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病房,张老汉缓缓伸出干瘪的胳膊,摘掉了氧气管。

就在护士想赶忙插回去时,女儿张艳一把拦住。她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父亲嘴边,隐约捕捉到零星几个字,“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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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憋住的眼泪,再次泄洪般涌出,哭得眼眶红肿,“好,咱哪儿都不去,就回家,爸!”

就在打包行李时,张老汉的眼神又直勾勾盯着柜子,张艳打开柜门,一套用黑塑料袋兜住的寿衣,竟掉落下来。

从胆怯惶恐到坦然面对,张老汉到底独自经历了什么?为何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回到自己的老屋?

摘掉氧气,忍痛交代后事

“3床走了,5床昨天也没了。”

身材臃肿的护工,一边拖地一边嘴里念叨着。谁都知道她们没有恶意,这在临终病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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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情真摊到自己身上,就变得恐怖至极。72岁的张老汉体内癌细胞已扩散全身,再折腾不起任何一场手术,没有治疗价值,肿瘤科评估后催着转院。万般无奈之下,女儿张艳只得带着父亲,住进了社区医院的临终病房。

一路上,张艳故作轻松说他们是来疗养的,但当救护车开进大门那刻,张老汉还是瞥见了门口悬挂的“临终关怀中心”几个大字,一股寒意侵入骨头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地方,一走进来,就出不去了。

张艳拽着大夫商量,能不能把父亲安排进单人间,可当时床位全满,只剩6人间还空了一张床位。

偏偏那天夜里23:14,同病房的5床走了,家属跪在走廊嚎啕大哭。哭声也震颤了他的神经,吓得张老汉瞪着眼睛一夜没睡。

接近凌晨,3床的心电监护仪,又发出一条刺耳尖锐的长直音。运尸车再次推到门口,家属不愿赶来,护工熟练地为3名老人换上寿衣,装进裹尸袋,殡仪馆开来的车连夜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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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张老汉攥紧拳头,红了眼眶。他好像看见死神就站在跟前,比寒冰还冷的眼神盯着他。

寂静又漆黑的病房,张老汉把头蒙进被子,呜呜地哭了。

之后一周,张老汉的病情快速恶化,再也不能进食,体重掉到80斤,腹部却夸张地隆起。不时的癌痛又折磨得他紧皱眉头。

然而自始至终,他的意识都十分清楚,暗自数算着不多的日子。终于忍不住,吃力摘下氧气管,用沙哑不清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家,回家……”

张艳早已哭成了泪人,母亲走得早,她再婚后又远嫁到兰州,留父亲一人在老家生活。直到年初父亲查出肠癌晚期,张艳才坐火车回来了。

为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几瓶氧气,叫救护车回了农村老屋。

氧气耗完,身体慢慢变凉

昏暗的灯光下,张老汉盖上了破旧发黄的被子。看着屋里熟悉的物件,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

“地也荒了……我走了,把地……给别人种吧。”张老汉微张着嘴,仅是一两句话,又喘起了粗气。

张艳跪在床边,拼命点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干瘪的手上。

记忆里,父亲总是佝偻着背,天不亮就蹲在田地里收拾菜。以前吃饭时,张艳的碗里总是叠着一块块肉,他常常宠溺地勾一下女儿的鼻子,说娃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从地里“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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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张老汉住进医院,几块田地都长满了杂草,这让当了一辈子农民的张老汉,想想就心疼得直掉泪。

“小豪,照顾好……小豪。”除了地,张老汉常念叨的就是小外孙梓豪。前些年忙工作,张艳没少把小豪丢给张老汉看着,每次带回兰州时,梓豪总是抱着爷爷的裤腿哭喊着不走。

但孩子的记忆总是更新得很快,上了小学交了新朋友,长大的梓豪也跟爷爷疏远了许多。偶尔的视频电话,梓豪也总是应付地哎两声,又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打游戏去了。张老汉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冷不丁揪了一下。

这次回来给父亲送终,张艳本想带12岁的小儿子梓豪。可出发前这事儿被婆婆知道了,一把抓着梓豪的袖子揽在身后,“哪有小孩去看快死的人?不准去,你自己去就行了。”

婆婆一如既往的强势,老公遇到矛盾摩擦也不愿管,张艳咬牙隐忍了许多。可这次是见最后一面,张艳铁了心要带孩子回去。

谁知婆婆一把把她推倒,转头就把梓豪锁进了屋。悲凉无奈,张艳拖着行李,抹着泪上了飞机。

听到父亲念小豪的名字,张艳赶紧掏出手机,找到以前让儿子录给外公的视频,音量调到最大,搁到父亲耳边。张老汉嘴巴微张,青筋微微颤抖,一行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照顾好……自己,桌子……桌……”握着张艳的手,又吃力指向桌子。

张艳又起身打开桌子,里面是一个生锈的大铁盒,打开一看,堆满了破旧的零钱纸币,掀开另一个,又是满满一抽屉的零钱。父亲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全留给了她。

心疼、内疚和懊悔掺杂交织,张艳竭力憋住胸腔的悲鸣,“爸,对不起啊……爸,你安心走吧,下辈子再孝顺您……

凌晨1点,张艳强撑着不敢睡,怕父亲一个人孤独地走。可接连劳累疲惫的她,还是忍不住小睡了几小时。

6:10,她做噩梦,猛然惊醒,抬头一看瓶里的氧气已经耗完了,她赶紧摸了下父亲的脸,已经凉了!

再也压抑不住,张艳抱着父亲冰冷的遗体,崩溃大哭,几乎晕厥过去。

父母坟头,女儿磕头大哭

按照张老汉的生前遗愿,张艳想把父亲和母亲葬在一起。但当时村里有了新政策,所有遗体必须火化后,搁在村头新建的骨灰堂里。

加上张艳婚后远嫁,常年离家,跟乡里乡亲也疏远了许多。按照村里习俗,街坊邻里都会赶来帮忙,可张老汉的葬礼,却只有冷清的三两个人。

张艳不得不找到多年不联系的叔伯,买了好酒好烟上门说好话,他们这才起身请人搭起了灵棚,又请了一班唢呐队吹了一天。

除了张艳,灵棚里人们不时说笑打闹,只有张艳双眼红肿、不住抹泪。

出殡那天,村里还有个习俗,抬方桌走几步就停下,趁机要钱,给够数了再继续抬。这样人们又趁机捞上一笔。无奈这一闹,张艳又搭进去四千四。

听着叔伯的建议,张艳又托人送了一个大红包,才顺利把父亲的骨灰埋进了母亲的坟头边上。整个葬礼,敲锣打鼓,搭建灵棚置办物资,张艳一个人花了近8万。

吃完丧席,众人有说有笑,还拎了几瓶好酒回去,留下张艳一人收拾残桌,场面更加悲凉。

好在张老汉终于入土为安,和老伴葬在了一起。

临走前,张艳跪在父母坟头,磕下重重三个头,嚎啕痛哭。

这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父亲那样毫无保留地疼她。如果再有一个机会,她一定不愿远嫁。

可如今,她已经永远没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