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是酒吧客人最少的时候。

住楼上公寓的Samantha,总在这时进店。从第一次来,她就对我展开花式勾搭。今天我一眼就看出,她放出“大招”:开司米开衫下,只穿了一件真丝吊带睡裙,拖着一双粉色毛茸拖鞋,慵懒又香艳。

夜幕降临,我所在的酒吧街中心公寓,就像一个垂直的“酒吧森林”。我正是其中一间酒吧的老板兼调酒师。小小的loft,只能容纳十几个客人。和其他二十多家相似的酒吧一起,成为这座森林的枝枝蔓蔓。

森林里充斥着各色“觅食”的动物。但“吃素”的调酒师,恐怕只有我一个。

酒吧秘密

“你是我见过的调酒师里最帅的,而且牙好。”她故意俯身趴在吧台上,笑着补充,“牙龈红润的男人,肾都不错。”

我连忙把目光从吧台上移开,背过身去调酒:“最近换了款牙膏,要不要推荐给你,纯中药不上火。”

“切,又装糊涂,”Samantha抿一口酒,扭动腰肢,在狭窄的高脚凳上,摆出撩人的S型。附近卡座仅剩一桌的客人,忍不住投来微妙的眼神。

我不知道Samantha的中文名,但她的英文名,应了《欲望都市》里性感自信的Samanth,活得也比Samanth还要Samanth,比如我听说,她住的那间楼上精装公寓,就是“金主”送她的24岁生日礼物。

我相信,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不睡客人,是我的服务宗旨。

我笑笑,主动挑起话题,“你记得你第一次为啥要了我微信吗?”

Samantha撒娇,“还不是为了和你学调酒嘛!”

“几年前,我在这里一家最红的club当调酒师,老有像你这样的女客人主动来认识我,都是想跟我学调酒的,”我一边手挫着冰块,一边补充说,“调酒又不是勾兑奶茶,四五十种调酒配方都要记在脑子里,比例差一点,都能被老饕尝出来。我可是花大价钱,报了60小时课时的培训班,考了调酒师资格证,又做了好几年端酒小弟,才有了现在的手艺。你们用这个借口来搭讪,真是烂透了。”

“喂!你用得着为了讽刺我说这么一通吗?”Samantha有些心虚。

“你们呀,总说男人搭讪的方法老套,其实你们也没新到哪儿去。不过就是因为你们好看,男人们才没戳穿而已。”我无情地抖出同性的秘密。

在这一片儿混了那么久,我只见过两种男人:喜欢漂亮姑娘的,和假装自己不喜欢漂亮姑娘的。男人来酒吧,往往只有一个目的——猎艳。而女孩来酒吧的目的却有千千万万种,单纯的朋友聚会,失恋买醉,甚至只是为了体验生活,证明自己是个见过世面的成年人。

我猜,这类客人在来酒吧之前,一定没少在网上浏览过“第一次去酒吧,如何装作经常去的样子”一类的帖子。这类客人也很好分辨:她们通常妆容精致,眼线加粗,会选择吧台位置,为的是和bartender亲密交流;坐下来,绝不拿出手机到处拍照,而是以熟稔的口吻,评价几句酒吧的装修风格;末了,她们总是能飙出一些诸如“on the rock(加冰)”“straight(不加冰”等的专业术语,甚至连她们喜欢的口味,也如出一辙:“来点轻松愉悦的,酒精度数别太高,你看着办吧!”

当然,像很多男生意淫的那样,有不少女孩来酒吧,是为了享受被男生簇拥的目光。

注意,目光就够了,如果你以为请对方喝杯酒就能伸出咸猪手,甚至抱得美人归,那也太小瞧猎艳的成本,和当今女孩们的自我定位了。

乘兴而来的女孩们,经常被死缠烂打的男客人不胜其烦。隔着柜台的我,有幸成了她们的救命稻草。作为调酒师,除了懂酒,还要懂人。帮她们解围的同时,我知道,她们对我的好感,也在瞬间点燃。

“所以你跟她们睡了?”Samantha抛出一个老套的问题。

对Samantha这样的“江湖老手”,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也很挑的。”

Samantha不悦地扯了扯开衫领口,挡住她原本想送给我的“礼物”。

我自认为长得不错,活儿也不错,会玩几把花式调酒。酒精、荷尔蒙与酒吧氛围的加持,更让我无往不利,甚至形成一套熟练流程:第二天打扫战场,互道再见,删除微信。偶尔遇到几个走心的,也可以交往看看,但我从来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姑娘们似乎也心照不宣,毕竟对她们而言,我也只是个中转站。

我喜欢用品酒的方式把姑娘们分类:有的姑娘像利口酒,清爽芬芳,没深度但不易醉;有的熟女像威士忌,细品都是时间的味道;有的姑娘像马天尼或金汤力,入口辛辣,但后味甘醇。

“那你最喜欢哪种?”

我晃了晃手中的摇酒壶:“当然是鸡尾酒,混合起来,比例手法不同,每口都有惊喜。”

“你这也太物化女性了!本来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原来都是一个德性!”Samantha把高脚杯往吧台上一顿,提出抗议。

我笑了:“当年她也说过这句话。”

“她?女主角要登场喽!”Samantha第一次露出了与她年龄匹配的纯真与好奇。

我不禁一怔,她此刻的眼神,和那时候的苏晴一模一样。

镜子两侧

还记得法国电影《芳芳》里那面单向透视镜吗?我曾经工作过的club,也有一面。

第一次见到苏晴,是在club的男厕所。

那里的一整面镜子,是特制的单向透视玻璃,女厕所在男客人面前一览无余,窥探欲满足爆棚。女客人们却浑然不知,以为只是寻常补妆镜。这样招揽客人的手段虽然不入流,但是在很多酒吧和夜店是默认的“标配”。反正男客人们都会三缄其口,偷享这份快乐。

调酒师费脚,站几个小时不停调酒是家常便饭,所以我经常借口上厕所,坐在洗手台上,一边抽烟,一边看那面特殊的镜子里,姑娘们嬉笑打闹,补妆拭泪。

苏晴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club,我极少见到不化妆的女孩,而她,甚至连口红也没象征性地涂一下。

一进洗手间,她就把电脑摊在洗手台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她穿着衬衫和西服裙,刘海随意地别到耳后,与旁边穿着深V裹身裙的女孩们,像来自不同的世界。她合上电脑,又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文资料书,好像根本看不到其他女孩看她的目光,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深夜的club,只有醉生梦死灯红酒绿,她的存在,是那么格格不入。我被这份“突兀”深深吸引了,那已经被欢场妩媚麻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很多姑娘都问过,“你为什么爱上我”,我总是不屑回答,被逼急了,就答一句,“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从没想过,这件事会真的发生。

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呆呆地看了她半小时。直到同事跑进来告诉我,经理已经快爆炸了,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剩下的一整晚,我都过得浑浑噩噩,调错了好几杯酒。包间的客人投诉到经理那里,让我调几杯Blueberry Tea亲自送过去道歉——Blueberry Tea带个“茶”,但和长岛冰茶一样,是烈酒调制的,度数很高。而且温热微甜,喝起来更加察觉不到酒精,很多女孩一杯能醉倒,也因此成了很多人猎艳捡尸的“御用”工具。

“肯定是想对哪个女孩下手,”我心里嘀咕着,端着酒走到包间门口,竟看到,那个敲键盘的女孩就坐在我眼前,而且,整个包间只有她一个女孩。

Blueberry Tea的目标是谁显而易见。客户样子的中年人正贴在她身边,进行“人生指点”:“女人,就要发挥女人的‘优势’,别让自己那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