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导言

现在的财富和科技使自我发展到了顶点。不管好还是不好,我们现在就处在一个“特大号”自我的文化中。如果在隔离的情境下,自我的扩张可能有正面的效果,它可以使我们的生活更充实,让我们把潜能发挥出来,但事与愿违。

这个时代自我的扩张正好与公共意识的消失同时发生,人们失去了生存的高层次目标,而生活目标的消失与共同意识的薄弱为抑郁症的产生提供了最佳环境。

要解释抑郁症现在为什么出现得这么频繁,为什么发达国家的孩子这么容易受到抑郁症的侵蚀,我先要检视两个令人警觉的趋势:自我意识的膨胀和公共意识的消失

01

特大号的自我

当今社会对自我的重视是前所未有的,它对个人的成功与失败、幸福与痛苦的重视也是前所未有的。社会赋予个人的权利也是前所未有的:你可以改变自我,甚至改变自我思考的方式,因为这是一个强调个人控制的时代。目前自我膨胀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个体的无助已经到了需要治疗的地步。

20世纪初,当刚刚出现生产线时,人们只能买到白色的冰箱,因为把生产线上的每一台冰箱都喷上同样的颜色比较省钱。1950年以后,人们开始有了选择。

由于科技的进步,工厂可以给冰箱喷上不同的颜色,且依然有利可图。科技打开了巨大的个性化的市场,这个市场可以满足个人特定的需求。例如,现在的牛仔裤已经不一定是蓝色的了,它可以有几十种颜色和款式;每一年汽车公司都推出各式各样的新款汽车;市面上有成百上千种啤酒和饮料;单单是阿司匹林就有几百种。

要创造个性化的市场,就需要用广告费尽心思地宣扬个人控制。当人们有很多钱来进行消费时,个人主义就变成了一种有利可图的世界观。

现代的财富跟几百年前的财富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中世纪的王子很富有,但他的财富不能转变成购买力,他没办法卖他的领地去买马,就像他没有办法卖掉他的爵位一样。但我们今天的财富建立在五花八门的选择上,我们有了更多的食物、更多的衣服、更多的音乐会、更多的书、更多的知识,甚至有人说我们有了更多可以选择的爱。

物质欲望的大幅提高,也提高了工作和爱情上的期待(或者说可接受的程度)。以往只要工作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我们就很满意了,今天却不行。它必须要有点意义才行,同时还要有升迁的途径和空间,同事间要意气相投,还要有良好的退休制度,这样我们才能感到满意。

人们对婚姻的要求也不一样了,它不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我们要求配偶外形出众、谈吐风趣、网球打得好,等等。这些期望的提升来自选择的增加。

谁来选?所有人。现代人不再像古代人,大部分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农民。现在他们有无数的选择,有自己的偏好,其结果就是一个新的自我,一个“特大号”的自我。

现在的财富和科技使自我发展到了顶点。不管好还是不好,我们现在就处在一个“特大号”自我的文化中。过度膨胀的自我带来了危机,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抑郁症的泛滥,我认为抑郁症的流行跟“特大号”自我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在隔离的情境下,自我的扩张可能有正面的效果,它可以使我们的生活更充实,让我们把潜能发挥出来,但事与愿违。这个时代自我的扩张正好与公共意识的消失同时发生人们失去了生存的高层次目标而生活目标的消失与共同意识的薄弱为抑郁症的产生提供了最佳环境

02

遗失的精神家园

一个人如果只是为自己而活,那的确是一个很贫乏的生命。人类需要生活在意义和希望中我们以往的生活充满了意义和希望,当遇到失败时我们可以停下来在这个意义和希望的精神堡垒中休养一下重新去思考我是谁我把这个叫作公共意识,它包括我们对国家、神祇和家庭的看法。

个人主义的兴盛和公共意识的薄弱都会增加患抑郁症的可能性。而这两者同时发生在美国的现代历史中,依我看,这就是抑郁症在美国泛滥的主要原因,造成泛滥的机制则是习得性无助。

我们看到当人们面临自己无法控制的失败时,他们就会有无助感。这种无助感越来越强烈时就会变成无望,最后升级成严重的抑郁症,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看成永久性的失败,把责任都归因为自己的无能。

人一生中免不了有失意的时候,挫折、失败、闭门羹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我们很少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在个人主义的文化中,除了个人,它不再重视其他东西,而当个人遭遇不幸时,他也不能从社会得到任何安慰。一个比较“原始”的社会会对成员的损失加以安慰或补偿,使无助不至于升级成无望。

心理人类学家巴克·希弗林(Buck Schieffelin)曾到新几内亚的原始部落卡鲁里(Kaluli)寻找类似于文明世界的抑郁症,结果他一无所获。当卡鲁里人饲养的猪跑掉时,这个人会很伤心,但是族人会再给他一头猪,这个损失会由全族人共同承担,所以他的无助不会升级成无望,他的损失也不会扩大成绝望。

