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当了十几年的伏弟魔。

被家人逼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刻,她想到了自杀。

然而正当她拿着一瓶甲醇,享受最后片刻安宁时。

她接到了弟弟说要来见她,顺便“借”点钱买房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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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好决定自杀的那个夜晚,恰巧是弟弟郑岸二十八岁生日。

她婉拒了父亲给郑岸庆生的邀约,从医院实验室赵姐那里,要来了两瓶高浓度甲醇。

一瓶足以致死,剂量小不至于太痛苦。

但为保万无一失,一旦没死成,郑好就把另一瓶纯甲醇“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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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楼,郑好把其中一瓶甲醇打开,倒进平日最喜欢喝的梅子酒里。

闻了闻,味道还挺甜。

她把混合甲醇的梅子酒摇匀放进冰箱,冰镇一下口感更佳。

做完这些,郑好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那首歌。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播放键时,一通不合时宜的来电伴随着刺耳且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她最后的静谧时光。

郑好默然看着屏幕上无比熟悉的那两个字,腮帮子上的肌肉渐渐绷紧。良久,却又长呼出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你弟让我问你,今天还回不回来给他过生日了?”

“工作忙,走不开。”郑好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转身窝进沙发里。

“你弟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你就算再忙也得抽时间回来看一看他呀!”

“我过生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来看我?”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明显一滞,似乎对郑好的态度有些意外。停顿了半晌嘟囔出一句:“那不是家里事情多走不开嘛!这点小事还挑你爹的理。”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郑好不想继续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等下!”父亲干咳两声,带着几分讨好般的语气道:“好儿啊,之前给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你弟弟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想赶紧娶婆娘进门呢!”

弟弟想娶妻,女方的要求是男方买房。

可家里条件不好,父亲这些年打零工满打满算也就存了几万块钱,连首付的零头都不够。

弟弟没工作,天天在家啃老,更指望不上。

最后只能仰仗在北京工作的郑好。

“爹已经看好房子了,就在新城区,首付60万,地段好有学区,后续还贷压力还不算大,你弟也满意着哩!”

“嗯,满意你就给他买呗。”郑好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放在手中轻轻把玩着。

“哎呀,爹这不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才给你打电话的嘛!你在北京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攒下不少钱了吧?你看你弟的首付……”

郑好心中突然蹿起一股火:“他娶媳妇,凭什么要我买房?自己有多大能耐使多大力,没钱就别结婚!”

“这叫什么话!”父亲在电话中呵斥着:“他是你弟弟,你不帮谁帮?”

见郑好不说话,父亲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们可是亲姐弟,你能忍心看着他打光棍么?你弟已经跟我表过态了,只要你出钱帮他买了房子,他记你一辈子的恩情!”

郑好冷笑一声:“他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要是想结婚,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况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父亲有些急:“大城市的人都有钱,你这当医生的,随便从病人手里摸点红包就好了嘛!实在不行,去跟你的朋友同事们借一借。”

郑好气极,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在茶几上:“我起早贪黑挣下的钱,凭什么给他买婚房?谁来给我买?”

“你买房做什么?后面你嫁人,肯定也是男方买房呀!”

“你想想看,等爹以后入土了,你弟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个女娃子攒着这些钱也没用,帮帮他不是应该的么?”

“我是不可能出这笔钱的,要不你们就弄死我!”

郑好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这句话,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也被吼得来了脾气,专捡难听的说:“你个败家闺女,当初我就不应该花钱供你读书!”

“现在去了大城市,翅膀硬了,连亲爹亲弟都不认了!这事你不管是吧?”

“行,那我就去卖血,卖肾,大不了豁出这条老命!”

“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明天你回来给我收尸吧!”

又是这样!

