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农历十月初一,陕西省白河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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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陕西某县城

原来,这一年早些时候,豫西南地区有一股土匪,匪首名叫李长有,窜入了陕西。李长有联合另一股匪徒,共计两千多人,直奔白河县城而来。

当年14岁的张静庐,住在白河城郊,他和大多数的县城百姓一样,虽然知道土匪来了,但并不害怕。为什么呢?因为白河有一个团的驻军,一般的土匪不可能攻进来。另外,往年也有土匪进城,但大多都是找商会勒索几个钱就走了,并不骚扰普通百姓。

所以,这次听说土匪来了,包括商户士绅在内,都没有提前逃跑。驻白河城的军队,听说土匪来了,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派出两个连队出城防守,当天下午就交上火了。驻军占据着白河城东的炮台子,易守难攻,按理说土匪很难攻进来。

但是,防守炮台子的一个连队,虽然打到天黑并无伤亡,但是往外一看黑压压的都是土匪,自己的增援部队一直不来,心里一着急,偷偷的跑了。土匪一看,高兴坏了,立刻涌入了城中。城内的守军一跑,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这一两千号土匪一进城,立刻分散开来,挨家挨户地抢劫。一开始还有老百姓出来看热闹,后来见火光冲天,四处都是哭喊声,所有人都害怕了。有些人趁土匪还没来,赶紧带着家人逃出城去,有些人不舍得家中财物,于是把门堵上,希望能够躲过一劫。

这帮土匪和百姓想象中的可不一样,他们绝不放过任何一户人家,堵上门就砸开,不交钱就一顿暴打。翻箱倒柜,除了钱,衣物、粮食,甚至纸烟都不放过,有什么抢什么。抢完之后,还要把家中的某人绑走,逼要赎金。

因为土匪人太多,除了抢劫县城,城郊也成了土匪的目标。

当时,14岁的张静庐就住在白河城外六七里的地方。天刚擦黑,白河城那边就乱了,逃难的老百姓一群一群,络绎不绝的从张静庐家门口走过。张静庐还有个弟弟,一家四口看着这么多人逃难,也收拾好了行李。后来一想,这都天黑了,土匪应该不会到城郊来了,先吃一顿饭再跑了。就这么,一家四口又做了饭,吃完之后才准备动身。

没想到,正打算出门,外面忽然一声枪响。当时已经到了半夜,一家人不敢出门了,只能堵上门在家里蹲着。没过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撞门声,土匪大喊大叫地撞了几下,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

这三个土匪端着枪,让张静庐的父亲拿钱,家里就十几块银元,赶紧都拿给了他们。土匪又逼着张静庐的母亲,把所有首饰都交出来,但是家里根本就没有首饰啊!土匪一听没有,当即火了,把张静庐的母亲打了一顿。

之后,三个土匪翻箱倒柜,发现确实没啥值钱东西了,就把张静庐父子三个,全部带到了外面。过了一会儿,其他土匪也来了,抓了很多人,都用绳子绑着左胳膊,串成一串,一起往城里去了。

张静庐父子三人,就这么跟着大部队,一路进了城,被关在城中的一间屋子里。

土匪称呼这些肉票为“叶子”,专门有“叶子官”看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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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一群叶子蹲在房间里,也不敢吭声。忽然,旁边屋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张静庐的父亲大胆问道:“是不是哪位有病?”看守的土匪回答说:“是闹疮的。”张静庐父亲赶紧说,自己是大夫,可以帮忙看一看。

土匪一听高兴坏了,赶紧松了绑,把他领到了隔壁房间。这个躺在床上的土匪,就是其中一名“叶子官”,张静庐父亲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出了不少脓疮。土匪问能不能治,张静庐父亲点了点头,说可以让儿子去药店抓几味药,应该问题不大。土匪当即就把张静庐松了绑,派一个人带着他出门找药铺。没过一会儿药弄来了,内服外敷,当天病情就大为好转。

十月初三,土匪开始“捋叶子”——也就是折磨肉票,让他们说出家里有多少钱,都藏在哪里。张静庐见到,土匪让肉票挨个趴在地上,然后用长板凳一端的腿卡在脖子上,然后在脖子下垫几块砖,这样人的头部就不能动了。之后,一名土匪坐在板凳上,用粗棍子抽打肉票的大腿和屁股。家里有钱的,受不了苦很快就哀嚎求饶,说愿意拿出多少多少钱。家里没钱的,那就只能挨打了。

