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的启蒙思想家王夫之先生在他的著作《读通鉴论》中,曾发出过一句著名的感慨,叫“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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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

这句话流传很广,再加上人们对大汉朝普遍持有武德充沛的深刻印象,所以通常只要提到那个赤帜飘扬的时代,或者拿窝囊致死的晋宋等朝作对比时,总喜欢引用王老夫子的这句感慨。

但令人有些尴尬的是,就像汉朝并非始终打红旗一样(先尚水德崇黑,又尚土德崇黄,最后才尚火德崇红),“汉以强亡”也不一定总能说得通——王老夫子的这句感慨出自《读通鉴论·卷八·桓帝》,说的是东汉的事,小西你就不要跟过来凑热闹了。

而且就算是东汉,强的也不是刘秀子孙坐镇的那个雒阳朝廷,而是各大世家豪强。比如在汉末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军阀公孙度,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后来成为中原心腹大患的高 句丽打得几乎灭族。更不用提咱们的曹丞相了,困扰了东汉朝廷百多年的西北羌乱,被他一战荡平。其余如什么鲜卑、南匈奴、乌桓以及西域诸国,更是冒头一个打一个,不敢冒头的就杀过去拆家。反正但凡能够得着的异族,全都先打服了再说。

而他的老冤家孙权、刘备也没闲着,先后将东南夷和西南蛮揍得哭爹叫妈。

汉末真正强大的是军阀诸侯,而非汉帝

至于真正能代表大汉朝的那位汉献帝刘协,在他称孤道寡32年的每一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和喘气自己说了算外,还能决定点什么?无论是董卓捧他称帝,还是被李傕、郭汜挟持,或是被杨奉、董承的护送,再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难道这位貌似尊贵无比的大汉皇帝还敢说个不字?到了最后曹丕一声令下,刘协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将天子冠冕双手奉上?

所以王老夫子说的“汉以强亡”,强的不是以刘家皇帝为代表的大汉朝,而是以曹刘孙为代表的“名为汉臣,实为汉贼”们。

而在某种程度上,西汉连东汉都不如——这里指的不光是汉帝,就连“汉贼”们也是一群弱鸡。

01

说到西汉,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往往是强悍。无论是开国时的吞秦亡楚,还是武帝年间的追亡逐北,抑或昭宣中兴时北出塞外的摧枯拉朽,哪怕到了汉室已经开始衰微的元成时代,亦有陈汤喊出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最强音。

但是,然后呢?

咱们别管然后,先继续说陈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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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远必诛”的陈汤,已经是西汉最后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话说陈汤调发西域各国的军 队以及屯田的汉军突袭康居、阵斩郅支单于这码事,压根就没经过大汉朝廷的授权。不仅如此,他居然还矫诏——也就是满嘴跑火车的欺骗西域各国国王,说是大汉皇帝下旨让你们跟我去削郅支单于那丫挺的,谁敢不来,就是叛汉,赶紧洗白白等死吧。

这还谁敢不来啊?等到大军云集,陈汤才得意洋洋的告知了他的上司、西域都护甘延寿实情。眼见木已成舟,气得暴跳如雷的老甘也只好被陈汤裹挟着去找郅支单于的晦气了,这才有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为大汉朝打出了半个世纪的和平。

不过这可是矫诏发兵啊,搁在哪朝哪代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但唯独在西汉是个例外。为啥?因为想当年汉武帝刘彻曾立下过规矩,但凡在前线的将士有不遵君命、军令擅自行动的,那你最好打个大胜仗回来,升官晋爵一样也少不了你的。可要是打输了,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挨上当头一刀都算轻的。

刘彻为啥会定这么个看起来对自己的威权和安全很不利的规矩?首先因为他是个极其霸道且自信的皇帝,对自己麾下那些将军的忠心和能力很有信心;其次刘彻对军事很在行,很清楚被束缚住手脚的将军难以施展才华,所以才在虚荣与现实间选择了后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谁让他有个不省心的外甥呢?

