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浔阳文史”系列发布九江文史专家的研究文章,以使他们的成果得以更广泛传播。除修订个别标点,适当调整排版,补充图片外,编者不对文章做更多修改。为尊重原作者,文章首发于“浔阳叙话”公众号,再由编者的公众号“冯晓晖”转发。

1. 曾经的九江野生虎

我国特有的华南虎 (也称中国虎) 历史上大多分布在湖南、江西两省,其中九江地区的幕阜山、庐山尤为多见。明、清时期的九江府志、德化县志及部分其它县志中都明确记载有虎的存在和老虎的一些活动事例,修水县清道光四年的 《义宁洲志》 中就有:山农每当草枯时举火烧之,以免藏虎,号曰:“烧畲”。古代中国人不懂得人和动物共存的重要性和“生物链”中生物环环相扣的科学理念,老虎一直作为害兽及入药、制皮裘的材料而被大量捕杀。古典文学名著 《水浒传》 中武松打虎章节中就生动描写了宋代猎虎的普遍性和奖励办法。

九江的野生华南虎过去数量很多,甚至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仅九江县马廻岭供销社每年都运出一些老虎的皮、虎骨、虎掌。一些吃过虎肉的老人讲,虎肉鲜红色,味道有点像牛肉。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1909 年在福建梅花山被猎杀的华南虎 编者配图

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九江各地对猎捕老虎都有奖励,甚至作为消灭害兽的榜样,就像当年武松一样因为打死老虎而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笔者亲眼见过并抄下二份 1960 年“庐山莲花公社、队捕获野兽报告表”的具体内容,其报告表后面说明中写有:“打死一只老虎给奖金 30 元、狗熊 15 元、狼 10 元、野猪 3 元。”此表报告单位是原国营垦殖场莲花洞分场和庐山莲花人民公社, 并盖有批字后的各自大红公章,另有审批单位庐山兵役局的大红公章。

那时庐山周边及一些县区都有长年打虎的猎人,他们都有不菲的打虎业绩,例如威家镇的吴顺桃,据其后人讲他一生在这一带捕杀了 7~8 只虎;九江县黄老门王某的外祖父一辈子打了十几只老虎……在各地对老虎的肆意捕杀下,到了上世纪 60 年代末 70 年代初九江地区再也没有了九江华南虎的踪迹。

目前我国各地动物园华南虎总数仅 50 余只,专家们估计野外的华南虎也没有几只了。为此,1996 年华南虎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极度濒危的十大物种之一。有位关爱华南虎的女士花重金将一雄一雌两只动物园出生的华南虎幼崽送到南非进行人工野化训练,希望能增加野生华南虎种群;相反,也有人出于功利目的,闹出了造假的“周老虎事件”,搞得沸沸扬扬在国内外造成极坏影响。

前几年九江有人讲,庐山近年又出现老虎的踪迹。这是错把其它猫科动物当作老虎的误传,庐山又出现野生华南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整个九江地区野生华南虎已彻底灭绝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倒是它仅仅在不太久远的 50 年左右时间灭绝, 才是我们九江人最疼心、最后悔的事情!让我们永远记住远离九江而去的华南虎吧!

2. 消失的九江野生虎

儿时,经常听说九江郊外有老虎出没,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市内菜场偶尔还有猎户贩卖虎肉,直到七十年代九江地区彻底没有了“虎踪”。

历史上九江一带就有关于虎的记载:明代九江府志上有老虎大白天闯到市内八角石游荡的纪录;清代咸丰年间的“德化县志”卷九上就提到九江有虎、豺等大型猫科动物。

笔者近年特地到庐山脚下莲花镇、威家镇一带山区拜访了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住莲花镇蔡家垄 70 岁的村民熊和清讲:1961 年老虎半夜从村民熊仕旺家猪舍叼走一只一百余斤的猪到对面山上,村里的小黄牛、狗也曾发生过被虎叼走的事情,老虎经常在村边山上吼叫,家里养的狗吓得不敢出门。

威家镇琚家山潘家村 72 岁的琚津璋老人告诉笔者:上世纪四十年代,邻居一老婆婆家境贫寒住的茅屋门坏了未修,养的猪晚上就睡在她竹床下面,有天半夜老虎竟从她家竹床下将猪拖走,吓得老人直发抖。琚津璋夫妻俩六十年代初在屋后的山上看见过老虎行走,虎身上的条形斑纹都能看清楚。

