么不能宽恕的呢?
我诧异，幼年丧母的痛苦、父亲的冷漠、继母的虐待、生活的困苦,还有付诸东流的青春和理想，充满荆棘的道路……哪一样都不堪回首，都可以扭曲一个人的个性乃至灵魂。
然而父亲却坚强地挺了过来，并且以爱化坚冰，把人性的美好光辉带给下一代。
正如那句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值此父亲节。祝愿我的老父亲，一辈子都在追爱的老小孩儿，节日快乐，健康长寿！
父母子女之间最美好的事就是，我已经长大，你还未老，我有能力报答你，你仍然健在。
祝愿天下所有的父母亲福寿康宁！喜欢就点个赞，关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