摊上个“惹事精”的外甥,暴躁如刘彻也不得不给他大开后门

霍去病18岁时第一次出征,就敢擅自甩开大军奔袭800里,“斩捕首虏过当”;河西之战中又不听刘彻的话、等迷路的公孙敖部前来会合,就孤军杀入祁连山,俘获单于单桓、酋涂王,收降其相国、都尉以下的降者二千五百人;漠北之战中,更是跑到匈奴人的祖坟上蹦野迪,搞出了个“封狼居胥”——要是严格按照军律执行,霍去病的脑袋早就不够砍的了,弄不好还得借来他舅舅卫青、姨妈卫子夫的脑袋一用。

于是刘彻只好秉承着护犊子兼实用主义的精神,将矫诏分为有害和无害两种情形——像霍去病把只有皇帝才能搞的“封禅”这种活计都抢来干了,刘彻也只好捏着鼻子ren了,还得给这个熊孩子加封邑、赐大司马骠骑大将军;而博士徐偃打着皇帝的旗号公然破坏盐铁专卖的国策,又跟刘彻无亲无故,当然就被直接砍死拉倒;而时为谒者的名臣汲黯持节擅自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则被刘彻认定为“贤”,仅将其贬为县令就算结案。

按照这一原则,陈汤应该算有功无罪,起码也是功大于过。而这,应该就是他敢于矫诏出兵的勇气所在。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背离了陈汤的想象。

西域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非但没让朝中君臣大悦,反倒激起了一场轩然大 波。

当时陈汤的奏捷文书是这样写的: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 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书·卷七十·傅常郑甘陈段传第四十》)

长安的北阙上,曾挂满了各种蛮王酋长的首级,但郅支的脑袋是最后

陈汤的意思是建议皇帝按照汉武时的惯例,将郅支的首级挂在槁街——也就是大汉朝的东交民巷,以威慑那些怀有野心的蛮夷。可是丞相匡衡、就是我们都在教科书上学过的凿壁偷光的那个家伙,却鬼扯什么圣贤说过春天是掩埋尸体的季节,把辣么可怕的一个大脑袋挂起来,一定会吓坏小朋友和各路花花草草的,所以还是不要挂的好。

最后争论的结果,就是郅支的首级在槁街挂了10天就匆匆撤下,搞得跟做贼似的。

这还是小事。匡衡又联合中书令石显,吓唬皇帝汉元帝刘奭说,陈汤这厮矫诏兴兵,只是走狗屎运才没被匈奴人砍死。要是给他加官封爵,一定会刺 激别的官员也学他乱搞。这样一来,不但陛下您的权 威无存,还会使国家战祸延绵令生灵涂炭,没准大汉就要因此亡了呀。

所以对陈汤这厮,不能赏功,必须治罪。

不仅如此,石显还授意司隶校尉以陈汤贪 污为名,大肆逮捕刚刚凯 旋而归的官兵并严刑审讯,试图找到陈汤贪赃枉法的证据。

虽然后来经过宗正刘向等人的据理力争,刘奭最终还是认定陈汤功大于过,但只授予他关内侯的爵位而非应有的列侯。

刘奭总算还没糊涂到家,但汉成帝刘骜却连他老子都不如,一即位就在一大堆文官的怂恿下揪住当年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把陈汤的官职一撸到底,让他当起了光荣的汉军普通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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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骜毁掉的不是一个陈汤,而是汉军将士马上封侯的理想和勇气

这就是西汉给他的外战英雄的报答。最终还是篡汉的王莽觉得老陈实在太冤枉,给他追加了个破胡壮侯的谥号,并封其子陈冯为破胡侯、陈勋为讨狄侯。

而一个不崇敬英雄也不鼓励军功的王朝,就已经该死了,又能强到哪儿去?

02

从陈汤的遭遇中,我们会发现元成之后的西汉,已经跟我们熟悉的西汉面目全非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们都知道,自从马邑之谋开始,汉武便豁出家底跟匈奴人死磕,一口气打了43年,直到打到油尽灯枯,打到关中大地家家挂白幡、户户起坟丘才以一纸《轮台诏》悻悻罢兵。但和平只是短暂的——18年后,经过短暂的休养 生息后汉军再度兵强马壮,于是汉宣帝刘询在即位的第二年(本始二年,即公元前72年)就调发铁骑16万分5路出塞,再战匈奴。

汉军无敌的威风是在持续百多年的大战中打出来的

16万骑兵啊!别说在两汉405年间是独一份,即便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大场面。弄不好刘询是把全国上下的马匹都划拉干净了,也不知道他自己出门是不是都得骑驴。

