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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乡村嬗变决定因素

——略论吴春富长篇小说《村支书》的人物书写。

——侯四明

1

吴春富

《村支书》

长篇小说《村支书》抒写了村支书李先泽为改变乡村贫穷面貌,殚精竭虑,数十年如一日不懈进取的故事。不必讳言,在乡村书写中,村支书是个绕不开的人物,讴歌村支书的小说并不缺少,从这一意义来说,《村支书》的楔入角度并不新颖。可贵的是,小说《村支书》意不止此,其更深刻的旨在,通过村支书李先泽故事,强调人在乡村嬗变中的决定性作用。选对人,才能真正发挥正能量人物的“领航”作用。

李先泽当上村支书,是因为前任支书六喜把瓦窑村搞得一塌糊涂民怨沸腾,以至乡里不得不下决心撤换。设想如果没有发生村民集体讨债和上访这个突发事件,六喜说不定还要在村支书位上呆上一段时间。瓦窑村作为中国270万个乡村之一,所暴露的矛盾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红楼梦》里林黛玉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村级班子中,正负能量也有着此消彼长的不确定因素,村干部中,正能量或负能量占上风,决定着村庄发展变革的成败。令人担忧的是,一个负能量乡村干部总有一天要被民意所取缔,这是必然,但是民意的沸点总要有一个积聚和爆发的临界点,这是偶然。必然一定会带来偶然,但是相对于必然,偶然总是姗姗来迟,因为偶然的姗姗来迟,势必造成乡村发展的迟缓、停顿甚至倒退。

《村支书》真实反映了瓦窑村在乡村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尖锐矛盾,表达对乡村现实的思索和焦灼。

2

李先泽:他为民造福有公心,肯干事,他不是完人,却是可靠可信的真人。

如果说《村支书》作者努力以日常化叙事,展现日常生活的平凡英雄,描绘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则这种努力在李先泽的塑造上得到具体体现。

李先泽是土生土长的瓦窑村人,为人正派,群众基础好。他当过兵,立过功,在部队时就入了党,对搞活乡村有自己的想法。但在歪风邪气主导的瓦窑村,却一筹莫展。小说叙述,窑厂从前效益一直不错,村子里的一切开销都从窑厂里出,作为鲜有的村办企业,窑厂曾经是瓦窑村人的自豪,但是自从村支书六喜当上窑厂厂长以后,窑厂就开始走下坡路,窑厂生产的砖瓦只见卖,不见钱,财务混乱加上吃喝挥霍,欠了村民一大笔债。李先泽清楚窑厂经营不善,完全是人的因素,他想和另一位村民一起承包窑厂,改变窑厂入不敷出的局面。在当时的瓦窑村,这样的意愿难以实现。改变不了村子面貌,就改变自己家庭现状,有志难伸的李先泽只身外出,到皖北修伞补锅,贴补家用。

李先泽被突然找回来当村支书,说是必然,也是偶然:一方面,瓦窑村支书六喜和村民发生了暴力冲突,干群关系极端对立,更换支书是必然;另一方面,李先泽成为支书人选,是在乡、村两级干部没有合适人选时,被偶然提及,并最终决定的。其间,所提及的村主任、村妇联主任湘绣、钱副乡长、乡组织委员王新历,无论谁通过,李先泽,这个普通村民的名字都不会被提起。

李先泽没有让人失望, 瓦窑村自从选上李先泽,村子面貌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小说叙述了李先泽担任村支书后的各种作为,一直到他因公殉职止,时间跨度近30年。

李先泽上任伊始,即表现出他有公心、肯干事的品性。为了让村部有个基本的办公环境,他把在皖北补锅修伞挣的七千元钱全掏了出来,垫钱整修了破烂不堪的村部。接着,他把亏损多年的窑厂租赁出去。还了亏欠村民的工资,保证村子运转的正常支出。几十年来,李先泽租水库,盘活林场,跑项目修村路,流转土地,种果树,搞农家乐,开发乡村旅游资源……硬是把一个偏僻的山乡建成远近闻名的美好乡村。

瓦窑村近30年的稳步发展,得益于选树乡贤,用对了人。用对了人,就能凝聚起乡村振兴的正能量。

现实生活人物,总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村支书》在人物塑造上,无论正反两派人物,都是本色出演,正面人物有不足,反面人物也偶有人性的闪光。作者塑造李先泽这个村支书形象,着意于真:他有着常人都有的朴素欲望,有着常人一样的七情六欲。李先泽流落皖北给人修伞,当他把修好的雨伞转头递给胖女人时,会因为瞅见胖女人“像雪球一样白嫩”的半边奶,而“目光像是被什么烫了似的,急忙收回”。