03

特大号自我的优势

下面是我的诊断:美国抑郁症的泛滥来自个人主义的兴起以及公共意识的消失。这表示我们有两个出路第一就是改变个人与集体之间的关系寻求新的平衡点第二就是找出特大号自我的优势

“特大号”的自我会有怎样的未来?我认为如果不对个人主义加以限制和规范,它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不仅会毁了我们,也会毁了它自己。一方面,是因为在盛行个人主义的社会通常抑郁症泛滥,而当别的社会看出个人主义会使抑郁症患病率升高10倍时,个人主义自然就会衰微。

另一方面,是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生命的无意义感。我认为,有意义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你必须依附到一个比自我更宏大的东西上去。你可以依附的东西越宏大,你的生命就越有意义。如果年轻人不再在乎他对国家的责任,也不再是一个大的、紧密的家庭的一份子时,他就很难在生命中找到任何意义。

换句话说,自我本身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因此,如果想减少抑郁症和生命的无意义感,我们就一定要放弃一些东西。一个可能性是放弃极端的个人主义,特大号的自我回归原本的自我另一个比较可怕的可能性是我们投降,交还个人主义带给我们的新自由,放弃个人控制和对个人的关心。

另外还有两个比较有希望的可能性。它们都是要发掘“特大号”自我的优势:第一个是利用增加公共意识来平衡自我和团体的关系;第二是运用习得性乐观。

04

道德慢跑

举一个慢跑的例子。很多人都选择将慢跑作为健身运动,每天黎明起,无论天气如何都坚持去运动。慢跑本身实在不能带给我们什么快乐,即使不痛苦,至少也不是舒服的。那么为什么还要去跑,自找罪受呢?因为它对我们的长远利益有好处。我们相信,只要坚持,我们一定会更长寿、更健康、身材更好。我们用每一天的自我牺牲去换取长远的自我利益。一旦能够说服自己缺少运动会让我们赔上健康和幸福,那慢跑就会越来越有吸引力。

个人主义和自私自利也是一样。我认为抑郁症来自对自己的过度关怀和对集体的不够关心。缺乏运动和胆固醇过高会危害我们的健康和幸福,同样,过度关心自己的成功与失败、对集体没有认同感与奉献心也会带来危机——抑郁、不健康、生活无意义。

为了自身的利益,我们应该怎样来减少自我的分量而增加集体的重要性呢?答案就是道德慢跑。

对现在的人来说,花时间、金钱让自己出头、拿第一是很自然的事,但要将这些用到别人身上以实现团体的幸福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在一个世纪前,星期天是用来休息和与家人聚在一起大吃一顿的,但现在我们相信这样做对身体不好,所以放弃了一家人团聚、吃喝的乐趣,而是在星期天进行运动和节食。

我们该如何摆脱自私的习惯呢?运动——不是身体上的,而是道德上的,它可能是抵抗抑郁症的良药。

●把去年退税金额的5%作为慈善基金捐赠出去。不要通过基金会或慈善机构,而要亲自把这笔钱发放出去。你要亲自面谈,把钱捐出去,并确定这笔钱能用到你想的地方。

●放弃一些享乐行为,把这个时间(相当于一星期有一个晚上)用于从事一件对团体、社区有利的活动,如帮助志愿者做晚饭给流浪者吃、帮助社区小学做公益宣传、拜访艾滋病患者、清扫街道、为母校募款等。

●当乞丐向你乞讨时,不要塞钱给他就完事。停下来,跟他聊聊。一个星期花3个小时做这件事。

●当你在报刊上读到某个令你感动的英雄事迹或好人好事时,写信给那个人。写信去鼓励那些值得你尊敬的人,指责、提醒那些有不良行为的人或组织。一个星期花3个小时来写这种信,揭恶扬善。

●教导你的孩子如何施舍。叫他们把零用钱的1/4留下来准备捐出去,让他们去找值得捐款的人或事情。

你不一定要因为大公无私才去做这些事,你可以因为这样做对你自己好而去做。或许有人会说,跟这些团体接触会让你更抑郁。如果是为了逃避抑郁,你应该去跟那些度假胜地的有钱人混在一起,而不应该去收容所看那些比你更可怜的人。

不可否认,一定有人会因此而沮丧,但奇怪的是,看到别人在受苦会使你悲伤,但这种悲伤不是抑郁症的那种没有指望的、永恒的悲伤。这种悲伤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悲伤。许多有经验的志愿者都发现,他们反而从这些工作中发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跟那些垂死的患者接触反而点燃了他们生命的火花。他们为这些不幸的人感到难过,但他们不抑郁。