威家镇熊家山村 61 岁村民熊家和说:1952 年他有次在熊家山下放牛,突然一只身上近 2 米的老虎从身边不远处窜出来,大水牛见状便发疯般向老虎冲去,他当时 9 岁拉也拉不住,幸好老虎从身边窜上了山。他家当时养了一只狗,老虎竟连续三天来光顾,一家人睡在屋里明知老虎在院子里也不敢喊叫, 直到第三天晚上狗被老虎叼走。他家的后山上经常有老虎半夜啸叫。

1950 年大桥乡邢家湾村民邢老二有次在山上砍柴,回家路上与老虎相遇, 彼此对峙一段时间后,他特地将柴担换了一边挡住老虎视线,然后慢慢地从老虎身边走过去,老虎没理他,当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威家镇防火巡山员张天柏老人讲:解放前威家镇株桥有一江姓村民在山上扒茅草时与一老虎相遇并与之搏斗,被这只不大的老虎在脸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爪痕。

当地村民讲,庐山北山公路修筑时经常放炮,从此威家镇一带老虎减少, 而山南海会镇一带老虎的踪迹明显增加,五十年代曾出现老虎晚上跑到海会镇上的情况。

1956年抓获华南虎报道 编者配图

在一般情况下,老虎很少伤人。村民们说,在山上砍柴或路上碰见老虎千万不能扭头就跑,只要不动与其对峙,老虎观察一会发觉人对其无伤害之意就会主动离去。但是 1943 年春天蔡家垄一带却发生了一起老虎吃人的惨案;据熊和清老人及村里其他老人讲,当年一位名叫李毛头的 15 岁男孩和几个比他小一点的男女同学 (当时熊和清的姐姐也在其中) 去蔡家垄后山 (现今北山公路 9 公里左右) 的高山深谷中拔竹笋,李毛头在拔的过程中无意间离开了伙伴,突然小伙伴们听见他惊叫一声:“老虎!”大伙赶忙循声跑过去,只见一只 “头有箩筐大,身长近似日本东洋马”的吊睛大老虎正咬住李毛头的喉咙,孩子们顿时吓得哭叫着冲下山。等村里大人问明情况召集一群人带着锄头、钉耙、锣鼓追到山上循血迹找到老虎时,李毛头已被老虎吃掉半边身子,大家赶跑这只老虎将尸体抬下山,埋在蔡家垄李家自己屋后山上。谁知第二天早上发现,昨天埋下的尸体半夜被老虎扒坟又吃掉大半!当时情况惨不忍睹,至今这一带村民对此事仍记忆犹新。

据调查,在九江庐山脚下威家、高垅、通远、温泉、包括马回岭一带的猎人都有打虎的经历,但打虎最出名的要算威家镇一位名叫吴顺桃,绰号“吴老三”的猎人 (此人上世纪七十年代已去世)。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政府大张旗鼓贴告示奖励猎杀包括老虎在内的大型猛兽的猎人。在威家镇长大的龚婆婆告诉笔者她亲眼所见的一件事:

在修筑庐山北山公路时,吴顺桃在威家镇一带猎杀了一只大老虎,除老虎归吴本人外另奖人民币 30 元,这在那个时代是一笔不菲的奖金。不仅如此镇上还安排村民将死老虎四只脚绑在竹竿上抬虎游乡,吴顺桃则在锣鼓声中披红戴花走在队伍最前面,享受“为民除害”的殊荣。

琚建璋老人讲,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吴老三就在琚家山猎获了一只 200 多斤的老虎,吴送给他一只虎爪和几根 20 厘米左右长的胡须给他家小孩插在帽子上“避邪”。

吴顺桃猎虎是把自己在山上挖的十几种植物熬制成的毒液涂在射虎用的“卧弓”的箭头上,一旦老虎路过触动“引线机关”就会中箭流血,处于本能老虎会用舌头舔黏伤口,这样毒药就会使老虎“封喉”而死。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一只雄性华南虎。图片来源:《BMC生物学》 编者配图

吴顺桃打虎极有经验,一旦发现虎的踪迹,他就能分析出这只虎何时从原路返回,于是他安放“卧弓”并通知附近村民安放暗器的地方以防误伤。他在威家镇一带打了一辈子老虎。熊家和老人讲:“我们这一辈老虎都被吴老三打光了!”吴顺桃的亲属说,他一生打了不少于 4-5 只老虎,算是这一带闻名的 “猎虎能手”。