可见当时刘询为报匈奴“九世之仇”下的决心有多大。

汉军的战斗力本来就比匈奴人强大,在当时有“胡兵五而当汉兵一”(《汉书·卷七十·傅常郑甘陈段传第四十》)之说,也就是后来我们熟知的“一汉顶五胡”。只不过匈奴人仗着四条腿跑得快,经常令汉军打得赢却追不赢,只能徒唤奈何。这回汉军也统统长出四条腿了,匈奴人还有什么咒可念?只能是大败连着大败,想逃都没处逃。恰好又赶上大雪灾,再加上汉使又撺掇乌孙、乌桓、丁零等族叛乱,使得匈奴人亡十之三、畜亡十之五,国力大为削弱。最后的结果就是郅支西逃,呼韩邪降附——困扰大汉朝的匈奴之患,终于暂时消停了。

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孟子他老人家可是曾经说过“内无法家拂士,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孟子·卷十二·告子章句下》)。大汉朝从刘邦传到刘询,期间历8帝、经150多年,可谓是明君贤臣良将辈出,政 治经济军事文化全面发展。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是在历朝历代都极其罕见的。可这是为啥?难道是刘家的基 因好,还是因为运气爆棚?

当然有这样的因素在。但更重要的理由,就是有匈奴这个庞然大物虎视中原于北,使得大汉君臣夙夜兴寐,不敢懈怠。也正是因为有匈奴人在,历代西汉皇帝哪怕再想昏暴,也得先把正经事干完再说。

西汉的强大是被匈奴人活活逼出来的

刘邦在白登之围挨了当头一棒后就果断认怂装孙子,这才让大汉朝避开了灭国之祸;刘恒、刘启在继续ren辱负重的同时,拼命的给子孙后代攒家底,终于攒出了个“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 败不可食”(《汉书·卷二十四上·食货志第四上》)的文景之治来,才给了刘彻以死磕匈奴的底气;而刘彻与匈奴大战43年,虽然最终功亏一篑,还闹得国内“功费愈甚,天下虚耗,人复相食”(引用同上),却彻底打掉了匈奴人的战略进攻能力。哪怕后来汉武被 迫颁下《轮台诏》休兵止战,胡马依旧不敢度阴山,这才给了昭宣二帝好整以暇的休养 生息的时机,攒足力气后才给了匈奴人致命一击。

可等到匈奴人完蛋了,失去外患的大汉朝内部却也随之悄悄起了变化。比如儒家的势力趁机膨胀,一度引起了刘询的警觉:

“(刘奭)见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大臣杨惲、盖宽饶等坐刺讥辞语为罪而诛,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 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

想当年刘彻虽然在董仲舒的怂恿下搞了一出“罢黜百家,顿尊儒术,但是他的脑子很清醒”,深知这帮书生徒有嘴炮无敌,任事却只能祸国殃民。所以他只是将儒生放置在清贵之位,却不肯授予实权。而从刘邦到刘询的历代汉帝,可能嘴上嚷嚷着黄老、儒术或法家,但实际上在治国方针上统统都是“以霸 王道杂之”,这才有了强汉150年的辉煌。

当太平盛世降临后,习惯了战争的西汉君臣突然变得不会过日子了

可从汉元帝刘奭开始,就“纯任德教,用周政”了,结果怎么样?

黄龙元年(公元前48年)刘奭即位,居摄三年(公元8年)王莽篡汉——也就是说西汉打趴匈奴、“纯任德教”57年后,就完蛋了。

03

肯定有人会质疑,西汉灭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能光让儒家来背锅。

可儒家不背,还有谁背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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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个王朝信了儒家的邪、“纯任德教”,都不会有好下场

儒家诞生于春秋那个世道纷乱又思想异常活跃的时代。其后500多年,诸子百家纷纷自荐于朝,希望为诸侯所用。但在那个礼崩乐坏的大乱世中,唯有主张富国强兵的法家成了香饽饽,其余如道家、墨家、名家、阴阳家偶有用武之地,偏偏儒家是个例外——但凡信了他们的邪的诸如鲁、宋、中山等国无不迅速衰亡,连儒家祖师爷孔老夫子也落得个周游列国却四处碰壁,最终凄惨到了“累累若丧家之狗”(《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的地步。

后来刘彻虽然搞了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实际上是打着儒家的旗号,行兼并百家、统一思想之目的。而之所以要披上儒家这张皮,根本原因还在于董仲舒以春秋大义之名推销的“大一统”、“大复仇”等理念,实在是搔到了刘彻的痒处、令其欲罢不能而已。

而儒家压箱底的那些宝贝,诸如复古、仁政以及德治天下之类的玩意,刘彻连瞥一眼的兴趣都欠奉。所以对刚一得势就得寸进尺拿“天人感应”对其指手画脚的儒生,刘彻毫不客气,统统扔进清闲的冷衙门去养老。

