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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野而狂放的七月骤雨,只消一道割破乌云的银白闪电,便倾泻一般破空而来。

艾清坐在早教中心的窗边,看着楼下枝叶摇摆着的树。

雨线被风催逼着,紧一阵慢一阵地敲着窗,在玻璃窗上划着道道儿。

街道对面是一所家居生活馆,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相拥着的男女,妆容精致,笑容甜美,一切看上去都无懈可击。

然而他们的目光并不看着对方,拥肩揽臂的手一看便是做戏,所有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只是吸引消费的黑洞——物质享受是个圆,没有顶点。

艾清觉得,在优质的情感关系里,至少在某些时刻,彼此的目光里应该除了对方别无他人、别无他物。

结婚第四年,艾清仍旧对爱情存有美好想象,毕竟生活有时候琐碎狗血得让人扼腕,她想不出来除了投身其中的蜜意柔情,还能用什么与它相抗衡。

生活里的烦恼就像是前浪与后浪,快乐悲伤此消彼长。

一周岁零两个月的女儿小柠檬正在不厌其烦地玩着彩色泡泡球,年轻的女老师耐性十足,大约是看出艾清正在走神,因此更加不遗余力地循循善诱着:“小柠檬,来看看这是什么颜色呀?”

“黄色!”年轻女老师的声音清脆甜美,自问自答地说:“小柠檬也是黄色的呀!”

小柠檬低头看了看自己水蓝色的小裙子,大眼睛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疑惑,让回过神来的艾清忍不住笑起来。

二十分钟前,暴雨刚下起来时,一对情侣从对面的家居馆跑出来,两人连体婴儿似的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男孩将上衣脱下来,撑在女孩头顶,向前跑出几步远,白色上衣便湿皱成了一团。

然后他们的身影就被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挡住了视线,艾清向窗边探了探头,却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当时,艾清刚给徐晰宇打过电话。

她没有带伞,这个天气又不好打车,她问他是不是可以出来接一趟。

徐晰宇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说:“哪里就会一直下雨,那样的话整个街区还不泡汤了?等会儿再说吧。”

艾清还想争取一下,她说:“我没有给宝宝带厚衣服……”

徐晰宇的电话已经挂断了,没有结束语,像是生怕她用语言的细线绑架了自己。

艾清没有再打过去。

她带女儿出来前,徐晰宇正倚着沙发坐在宝宝的爬行垫上打游戏,小柠檬走过去捡起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戴上的垂耳兔玩偶时,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他倒是反应得快,一把就将刚咧了咧嘴想哭的女儿搂进怀里,夸张地对她做着鬼脸,小柠檬没反应过来,泪水还汪在眼里,笑声已经冲出了喉咙。

“老公,你陪我们一起去吧?”艾清从卧室出来,一边整理着裙子,一边说。

“我不去了,想待在家里。”徐晰宇看了她一眼,低头亲了女儿一下,“找妈妈去吧!”

“我闺女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孩子离开他的怀抱之前,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着他的口头禅。

这一生啊,想要咬牙切齿地喜欢着的人,能有几个呢?

徐晰宇总是一边说着,一边在小柠檬的脸上“吧唧”一口,有时候孩子正玩得入神,对他的热情显得相当反感,抬头时,她小小的眉头皱着,又长又黑的睫毛就微微地压了下来,徐晰宇会立刻讨饶,在哭声爆发之前,开始大声求救:“清清,快来!”

“你看你闺女皱眉时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有一次,艾清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又亲了一下小柠檬的眉心,她说:“别皱眉,会变丑!”

“是吗?”徐晰宇笑起来,“可是小柠檬明明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艾清坐下来时,光着的脚丫子碰在他的小腿上,有点凉。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将腿缩了回来,接着起身回房间,拿着她的袜子出来,歪歪扭扭地替她套在了脚上。

艾清笑起来,却得寸进尺似地微微仰起了脸:“以前你都是用肚子给我暖脚的!”