李先泽也有虚荣心,村庄要合并的消息传出,李先泽因为合并后还能不能担任支书而患得患失。李先泽也会屈服于人情礼节。给村里修路,到县财政局跑资金,需要拉关系和送礼。李先泽未能免俗。如果说李先泽这种屈服的出发点是为了瓦窑村的建设发展,他放任小藕莲逃避计划生育则是实实在在徇私情。小藕莲是李先泽的表侄女,早些年李先泽家穷,小藕莲一家总是接济他,小藕莲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李先泽家送。小藕莲躲计划生育跑到李先泽家,这给他出了难题:不收留,人情难却,收留,自己是干部,撤职开除党籍都有可能。两难选择中,他让小藕莲在他家“呆天把”,当李先泽妻子兰花安排小藕莲去邻县干娘家躲避,他也没有明确反对。

应该说,小藕莲事件是一处险笔,叙述不好,势必对主人公形象造成损害。李先泽如果果断把小藕莲送到计生部门接受处理,就落入一般文学作品叙述的窠臼,形象完美但失于丰满。朴实、朴素、人情味,这就是真人而非铁人的李先泽,现实生活中总有他的软肋,这种软肋让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虽然他会为这种选择付出代价。显然,作者对李先泽处理小藕莲事件持批评态度,才有了李先泽的被撤职处理。作者的涉险叙事,是一种现实呈现,选择计生事件,则是一种策略。

3

六喜:好吃、好喝、好色、好贪,好打官腔,背后捣鬼,幸灾乐祸。

六喜曾经是瓦窑村村支书,他把持村级政权多年,致使企业倒闭,财务混乱,把个好端端的村庄搞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被撤职后依然“乐于把心思放在戳事上,戳成功了他心里乐乐的,”好事不干,坏事干了一箩筐。

在小说中,六喜的首次出场未闻其面,先闻其被骂。由于六喜掌管的村办窑厂长期欠薪,村民忍无可忍,冒雨闯进村部讨薪。村民大虎因为老婆等钱吃药,又老是拿不到工钱,真骂六喜“这狗日的!”村民“油子”骂六喜是“鸟村干部”,村民尹发明骂六喜“里债外债欠四五十万!败家子!”在骂声中出场的六喜随即和村民大虎发生了暴力冲突,激起了群体事件。物极必反,六喜一手遮天,胡作非为的日子终于走到尽头。

六喜这个人物的出场,多数是哼着“有点荤的”民间小调,一首《小妹妹送情郎》哼唱了几十年。每逢得意忘形,就哼起随意变换歌词的小调,每次哼小调之后,都有事与愿违的打脸消息。小说作者不惜笔墨,数次大段录入六喜的唱词,刻画了六喜浅薄、短视、猥琐、嫉妒、患得患失,遇喜则狂的人物性格:支书李先泽要“倒霉了”,六喜这个平常抠搜的人走路仿佛能飘起来,他满面红光,逢人就打招呼,就发烟给人抽;郑三群要兼职瓦窑村支书,六喜就像亲家当了支书一样,甚至无耻地要把情人翠萍献出来,和郑三群共享;村里搞土地流转,村民程瞎子本来已经同意流转,被六喜一阵挑拨,又反悔了;六喜甚至会为略施小计骗人一条烟而沾沾自喜……六喜这种人,损人利已的事做,损人不利已的事照样乐于做。这种心态能让他失衡的心理获得安慰,因而他不惜违反公德去做。

正如支书李先泽认为的那样:“支书就应该有支书的样子,支书就应该给群众树立正派形象。”六喜唱小调,是其内心私欲将要满足前的宣泄,更是他格局小,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性之恶的暴露,这样的人,是乡村发展最大的阻力。

4

油子:他头脑活络,但做事随便,正确引导能成为有用之才,反之游手好闲,自暴自弃

村民“油子”是小说笔下又一个典型人物。在村民眼里,油子自小到大捅黄鳝、捉鳖、养狗、杀狗,游手好闲、不做正经事儿,是被人鄙夷的人物。但小说作者独具慧眼,没有像村民一样只看到油子的“油”,而是透过“油”去发现其内在闪光点,即有热心,向上向善,为人正直。

油子是伴随在村部讨薪的村民出场的,讨薪村民中,他显得积极而踊跃。油子在六喜当村支书的时代,除了戳烂事,还真就无所事事,一无是处。油子发挥自己独特的作用,是李先泽当上支书之后。

李先泽想到县财政局徐主任那里争取些资金,但他从来没当过官,两眼一抹黑,心里很是紧张,便想到油子陪他去。“油子见世面广,不怕人,能给自己壮胆。”而油子认为支书找自己上县城,也是有面子的事,一口应承。油子初次跟支书去办事,其机灵劲确实为李先泽跑资金立下汗马功劳:

在县财政局徐主任办公室,面对两位办事员的冷落,李先泽相当局促,油子却泰然自若,以自己老表和徐主任很熟为由拉关系,让两办事员态度明显热情。为争取资金,李先泽无奈搬出徐主任的高中同学、村妇联主任湘绣。见徐主任感兴趣,油子胡诌湘绣主任本来也要来的,前几天被路上的砖头崴了脚,才没有来。几句话说得徐主任心花怒放,答应抽空去村里考察。