郑好崩溃地将头埋在沙发里,闷着声哭了起来。

耳边传来父亲喋喋不休的咆哮,绝望一点一点爬上她的心头。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家的小县城里,重男轻女是常态。

小的时候还好一些,虽然父亲明显偏爱弟弟,但在衣食住行上也没太亏待了她。

可自打母亲走后,父亲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弟弟身上,家里的一切,都是弟弟的。

她这个女儿,仿佛被“划出”了家门。

老家距北京不过三小时车程,父亲和弟弟却鲜少来看她。

十年间,父亲来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寒冬,父亲冒着大雪坐火车来找她,开口便是要钱:“你弟弟和别人打架受了伤,医院等着要手术费,五万!”

“这么严重?”郑好恍神:“可,可我现在手头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你问你同事、同学们借啊!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不是,爸,我……”

还没等郑好解释完,父亲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咱们老郑家就这么一个男娃,要是治不好落下点毛病,断了香火可怎么办!我可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啊!”

如果是现在的郑好,肯定要和父亲好好争辩一番,但那时的她太年轻,被父亲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搞得手足无措。

见郑好动摇,父亲费尽力气硬挤出几滴眼泪,一把拉住她的手哭诉:“爹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以后还指着你弟弟给我养老。况且你是他亲姐姐,血浓于水,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可是我真的没有……”

郑好的话再一次被父亲打断:“爹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指望你了,我的好闺女!大夫说明天下午五点之前就得手术,你尽快凑一凑钱,这种大事可不能耽误啊!”

撂下这句话后,父亲也不给郑好再说话的机会,便以照顾弟弟为由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郑好久不作声,愣在原地,一时间理不清复杂的情绪。

距离明天下午五点,还有29个小时,她需要凑出五万块钱。

情绪失控地痛哭过后,郑好开始东奔西走凑钱。

终于,在第三天上午,五万块钱打到了父亲账户。

这时距离父亲规定的时间,已经过了17小时。

手术做了,可弟弟还是落下了病根。

“都赖你!都赖你!”父亲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身躯令郑好感到无比的陌生:“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钱打过来,现在好了,下半辈子我们爷俩可怎么活啊!”

那之后,弟弟的哮喘病在父亲眼里,就像是郑好造成的。

谁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里拿出手术费呢?

谁让她是姐姐呢?

这么多年过去,郑好每一次给家里打钱,都像在偿还本就该她还的债务。

家里车子的油费、弟弟和人打架的医药费、物业费暖气费……

无一不是郑好支出。

父子俩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一切,仿佛郑好对弟弟的一次‘亏欠’,足以抹平她这一辈子的所有付出。

而倒霉弟弟偏又很不争气,仗着自己身体不好为由赖在家里啃老,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不思进取。

郑好不止一次劝过他,让他找个工作,多干点正事。

可弟弟每次都是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又跟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

钱花光了就来找郑好要,郑好不给,就让父亲来做她的工作。

父亲和弟弟就像是两条蜱虫一般,贪婪地吸着她的血,吸走了她的积蓄、朋友、甚至爱情。

郑好想过不再管这个弟弟,也尝试过这样做。

可父亲实在是太了解她。

她心软,父亲就卖惨;她孝顺,就以死相逼;她拒绝,父亲就比她更强硬。

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抓住她的弱点。

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她平日里花钱畏手畏脚、省吃俭用,朋友们叫她出去吃饭也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婉拒。

刚开始,身边人也只是对她的抠门和小气抱怨几句,可次数一多,渐渐转为了唏嘘和远离。

就连医院同事介绍的几个相亲对象,在听说她的“扶弟魔”事迹后,也纷纷敬而远之。

黯淡无光的生活,令郑好萌生了死志。

她本打算一个人躲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离开人世,不打扰任何人,就当她从未来过。

可父亲这通咄咄逼人的电话,却令她刚刚死寂的心中升起一丝愤慨。

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是你们毁了我的人生,而我却要以死解脱。

这不公平!

既然是一家人,要死也一起死好了。

郑好从沙发上抬起头,眼底流出一抹悲戚与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