琚建璋老人给我讲述了一个“另类”的打虎轶事:上世纪卅年代威家坳有琚家三兄弟,他们长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都有肩挑三百余斤的大力气。一天琚老二下午上山砍柴,发现一只二百余斤的老虎躺在他旁边的一块大石板上打盹,他不敢惊动老虎,情急之下胆从心来,猛地扑上去把老虎死死地按在身下,老虎全身被压的动弹不得,他自己也不敢挪动身躯,人与虎就这样僵持着。天要黑了,琚家不见老二砍柴回来放心不下,老大、老三带几个人上山寻找并敲锣鼓喊叫,琚老二听见便大叫:“我在这里,赶快来!”众人循声找到那儿,只见他和老虎都累得直喘气,大家一拥而上将老虎捆个结实抬下山来。

四十年代中期,有个叫琚建钊的木匠,用檀木做了一个猪舍般大小的笼子,内中隔层放一只狗做诱饵,将它放在蔡家垄曾家山咀,果然没几天便抓获一只半夜来猎食的老虎。

1961 年庐山山上举行会议,当时被抽调上山当服务员的龚婆婆讲,有一天上级通知为安全起见,晚上有部队在山上打老虎,为防止受伤老虎乱窜伤人,要求她们将招待所门窗关紧。第二天早上她听见门外闹哄哄的,跑出门一看,离她仅丈余远的一棵松树旁靠着一只被枪打伤后死去的老虎,斑形条纹上沾有大片鲜血,当时吓了她一大跳。

在与村民们交谈过程中,他们对种下的稻谷、红薯、花生、玉米……等农作物被成群野猪半夜下山偷吃搞得几乎没有收成而叫苦不迭。熊家和老人说:过去有老虎、豹子时野猪很少,现如今虎豹没有了,野猪多得没办法,又不准随意捕杀,晚上野猪就到地里吃庄稼。琚建璋老人谈到野猪时直摇头:我们潘家村由于野猪成灾,不少人只好放弃耕种,青壮年都出外谋生,村里仅剩几户人家的老人、孩子。

这种野猪泛滥的情况在庐山脚下周边农村十分普遍。

出现野猪恶性泛滥的情况,是由于过去长时间乱捕滥杀当地大型食肉动物造成生物链断掉一环的必然结果。野猪在这儿没有竞争的物种而形成优势,容易在当地生态中形成单一物种,从而影响到这一带生态的整体,破坏生物群体与环境系统之间的动态平衡。

对大自然的无知和过分索取,必然遭到大自然的愚弄和惩罚。

我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关于保护野生生物资源的文献,如:《永语·典 礼》《国语·晋语》《永语·王制》《春秋左卷》 19 卷、《列子·黄帝篇》 等等都有大自然动植物生态平衡的论述。随着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出台,禁猎和群众保护野生动物和生物多样性意识的加强,拯救和保护了一大批濒危和日益减少的野生动物种群,这是十分可喜的“亡羊补牢”第一步。

3. 九江打虎硬汉曹明贵

通过沈方喜、任祥炯二位朋友引见,近日笔者拜访了现年 85 岁当年曾与老虎博斗身负重伤的姑塘镇沿湖村第 2 村民小组曹明贵老人。

九江一带的老虎是中国特有的华南虎,也称为中国虎。历史上主要分布在江西、湖南两省,赣北地区大多活跃于幕阜山及庐山一带。早年九江的华南虎数量很多,明、清的地方志上多有记载。清人毛德琦编写的 《庐山志》 中就谈到:“国初时,庐山草木深茂,虎豹纵横即数里,非数十人不可往。”可见当时庐山地区老虎数量多得使人少时不敢在山林中行走以免遭虎袭击的状况。

曹明贵 原文配图

据调查,自 1953 年修筑北山公路时多用炸药开山修路,使得不少庐山上的老虎受惊吓,跑到庐山脚下威家、海会、姑塘一带活动,使这一带地域老虎数量比过去大为增加,直至上世纪五十年代老虎仍是九江地域内常见的一种大型食肉猫科动物。可惜由于人类的大量捕杀,加上老虎的栖息地不断地被人类侵占生存空间急剧减少,造成九江华南虎种群数量快速锐减,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华南虎在九江整个地区彻底灭绝。

