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噩梦,让宋学文受尽折磨,还葬送了性命。
1996年1月5日,东北的气温零下三十度。
宋学文在上班途中,捡到一条类似“钥匙链”的小链子。
01
他问周边的人有没有丢钥匙链。
大家都说没有。
急着去上班,他暂时把“钥匙链”放进裤袋。
没想到,意外发生在两个小时后。
宋学文感到头晕恶心,出现呕吐。
身体越来越虚弱,双腿剧烈疼痛,他以为得了重感冒。
很快,领导赶来了解情况。
领导问,有没有在工地捡到什么链子之类的东西?
他说:
“捡了个钥匙链,在我裤袋里。”
听到这,领导神色大变,命令大家迅速撤离屋子。

原来,那链子不是“钥匙链”,而是放射性物质铱-192。
事发前一天,宋学文所在公司的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放射源遗失。
宋学文被送往医院。
当医生听说是核辐射时,一脸疑惑:
“啥?河辐射?大河还是小河?”
医生以为跟河流有关,因为从未听过此类病情。
宋学文病情愈发严重,陷入昏迷。
他被紧急送入全国唯一的放射病治疗中心——北京307医院。
此时,他的右腿已经肿到弯曲,上面布满水泡。
为了避免病情继续恶化,医生决定给他截肢。
先后截去了他的双腿和左前臂。
至此,宋学文从健康小伙变成残疾人。

宋学文年轻时的照片
然而,更糟糕的情况还在后头。
一般情况下,人能承受的辐射量应少于0.5戈瑞。
如果受到14戈瑞的辐射,等于将100度的开水泼在身上。
而宋学文全身辐射量约2.4戈瑞,甚至右腿高达3737戈瑞。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像掉进了炼钢炉。”

那一年,宋学文19岁。
他成了中国首例核辐射受害者,也是受核辐射伤害最严重的——
核辐射破坏细胞组织,皮肤出现水肿、溃烂,肌肉出现坏死,进而压迫神经。
医生拿这病没办法,只能病变了就治,溃烂了就截。
1996-1998年,他先后接受了7次大手术,缝合300多针。
继双腿和左前臂之后,他仅存的右手,每个手指截去了一节,只有中指保持完整。

经历截肢手术后的宋学文
他全身动弹不得,几乎一直躺床上。
痛,成了他唯一的感受:
“这条看似不起眼却含有巨大辐射的链子,让我此后的一生血泪斑斑。”
02
1998年,宋学文被送回老家养病。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父母,不见任何人。
他害怕别人看到自己就像一个软体动物,寄居在贝壳里。
他只能通过窗户,窥探外面的世界。
那段时间,他沮丧抑郁,几度想自杀。

他母亲别无他法,试图给他装个座机电话解闷。
谁也没想到,一个随机电话,重燃了宋学文的绝望人生。
那是一天凌晨5点,宋学文失眠了。
他拿起电话随意拨,电话那头是一位女孩。
女孩叫杨光,在医院里做出纳员,那晚她刚好值夜班。
他担心女孩挂断电话,便随便编一个理由: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此时此刻我却很孤独,没有人祝我生日快乐,所以想找人聊聊天。
“那我祝你生日快乐!”杨光跟他聊了起来。

图源:宋学文自传《生死链》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

杨光从来没把宋学文当残疾人看:
“你把自己当残疾人,那你就是;你不把自己当残疾人,那你就不是。”
她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光。
宋学文常常说:
“如果父母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医院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那么杨光就是给了我第三次生命。”
杨光辞掉了工作,陪他打官司,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治病要钱,生活处处有开销,还要交房租。
2000年,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宋学文获赔48万元。

宋学文还想站起来,于是拿赔偿金去安装了假肢。
除此之外,还把打官司签下的外债还完。
转眼间,48万仅剩下8000元。
这8000块,对于之后的治疗费用,无异于杯水车薪。
哀莫大于心死,他不再维权。
他说:
“这场官司像又一次核辐射,再一次伤害了我。”
庆幸的是,杨光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日子过得拮据而快乐。
幸福感让他短暂地忘记身体上的疼痛。
03
2006年,宋学文和杨光结婚。

2008年,他们回到乡下,办了所幼儿园。
请不起装修工人,他们自己动手。
请不起校车司机,杨光就去学开车。
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照顾大山里的孩子。

宋学文一直有个文学梦,杨光鼓励他捡起写作的笔。
就这样,他用完好的中指,敲出32万字的自传《生死链》。

偶然间,有导演看到他的自传,想把它拍成电影,邀请宋学文担任男主角。
电影名叫《站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更可喜的是,2015年,杨光怀孕了。
这让夫妻俩感到既惊喜又意外。
之前,宋学文担心核辐射对基因的影响会遗传给后代,加上杨光患有糖尿病。
但经检查,孩子很健康。
这个小生命,给全家人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但幸福之余,宋学文开始害怕。
家里开销变大,更难的是,当时由于政策影响,许多孩子被父母带到外地打工。
幼儿园孩子的数量从100多人降到60人。
幼儿园的负债达到30多万元。
厄运专挑苦命人,核辐射依然没放过他。

2017年,他突然吐血。
凑了4千块钱,他再一次去到北京307医院检查。
被查出来放射性白内障、肝硬化、糖尿病、心脏病等疾病。
医生告诉他,如果做更加全面的检查,至少需要5万块钱,还不包括后续的治疗费用。
他苦笑,自己根本承担不起这笔费用。
住了几天院后,他回家了。
奈何病情恶化太快,走投无路,他只好接受社会捐助。

最终筹到了15万元。
这笔钱,让他很过意不去,他跟自己说,一定要还上这笔债。
经历了这次“风波”后,他变得更加坚强。
“生命的长短已经不重要了。为了家人、孩子,我应该去承担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同时,他想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
他不再畏惧痛苦,一遍遍向人们科普核辐射的可怕。

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他试着开网店,卖家乡的特产大米。

可命运如海浪,没人知道下一次浪峰何时到来。
也不知道浪峰会带来怎样的悲惨结局。
04
慢慢地,宋学文的放射性白内障加重了,记忆力也出现衰退。
媒体采访他时,想了解多一些他和妻子的故事。
他想说,奈何很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说:
“如果有一天我开始叫妻子‘宝贝’,可能就是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

最让他不舍的是右手的中指。
这节手指,陪他敲下30万字后,也被截掉了。
但这这正是核辐射的最可怕之处。
你不知道伤害什么时候来。
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可能突然就听不见看不见了。
过一天赚一天,宋学文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我要与时间赛跑,尽力多赚钱为妻儿的将来留一份保障。”

2019年初,他接下一个光纤改造的工程。
工地离家里比较远,他打算等工期结束再回家和妻儿团圆。
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噩耗悄然而至。
2019年4月23日,宋学文像平常一样去工地。
几个小时后,他突然吐血,失去意识。
工友急忙电话通知杨光。
过了一会,噩耗传来,宋学文经抢救无效去世。
妻子儿子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那年,他42岁。
与命运搏斗了23年,命运没有放过他。
但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拼尽全力。
他离开了,但他的经历警醒着所有人。
05
其实,核辐射离我们并不遥远。
2005年,黑龙江一栋居民楼,突然117人患病,1人死亡。
经排查,在一堆废金属里发现一块铱-192。

无独有偶,2014年,南京一市民误拾铱-192,造成终身残疾……

截至2018年,全国有14.26万枚放射源,每万枚放射源造成的事故已经降至0.2起。
规范安全性提高了,但我们不能因此忽视核辐射的风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旦遇上,它对人体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生命值得敬畏,警钟仍需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