土匪这么干,主要目的是搞明白谁身上有油水,重点“照顾”。那些贫穷人家,确实没钱的,要么拉着当挑夫,要么打一顿就放了。有钱的,就算逃命也要带上,拿到钱才能放。

张静庐父子三人,没有被“捋叶子”,大概是因为治好了叶子官的病,特殊照顾吧。

十月初五早晨,土匪要出发了。

叶子官身上的脓疮基本痊愈了,心情自然非常好,他把张静庐的父亲直接释放了,让回家赶紧筹些钱,来把两个儿子赎回去。之后,所有的肉票又被绑住了左胳膊,连成一串,帮土匪扛着东西,出发离开了白河城。

张静庐这才看到,到处都是土匪,他们穿着抢来的花花绿绿的衣服,排成长队往前走,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肉票就走在土匪队伍的中间,也是一串长长的队伍,大概估算一下有一千多人。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离开白河之后,沿江而下,最后来到了娘娘山。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上山之路,是多么残忍。

开始上山的时候,大概到了晌午,肉票已经背着东西走了半天,又饿又累。更关键的是,县城中抓来的肉票,本来就很少从事重体力劳动,身体比较弱,走这么远的路早就受不了了。上山走了一段时间,有些人实在太累,开始越走越慢,掉队了。

肉票都是一个个串在一起的,一个掉队,一串人都走不动。于是,土匪就把这个人拉出来,直接用石头砸死。有些肉票被安排给土匪小头领抬滑竿,走得慢了或者抬不稳了,也是直接拉出来砸死。

为什么不用枪呢?因为这伙土匪的子弹很少,据张静庐观察,每个土匪身上很少超过十发子弹。所以他们不舍得用枪,杀肉票都是用石头砸,十里地的上坡路,张静庐就看到了几十个被砸死的人,而且都是直接砸脑袋。

走走停停,几天之后,土匪快到郧西县城了。

民国陕西旧照

这一天下午,肉票和土匪大部队,都在距离郧西县城10里远的地方停留着。张静庐得知,原来这帮土匪抢完白河县,又盯上了郧西县,现在先头部队已经打进去了。

没想到,刚过了一会儿,大概下午四点钟左右,忽然一个匪徒头目大喊:“带枪的都上前来!”刚喊完,远处喧哗起来,大群土匪没命地往回跑。搭眼一看密密麻麻全是人,铺天盖地的往回跑,身上抢来的衣服包袱也不要了,撒得漫山遍野都是,花花绿绿就像开满了花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呢?张静庐后来才知道,土匪的先头部队很容易就打进了县城,不过刚进了东门,正在抢熟食摊上的东西吃,西门进来了一支正规军,机枪立马就响了起来。土匪一听这动静,还怎么打?于是四散而逃。

后面的土匪大部队本来想上去增援,不过人家正规军冲了过来,匪徒就根本就没人听指挥了,一股脑地往后跑。包括张静庐在内的一千多肉票,也被挟裹着撒丫子就跑,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地,到天黑才停下来。

你看,攻打郧西县失败了。这还只是个开始,几天后这帮土匪又窜到竹山县,结果也是没打进去,一路溃逃。估计是这两次受了刺激,土匪再也没有攻打过大的县城,甚至连大路都不走了,专门走小道,抢村庄。

你看,这帮土匪虽然人多,但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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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路溃逃,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也不长,肉票的家人想赎人都困难。后来这帮土匪又转悠到了房县附近,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了四川军阀刘湘,接受了改编。就这么,打家劫舍的土匪,摇身一变又成了正规军。

既然成了正规军,就不能再带着一大群肉票了啊!于是,土匪们决定释放一部分人。张静庐记得,当时是选了一个狭窄的岔路口,肉票排队往前走,走到岔路口,专门有人指挥,让你往哪条路走。就这么,一条岔路上的肉票,继续跟着土匪走,后来换上了军装,成了队伍中的士兵,驻扎在了万县。另一条岔路上的人,就直接释放了,自己回家吧!张静庐的弟弟,就是这一次被释放的。

被绑票五个多月以后,也就是1933年农历四月份,白河县的商会和慈善会,了解情况以后,专门派人去万县协商,希望能让十八岁以下的孩子都回家。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当地驻军也同意了,第一批释放的人直接乘船从武汉回到了白河,第二批则是步行,经过云阳、巫溪、竹山,一路千辛万苦才回到白河,张静庐就是第二批才回来的。

这次当肉票的经历,给张静庐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因为掉队被砸死的肉票,土匪太狠,老百姓太可怜。在张静庐的回忆中,他说自己看到路边被砸死的人时,心里是这么想的:“天老爷啊!为什么降下这些魔王来残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