如果你为社区、为团体服务得够久,你就会找到生命的意义,你会发现你越来越不容易抑郁,也变得不容易感冒,越来越喜欢参加团体的活动而不是关起门来“独乐”。更重要的是,你心灵中那块空虚的部分会被填得满满的,那种被个人主义所滋养的无意义感会逐渐消失。在这个时代,这样做的选择权绝对在你自己手中。

05

学会乐观

开发特大号自我的优势的另一个方法就是运用习得性乐观学习如何用乐观的态度去面对失意是击退抑郁症最好的武器。学会了它,你将终生受用不尽,它可以帮助你获得更高的成就,拥有更健康的身体。

一个把抑郁症看成基因问题的社会,会使我们对改变悲观的想法无能为力。一个不重视自我的社会,是不会对自我有什么想法感兴趣的。但当一个社会以自我为中心在运转时,就如同我们现在的这个社会,自我的想法和这种想法所引发的行为后果已经成了科学研究的题目。

我希望我女儿这一代人会把抑郁症看成思想的衍生物。更重要的是,他们会认为我们的思想是可以改变的。“特大号”自我最大的防御工事就是自我认为它是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的,而这种想法、信心使得改变得以发生。

我并不认为单靠习得性乐观就足以抵挡整个社会的抑郁症潮流,乐观只有跟智慧结合在一起时才有用,它单独存在时没有任何意义。乐观是帮助一个人达到他所设定的目标的工具乐观是否有意义取决于目标的选择当乐观与社会奉献相结合时,抑郁症的泛滥和生命的无意义感才会被遏止。

06

弹性的乐观主义

毫无疑问,乐观对我们有益,也能使生活更有趣。但仅仅是乐观并不能阻止抑郁症,乐观并非万灵药,我们前面谈过它的缺点与局限。例如,它在某些文化环境中效果较好,在某些文化环境中效果不好;它有时会让我们看不到真实的外界;最后,它也会使有些人去逃避自己失败的责任。但是,这些局限不会抹杀乐观的好处。

我们谈到两种看待世界的方法一种是乐观的另一种是悲观的如果你是个悲观的人,那你只好住在悲观的世界里,时时忍受抑郁的折磨。你的工作和健康因此要付出代价,你的心境永远是阴暗多雨的。付出了这个代价后,你所换来的是对世界更精确的认识以及强烈的责任感

但如果学会了乐观,你就可以随时因需要而选择性地运用它,你不必担心成为乐观的奴隶。如果你已经把这个技术学得很好了,当碰到挫折、失败时,你就可以拿出反驳的法宝来打退盘踞在你心里的大祸临头的思想,抵抗抑郁症的进攻。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让我们假设你的女儿——小梅,正要上小学,她是全班年龄最小的,也是个子最矮的。老师希望她再在幼儿园待一年,如果不这样,她可能永远都比她的同学不成熟。但这个留级的想法让你很郁闷。

现在你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反驳来证明她应该进入一年级就读。例如,她的智商很高,她的音乐天分比幼儿园中其他小朋友都高,她很漂亮,等等。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反驳。你可以对自己说这是需要面对真相的时候,你女儿的前途把握在你的手中,这不应该是击退抑郁的时机,你犯错误的代价远大于找回自信心的好处。这样一来,你可以选择不去反驳自己的悲观想法。

现在你所拥有的其实是更多的自由和选择。你可以在认为乐观对你更有益,使你获得更高成就或变得更健康时去用它,也可以在你认为需要有清晰的判断时不去用它。乐观并不会贬损你的价值观或降低你的判断力你可以自由地运用它来完成你设定的目标它使你积累的智慧能得以发挥

那么天性就乐观的人又怎么办呢?这些乐观的人一直都是乐观的奴隶,就好像悲观的人一直都受到悲观的控制一样。不过他们所享受的好处比较多:他们的身体比较好,成就比较高;他们比较容易当选,担任公共职务。但他们都必须为上述的好处付出代价:不切实际的美好幻境或者薄弱的责任感。

乐观者现在也可以通过了解乐观的运作机制,从它的掌控下解脱出来。他们可以对自己说目前这个情境不适合采用以前的习惯,他们可以选择不惯用的反驳战术,因为他们了解了这个战术的利与弊。

所以,乐观主义的好处并不是无限量的,悲观主义在社会和个人生活中也都有重要的作用。当情境需要悲观时我们必须有勇气去接受它我们所需要的不是盲目的乐观,我们需要的是弹性的乐观,一种审时度势的乐观。而这种乐观的益处,我认为是没有止境的。

作者马丁·塞利格曼,知名心理学家,积极心理学创建人,被公认为“积极心理学之父”

来源:《活出最乐观的自己》,浙江教育出版社,领教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