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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成长在一个清贫的时代,我对节日节气的关注和记忆主要就是吃,以吃来定义节日: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元宵吃元宵、立秋吃饺子等等,至于过年等重大节日,更是鸡鸭鱼肉、大吃一顿。

所以后来读古典小说,对那些生动细致的节日描写深感新鲜有趣,原来节日有这么丰富热闹的风俗故事,而节日亦有故事之外的命运人性。

《红楼梦》写贵族日常,差不多的世俗节日都会认真过、用心过,过得多姿多彩;而《水浒传》讲的是草莽英雄传奇,对节日这些小生活小情调就比较忽略,大多时候都一笔带过。

但非常意外地,元宵节竟然多次登场,而且每一次都有风景有故事,都对小说情节发展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

这一年元宵,当宋江和柴进、燕青等人站在东京繁华热闹的夜色里,目不暇接、晃眼迷离之际,我们来一起回顾一下此前的元宵故事。

“水浒”中第一个元宵节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地方——山东青州府清风镇,跟特大城市东京汴梁不可同日而语。

清风镇因为通着三处恶山,都有强人出没,所以官府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清风寨,驻扎着几千人马,由正知寨刘高和副知寨花荣统带。

这年年底,杀人后出逃的宋江,在辗转了沧州、孔家庄之后,来这里看望好友花荣,受到花副知寨的热情款待。

但花荣自己要上班啊,就专门派了人每天陪着宋江上街游玩——花荣深谙人性,一天换一个人,大家都挺新鲜,都对宋大哥很恭敬。宋江住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月,还过了年,到了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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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镇虽然是小地方,但元宵节一样过得认真而热烈。

他们在土地大王庙前扎起一座小鳌山,在这座假山上面张灯结彩,悬挂起各种彩灯。然后呢,在土地庙内和沿街市镇上,亦有各种游艺节目和摆摊的,“虽然比不上京师,只此也是人间天上。”小镇有小镇的欢乐,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元宵。

而天下明月都一轮,当月亮升起时,“只见家家门前搭起彩棚,悬挂花灯,不计其数。灯上画着许多故事,也有剪采飞白牡丹花灯,并荷花芙蓉异样灯火。”正是,“虽无佳丽风流曲,尽贺丰登大有年。”

虽然已经在清风镇附近逛了一个多月,但宋江依旧对清风镇的元宵之夜深有兴趣,他对花荣说,我想去看花灯。

花荣说,按理说我应该陪兄长看灯,但我是副知寨,职责所在,不好在街上闲逛。这样,我派人陪你去看灯,你也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喝三杯酒,过此佳节。

然而,花荣的这一杯酒没有喝成,因为宋江出事了。

宋江对花灯极有兴趣,他在土地庙前看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又向南走,发现在一个大墙院门前围着一群人,里面锣鼓响彻,喝彩声不断,原来里面有人在表演滑稽舞蹈。

宋江很好奇,但他个子矮啊,在人群中根本看不到。陪同他的花荣亲信赶紧走后门,让演出主办方分开众人,把宋江安排在前排,以便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下宋江固然看得清楚明白了,却也把自己置于了醒目的C位。

表演舞蹈的演员来回扭动,十分精彩好笑,宋江越看越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极有特点,也极具穿透力,连在墙里凭栏看戏的女眷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院子里住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清风寨正知寨刘高的妻子。这刘高妻一个月前外出上坟,被清风山的强盗王英等人抢去,要当做“压寨夫人”。正巧宋江当时正在清风山上,是王英等人的座上客。他听说刘高妻是花荣同僚上司的妻子,便赶忙为之向王英求情——王英不愿意,宋江还跪了一跪,又承诺,将来自己一定负责给他找个满意的压寨夫人。

此时,刘高妻在围墙内忽然听到熟悉的笑声,便循声望去,发现竟是那个和清风山贼人坐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人,当即对丈夫说,那个黄矮汉子,就是清风山的贼头(宋江其实是个“黑矮汉子”,估计是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不那么黑了)。

刘高一听,贼人送上门口,岂能放过?当即命人将宋江绳捆索绑抓了起来。

这个元宵夜,宋江不仅自己乐极生悲、身陷囹圄,也随之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花荣得知后,写信给刘高营救不成,当即以武力救出,跟刘高彻底翻脸。二人被迫上了清风山,又先后将霹雳火秦明和镇三山黄信蒙骗落草。最悲惨的秦明,在宋江的毒计下,妻子无辜被杀;更悲惨的是青州城外的百姓,他们更是成为宋江权术的牺牲品……

这个小镇上的元宵节是宋江的滑铁卢,也是宋江造反事业的新起点。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小团队,花荣、秦明、黄信以及清风山上的三个土匪;他将自己的权谋腹黑在秦明身上小试牛刀,一举获得成功;他意识到自己“山东及时雨”的名号已经名震江湖,丢官逃亡的郁闷被万众拥戴的自信所取代。

虽然没有能跟花荣喝成酒,但清风镇上的花灯,真是格外明亮啊;刘高家院墙外的滑稽舞,真是特别有趣啊……站在东京的元宵夜色中,宋江很怀念那年的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