徐晰宇的眼睛里带着笑,他微微向后仰着头,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人出来,于是他的手沿着她的袜筒伸了进去,温热的手和滑腻的脚,像两尾情投意合的鱼。

徐晰宇常常端详着妻子和女儿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嘴角就会不知不觉地弯起来。

母女俩长得很像,笑起来时就像是藏着一把钥匙。

有时候他开着车堵在下班的路上,刚冲着前车烦躁地连连鸣笛,心里郁闷得像是被压着一块铁板,等走到家门口,妻子抱着女儿过来给他开门,看到挨在一起的两张笑脸时,他似乎能够听到心里某个地方发出“咔哒”一声,铁板松动的地方透出一大片光线来。

那扇门在他的身后关闭,将外面的糟心事短暂地隔绝了。

因此,他常常不带钥匙。

偶尔过来开门的会是他的母亲或者丈母娘,母亲说:“你怎么总是忘带钥匙,要不换个指纹锁吧?”

徐晰宇对这样的提议置若罔闻,而妻子也很少让他失望,他想,她一定和他一样,享受于这样的时刻。

和女儿的不耐烦不同,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他的妻子正在做什么,只要他扳过她的脸,在她的脸上、唇上落下一吻,她回报他的永远都是丝绸一样的目光,柔顺软滑,极尽缠绕。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女儿出生以后,他的母亲和她的母亲在表面上达成了共识,家里的钥匙从两把变成四把,两位母亲在客厅里、厨房里甚至超市和小区的甬路上交接着育儿工作,电话和微信上的联系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就像是内心早已崩坏,却费力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同事,在竞争着被一把手青睐的机会。

小柠檬自出生起,就是这个家里的一把手。

这个小奶娃毫无心机对其中一个人笑一下,都会招致另一个人的惆怅和不满。

然而,两位妈妈都是有城府懂克制的人,可以团结协作地完成一次又一次家庭大聚餐,也可以一个人推着婴儿车,另一个人拿着手机欢欢喜喜地拍照,然后再请路人给三个人来一张亲亲热热的合影。

虽然事实上她们谁也不服谁,当回到各自家里,两位父亲就成为她们宣泄情绪的人形垃圾桶。

除此之外,背过了女婿和儿媳,她们也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说着对方的坏话,没有大方向的偏颇,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看不上她做的饭,她嫌弃她洗的衣,甚至她的言谈举止、她的举手投足,诸如此类。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丰裕幸福的小家庭。

当初,两个年轻人的恋爱谈得顺风顺水,顺理成章地将结婚提上日程时,两家便齐齐出力,车房一下子就齐全了,接着孩子来了,而四位长辈要么退休,要么即将退休,有经济保障,又有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亲戚邻居在啧啧称赞之外,总说抓紧生二胎。

这个时候,徐晰宇和艾清会忍不住对视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空洞的走廊,通往里边的房间挂着锁。

他们都将某些内容封锁在自己眼底,不想向对方泄露一丝一毫。

但人心就像一个口袋,装着装着就满了,藏着藏着就藏不住了。

一天傍晚,婆婆前脚刚走,丈母娘就将婆婆刚晾上的婴儿衣服扯了下来,扔进水盆里摔得响亮。

她不知道徐晰宇刚进门,正弯着身子换上拖鞋。

他没出声,等着丈母娘进了卫生间,他才故意将房门打开又撞上,做出了一个刚回来的假象。

果然,丈母娘探出头来,看着他笑了:“大宇回来了?”

“哎!”徐晰宇应着,两个人的笑容和语气里都是一片祥和,似乎没有一丝异样。

夜里,他的不满被艾清发掘出来了。

她哄睡了女儿,拿出手机想要刷一集电视剧,她刚像平时一样将脑袋靠上丈夫的肩膀,没想到他忽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溜进了被子里。

艾清看了他一眼,问:“怎么啦?”