不难看出,油子油手好闲的外表下面,有着向上向善的心,只是当这种心长期得不到施展和发挥,油手好闲便占了上风。

油子的致命弱点是轻率。油子的轻率使他在村干部的仕途上栽了跟头,同样,轻率使他本来风生水起的创业路遭人算计,一蹶不振。

油子是乡土社会中具有普遍性意义的典型,他是人们眼中的混混,为人们所鄙夷,但骨子里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人认可。上个世纪末,农民纷纷外出打工挣钱的时候,油子却恋上了村干部的位子,跟着支书李先泽为乡村振兴跑前跑后,出谋划策,被免去村干部后,仍能凭借一己之力,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乡村振兴条件下,如何用好油子们,发挥油子们的主观能动性,克服其自身不足,实现从油子到有用之才的转变,是应该认真研究对待的问题。

乡村江湖:乡村生态下乡贤的引领与唤醒。

小说《村支书》焦灼点在于,乡村政治生态中,并不是所有的村庄都有李先泽这样正派的支书引领。相当一部分村庄被有着不良习气的人把持。除了早被撤职的瓦窑村前任支书六喜,与瓦窑村相邻的瓦岗村支书郑三群也是一身痞气与匪气。

5

郑三群:媚上欺下,作风不正又经济不清;世故,又有手腕,懂得利用一切关系达到想要的目的。

他与县财政局的徐主任是同学,就靠着这层关系,每年都能讨回钱,有时一万,有时两万,有时更多,有了讨来的钱,村级开销不成问题,还能为群众做点事,就这点表面工作,让群众感到他们的支书有本事。

郑三群的“政绩”是喝酒喝出来的,这点郑三群还颇有点引以自豪。他常常一手插在裤腰里,一手不停地抚摸着肚皮炫耀:“妈的×,陪他们这个鸟局长喝,那个鸟局长喝,把老子胃都喝捅了!”郑三群能喝,能搞到钱,他在全乡率先动工建了一栋三底两层的村级办公楼,此举甚至得到乡书记的肯定,表示郑三群有发展头脑。

郑三群的出事“落马”既不在政治方面,也不在作风方面,是别人猜想不到的经济问题,他侵吞低保户生活补助被人举报,事情败露。

郑三群在六喜当支书的时候就已经是村支书,他长期把持村级政务,由于他经济问题隐藏较深,落马后,乡里竟有不少人替他惋惜,说是为了低保这点蝇头小利葬送了前程。在乡长心目中,郑三群有位置,李先泽没有,郑三群经常去乡长办公室汇报工作,邀请乡长去村里享受美食,指导工作,对郑三群的奉承,感到很受用。在正能量的乡书记眼里,郑三群也是可用之才,他认为:像李先泽这样脚踏实地的干部他欣赏;像郑三群这样工作看上去有些飘浮,但驾驭村级工作能力强的村干部他虽说不欣赏,但在使用上还是很看重的。基层工作不好做,他要发挥好每个人的长处。他因此容忍了郑三群这样那样的错误,比如郑三群沉溺牌桌这事,乡书记是清楚的,“而且清楚乡政府边上几个村的支书下午也都泡在牌桌上。乡书记清楚而没有动他们,是领导艺术,乡书记考虑他们份量重,乡里工作要依靠他们,因而捉一把放一把,电话打不通,真的要找他们还是能找得到的。”这种姑息使郑三群们有恃无恐。

乡村基层政府依赖具有痞气和匪气的人进行乡村管理,有时又不得不对他们保持战略性容忍,这使得他们得以通过各种方式或明或暗攫取既得利益。拥有不良习气的人占有管理乡村的制高点,将破坏乡村公平,造成农民对基层管理者不认同,使乡村政治生态受到不良污染。

小说《村支书》还揭示了另一种现实:瓦窑村班子人还是那些人,在六喜被撤换、李先泽当支书后,乡村面貌焕然一新。之前默默无闻的湘绣、小张文书都为乡村振兴发挥着积极作用。不仅如此,在乡贤人物李先泽的引领下,油子、尹发明都有了干事创业,向上向善的力量。李先泽的一生甚至影响了包括六喜在内的乡村负面人物。

李先泽去世后,在六喜的提议下,村里给李先泽立了纪念雕像。那天,小张、王玲、湘绣、王天成、油子悉数到场;琚三瓢与瓦窑村投资的老板们也都一个不少地到场;六喜和他舅老爷也肃立雕像前。轮到六喜凭吊,他出人意料地往地上一跪,面带愧色说:“李支书,我六喜先前总是与你较劲,今天当着众乡亲的面我向你赔罪!李支书,你为了我们瓦窑村的发展不惜舍命!这一点我特别敬佩你!李支书,你安息!我们一定要协助小张支书,团结一心,把瓦窑村的乡村旅游打造成一块响当当的品牌!”

这是乡贤人物的感召力。乡贤引领,无疑是乡村振兴不可忽视的因素。

作者简介

侯四明,笔名行者,男,1963年生,籍贯宿州,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宿州融媒体记者。

有文集《蝴蝶,回家的花》等七部。有诗文发表在《诗刊》《散文》《星星诗刊》《福建文学》等,有作品获安徽作家协会首届散文奖银奖等。

▌责编:木子 小鱼

▌审核:一苇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