曹明贵老先生告诉我,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他们村庄是周岭人民公社沿湖大队 2小队,那年春节前村民发现不少人家中养的猪、狗、鸡、鸭常被一只在村庄四周流窜的老虎叼走,它对村民的生命安全也造成很大的威胁,晚上村民们一般不敢出屋活动。他们村庄面临鄱阳湖,背靠庐山余脉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山丘,冬日枯黄色高高的茅草丛中往往是老虎藏身荫蔽地。鉴于这种虎患现状, 小队便组织了十余人的“打虎队”,曹老当年 30来岁高高的个子身强力壮也参加了实质上是驱虎的打虎队。他们有的手持农用的二齿铁叉、有的手拿扁担、木棍一路上放鞭炮、打锣、敲铁桶在队长任道珍的率领下从村庄向山丘方向一路从茅草丛中驱赶而去。

突然打虎队的队员杨昌金手持的扁担在深深的茅草丛中拍打到一只藏身于此的大老虎,被激怒的老虎一个前掌拍打过来顿时将杨昌金的鼻梁打断,鼻子歪到一边鲜血直流,众人见状吓得赶紧跑开。此时年轻气盛胆量过人的曹明贵不仅不躲开反而手拿二齿铁叉向老虎猛追过去,在追赶中老虎逃到一处坟地的茅草丛中躲避曹的追赶,曹明贵见状将手中的铁叉猛地扎向老虎的前肋,曹老讲,由于铁叉头部不尖锐没能刺穿老虎的皮毛,盛怒的老虎“哗”地一下猛地腾空而起扑向曹明贵,并一口咬住曹的右前额并将其扑倒在地,此时尽管曹血流满面,但他临危不惧头脑很冷静,把扑在他身上的老虎两个前肢用双臂紧紧地搂住使它上身不能自由摆动。

我问他,当时被咬是不是感到很疼?曹老讲, 在那个生命攸关的时刻对疼痛早己麻木,一心想不能再让老虎咬自已,否则命都会丢掉!周围的队员因惧怕老虎的凶残不敢靠近,只敢在不远处喊叫、敲锣企图吓走老虎。曹和老虎彼此在搂抱过程中一会儿老虎压在曹身上,一会儿曹把老虎翻在自已身下,人和虎就这样翻滚在一起。由于老虎咬的右前额伤口很深而且紧靠鼻腔上方,在扭打过程中鼻腔已被撕破,这使得曹明贵出的气全从此伤口窜出,大约僵持了半小时左右,在翻滚中从小路上跌滚到田埂下面,此时双方都有些精疲力竭,曹明贵乘这只身体有农村木水桶般粗、大约 2米长的老虎此时稍有放松之际,猛地将双手以求生欲望爆发出的狠力死死地卡住老虎的脖子,这突然出手的一招,老虎终于招架不住松开了咬人的大嘴,但已从右额起扯下从鼻子到左嘴角的一大块皮肉,右臂上也留下了三个深深的爪痕。周围的队员见老虎晃悠悠地离开了,便冲上来抬起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曹明贵。曹老说,虽身负重伤但人还很清醒,他看到与他博斗的那只老虎也累得跨过仅一米高的土坎时都十分吃力。他说,在与老虎博斗时,假如周围的十来人胆子大的话完全可以活捉这只老虎。

当天小队将曹明贵送到九江市专区医院 (今生命活水医院) 并将此事汇报给大队和公社,第二天上面来了一批武装人员在这一带搜索,终于将这只老虎击毙。曹明贵在医院动了几次手术住了二个月左右才出院。住院期间县、公社、大队领导前来医院探望、慰问过他。由于面部有被老虎撕咬落下的明显疤痕,村里人开玩笑给他起了个绰号:“老虎搭”。至今曹老面部的疤痕仍在清晰地向我们诉说这位博虎硬汉半个世纪前那段不寻常的经历和荣耀。

(作者像)

读后记:本篇又有对当事人的采访,这也是钱政老师文章的特点。编者以前看过一份供销社收购土特产的价格表,里面野生动物的品种真多,罗列的收购项目也相当详细。如今,那些被收购的野生动物,很多已灭绝了。

浔阳叙话:展示九江文化,讲述浔城故事,品鉴风俗滋味,漫记百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