“没怎么,困了。”他说着,已经背过身去。

艾清咬着嘴唇,看着他的后脑勺。

她忘记了插上耳机,声量虽然开得低,电视剧的主题曲仍旧哼哼唧唧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徐晰宇用力拉起被子,将脑袋蒙了进去。

艾清的脾气也上来了,对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徐晰宇蓦地坐起身,皱眉瞪眼地看着她。

他睡衣的扣子扣错了一颗,衣领好笑地歪着,头发也蹭乱了,与无数个曾经有过的夜晚有着某种雷同。

艾清的目光柔软下来时,徐晰宇一下子泄了气,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整个人重重地压了过去。

艾清推拒的动作显然不够坚决,力道也软弱得像是在欲迎还拒。

隔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低低地出现在他的耳边,“怎么了,老公?”

“没事。”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地透出来,他说:“宝贝,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亲密关系里,还不就是无限索取与纵容?

互生的叶子一般,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此消彼长。

艾清当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女,何况那些词语也不过是文字里的夸张虚构,但她无疑是美丽的,外人眼里沉静含蓄的她,在丈夫面前却有着热烈天真的一面。

徐晰宇用身体,用语言,用目光,奋不顾身地表达着他的迷恋。

小柠檬还没有出生时,徐晰宇就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他的盼望,他抚摸着她的肚子,说:“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我希望她长得像你!”

艾清傻乎乎地笑,抬手抚摸他的头发。

夫妻关系过于甜腻,狗粮不经意间就撒得到处都是,婆婆和丈母娘的心情是全然不同的。

艾清只看见亲妈扭过头时脸上掠过的笑弧,看不到婆婆转过脸时心里已经翻过了若干个白眼——她二十多年前粉藕一样的小男孩,瞳仁漆黑明亮,纯真美好得如同天使,如今他什么样子?

他的下巴隔两天就会冒出青乎乎的胡茬,他总会用他有力的手臂将他的妻子一把搂进怀里,也不管是在客厅、厨房,他用粗糙的下巴去蹭她的脸,于是她一定会咯咯笑着缩起身子。

婆婆承认自己有些古板,但这样重复的游戏,在卧室里玩一玩也就算了,不是吗?

某一次婆婆向自己的老公吐槽,老公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回答她:“每天吵架你看着开心?过两年你就算想让他们闹腾,他们自己倒会安静了呢!”

婆婆被噎住了。活到这个年纪,又有什么看不懂、不明白?只是意难平啊!

小柠檬呱呱坠地,眉眼、唇角的每一道弧线都和艾清像极了,徐晰宇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平托着女儿的小襁褓,一动也不敢动,笑得欢喜而羞涩,艾清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在产房里有过的疼痛全都不算什么了。

小柠檬一天天长大,亲戚邻居见了这小姑娘,都会赞一句漂亮可爱,紧跟着的那句话大概率就是“长得真像她妈妈!”

某一次,艾清终于看出了婆婆的皮笑肉不笑。

她眼睛里的冷淡不像偶然,而是由来已久。

婆婆有礼有节地应付着对话,笑容只在嘴角,分毫未曾到达眉梢。

艾清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丈夫不断表达“幸福如意”的糖衣牢牢甜腻住了,才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宇宙中心。

婆婆不是妈,艾清忽然觉得,在婆婆眼里自己大概算是一个入侵者,像一个会繁殖的病毒。

就连祖孙间亲缘的浓稠度,似乎也因为小婴儿与她的高度相似,而被稀释掉了。

在婆婆心里,小孙女至少应该承继她儿子的大部分基因吧?那样才会是优秀可爱、无与伦比的。

后来,再有人说起这样的话,如果婆婆在场,艾清总会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表情,看得越多,被发掘出来的情绪秘密就越多,心理的隔阂就越深。

小柠檬七个多月时,艾清产后第一次出差。

作为一名财务审计师,她算得上事务所里的中流砥柱。

亲妈和丈夫没有太大的异议,只是针对母乳问题表现出了许多担忧,亲妈出去了一趟,又买回来一堆储奶袋、吸奶器之类的东西。

艾清在厨房里不知道第几次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橙子,恨不能榨干最后一滴乳汁时,徐晰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有些轻飘,但终究还是动听的,他说:“辛苦了,老婆。”

艾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巴抹蜜了?”

“帮不上你,也只能喷喷彩虹屁了。”他笑着说,已经走了出去,婆婆抱着小柠檬在客厅里,母子俩逗弄着孩子,不知又说了什么,艾清听到婆婆的声音:“女孩子的职业选择很重要,我们小柠檬长大了要做什么工作呢?”

徐晰宇笑了,他对女儿有着无限宽容,他说:“做什么都好!”

婆婆的笑容里却有着冷峭意味:“做什么都好?你都是做爸爸的人了,心怎么还那么大?”

徐晰宇显然相当明白母亲接下来的话题走向,他想要示弱了,他说:“不说这个!我不想和你争。”

可是当妈的显然没想放过儿子,她说:“如果不是我和你丈母娘两个来来回回地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你以为你们俩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

徐晰宇频频点头,由衷地承认着,这大概助长了母亲的情绪和气势,她说:“艾清要走几天?小柠檬要喝多久的冷冻奶啊?”

如果说婆婆的抱怨,还在艾清能够接受的范畴的话,那么接下来的那句话,直接触到了她的爆炸点。

婆婆看了徐晰宇一眼,声音略略压低了些,然而对于站在厨房门口默然屏息的艾清而言,听清那句话实在不是困难的事情,她说:“沈佳音翻译的那本书已经出版了,你知道吗?”

在艾清眼里,徐晰宇的反应似乎过于快速了,他的目光从女儿的脸上移开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说:“关我什么事?”

就是那一抬眼,他看见艾清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储奶袋,白色的睡衣皱着,脸色是憔悴的,白皙却无光,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他觉得一颗心似乎向下沉了沉,他转身向卧室走,走出了两步却又转过身,他说:“明天还要出差,早点睡。”

艾清没有答话,脸上也没有出现让人难堪的表情,她从婆婆怀里接过女儿时,甚至还弯起嘴角低声说:“妈,你也早点睡。”

在那一刻,艾清忽然惊异地发现,自己的笑容仿佛与婆婆一脉相承——枯瘦而脆弱,摇摇欲坠,就像被风干了的梧桐叶子。

沈佳音是徐晰宇的前女友,是婆婆工作的那所高中的英语老师,业余翻译小说,据说有着不错的文笔和浪漫气质。

可以说,当初她进入那所学校时,是婆婆一手帮办的。

沈佳音作为徐晰宇女朋友的时候,在婆婆眼里的形象未必就有多好,但一旦身份转变,就显出了某种优势来。

相比于男人的家花没有野花香,有时候他们的母亲将这句话贯彻得尤其到位。

“沈佳音”三个字,是艾清心里的雷区,不能碰,只要想一想徐晰宇现在所有的甜蜜和柔情,都曾在她身上演示过许多遍,不管何时何地,艾清都可以瞬间爆炸。

沈佳音不但是徐晰宇的前女友,还是他正儿八经的初恋,两人之间有过长达四年的感情拉扯,在不断的争吵与和好之间,徐晰宇学会了怎样应对女孩多变的小情绪,懂得了怎样去迎合她们的期待,可以说,是沈佳音给他上了感情里至关重要的漫长一课,让他得以顺利结业,并在适当的时间和心理阶段遇见了艾清。

徐晰宇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艾清的出现,也许他和沈佳音之间还会拉扯一段时间。

尽管已经吵到头疼欲裂,在分手和复合之间拉扯了几个回合,彼此都放过狠话,甚至狠狠地诅咒着对方,但等到情绪平静下来时,就会有某个温馨时刻的画面像电脑页面上的小广告一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前。

无忧无虑的青春里,那些义无反顾地交付过的情感,惹得彼此频频回顾,然后继续伤人自伤。

在他们又一次激烈争吵后的冷战过程中,艾清出现了。

徐晰宇一下子就狠下心来,将自己和过去的关联割得一干二净。

和青春期里那些心弦颤颤的感觉不太一样,当艾清用宁静平和的黑亮眼珠看着他时,在安静的只有鼠标键盘的敲击声的办公室里,他的心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朝朝暮暮的念头来——

虽然他知道,在生命中那些漫长交错的朝朝暮暮里,这双眼睛里也会有波涛汹涌的时刻,但很奇怪的是,他觉得心潮澎湃的那一刻,想要表达的不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而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可以更放肆一点,他更想说的其实是:“我想要你。”

这中间的区别可大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前女友浪漫情调的滋养,徐晰宇觉得“我想要你”这四个字只是半句话而已,后面跟着的可以是“陪我共度一生”,也可以是“做我孩子的妈妈”,当然,也可以是别的什么。

当时,他陷在她的目光中,几秒钟的工夫,已经想象了后半生。

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确定了女主角。

艾清仍在看着他,黑眼珠眨了几眨,脸颊就慢慢地泛了红。

徐晰宇回过神来,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艾清对于沈佳音的了解,一半来自徐晰宇的主动交代,另一半来自女性天生敏感的推理和猜测。

追求艾清的过程毫无波折,以至于让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的徐晰宇有些意外。

他向她表白时,她看着他笑,她说:“我在等着你开口呢!”

他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动心,她仍旧看着他笑,说:“不会比你晚。”

他问她喜欢他什么,她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一些,她说:“太多了,怕你骄傲,我得慢慢说。”

他在她的笑容里轻轻叹息,脑袋一热,就连求婚时该说的话也说了,他说:“我想把我的人生分你一半,你愿意吗?”

艾清的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光,是徐晰宇从未在其他任何人眼睛里见过的光芒,她笑着仰起了脸,她说:“我只想把我的口红分你一半!”

艾清当时的表现,让徐晰宇误以为她是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因此她没怎么费力追问,他就把情史交代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艾清哭起来的时候,他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不是结束过一场恋情,而是出了个轨。

他软语温言地再三承诺着保证着,而她红着眼睛红着鼻子,嘴角向下一撇,嘴里只有三个字:“我吃醋!”

徐晰宇在那一刻发现了艾清和沈佳音最大的不同。

沈佳音是一泓瀑布,而艾清是一片湖。

在瀑布的溅珠碎玉之后,他沉溺于五光十色的温热湖水。

他不知道湖水有多深,但只是踏进一只脚,他就发现自己出不来了。

而在那片漂浮与荡漾中,他也不想再走出来了。

后来艾清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她说:“答应我,从此以后、直到永远,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好的部分、坏的部分,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艾清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前女友之类的事情产生情绪波动了。

而当成为一个小奶娃的母亲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够忍耐、需要忍耐的事情还会更多。

等到小柠檬睡着,躺在身边的男人似乎也已经睡着了。

艾清将自己的身体在大床上放平,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淡黄色的床头灯,室内氤氲着柔和光线。

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仍旧像水里的皮球一样,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忽然特别想念当初那个面对她的眼泪手足无措的徐晰宇。

她扭头看着身边男人的脸,从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又到下颚、喉结,她侧过身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任何反应。

艾清觉出了自己心里的执拗,并放任了情绪的攀树爬藤,她用力地推了推他,又推了推。

如果他不应,她是不会罢休的。

与此同时,艾清忽然发现,他今天这么早地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说不定就是因为想要躲避她的情绪。

这样想时,她就连脚也用上了,她踢了踢他,叫道:“大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