还是刘询总结得好——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 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所以别看儒家在刘彻的支持下貌似当上了华夏思想界的霸主,但刘家皇帝就像个大渣男,只想占有儒家的肉体,却对其献上的爱的小心心不屑一顾,裤子还没提起来就不认账了……

董仲舒被刘彻耍了,在盐铁之议中贤良文学又被霍光耍了,石渠阁会议中儒生看似占了点便宜,但依旧是在刘询的指挥棒下原地转圈——接二连三的被耍猴,可以想象儒生们有多憋屈、多愤怒了。

儒家貌似在西汉备受尊崇,实际上地位尴尬

可是即便他们再愤怒,也只能是无 能狂怒,谁让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呢?

然而事情的转机,就在儒生最绝望的时刻降临了。

刘询确实很厉害,其在位期间外平匈奴,对内平定了霍氏叛逆,让大汉朝迎来了开国150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太平盛世,史称“孝宣中兴”。

可是仗没得打了,他的主要精力就必然转向内治。但治理国家刘询总不能再依靠那些拿惯了长戈大戟的将军吧?虽然他依旧头脑清醒的重用文法吏(即通晓法令、执法严峻的官员),但儒生还是不可避免的挤进了政 治舞台。

更重要的是,儒生们认为刘询已经“不可救药”,便将更多的力气花在了太子刘奭的身上。而偏偏刘询因为早年经历坎坷,刚即位时又内外交困,恰恰忽视了对这个嫡长子的早期教育。

所以等刘询搞定了天下大事,回头一看他家的大儿子已经变得“柔仁好儒”,也就是被儒家洗了脑。气得这位孝宣皇帝大骂“乱我家者,太子也”,甚至一度想废太子而传位于另一个儿子刘钦。可问题是刘奭的生母许平君与刘询是贫贱夫妻,感情很深,再加上许平君被霍氏毒死,使得刘询对刘奭母 子身怀愧疚,所以最终也没能下定这个决心。

结果就是刘询一时心软,让大汉朝倒了血霉。

刘奭一朝大权在握,就立刻重用他心爱的“师 傅”、被刘询压制了大半辈子的萧望之、周堪等儒臣,搞起了“仁政”。

被儒家洗了脑的刘奭,将西汉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不过自汉武以来,朝中权贵重臣从来就没瞧得起过这帮嘴炮无敌却任事无 能的废柴,岂能任由其夺权?很快外戚和宦官就联合起来,逼死了儒臣之首萧望之,刘奭却束手无策,这就使得皇帝的威望扫地,再也没人把他当回事了。

自西汉开国以来,虽有汉惠、汉昭、废帝刘贺曾使大权旁落,但均有后继者如汉文、汉宣等迅速拨乱反正,重建汉帝威权。可以说西汉国势之强盛,皆建立在皇权的强大无匹、无人可撼的前提下,这样的趋势一旦难以维系,自然要走下坡路了。

偏偏自刘询之后,汉帝再无强势者。尤其是被司马光痛斥为“孝元之为君,易欺而难寤也”(《资治通鉴·卷二十八·汉纪第二十》)的刘奭,更是西汉由盛转衰的始作俑者。

04

然而在汉末五帝中,刘奭还算是最能拿得出手的那个。

从刘骜开始,西汉皇帝再也生不出儿子来,是皇权不振的重要原因

人家刘奭起码还能生出儿子,汉元帝刘骜坐拥“肥瘦组合”(即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这样的大美 女,却因纵欲过度而导致儿子生一个死一个,只能把皇位传给侄子刘欣。而刘欣则继承了自老祖宗刘邦以来多为双向插头的优良传统,独宠男朋友董贤一人,视后宫众妃嫔如无物,可董鲜肉也没生孩子那个功能啊,所以大汉皇帝只能继续绝嗣。而汉平帝刘衎虽然没有刘骜和刘欣那样的恶癖,但还没到能生育的年龄就被王莽毒死了,自然也不可能生下儿子。

短短14年间,西汉三失国统,只能到处拉亲戚凑数,谁来接 班这种天大的事情都得由权臣来拍板,还会有谁把皇帝当回事?

等到王莽弄来个还在吃奶的刘婴凑数时,除非是个二傻 子,否则谁都知道大汉朝的命数尽了。

事实上就连汉帝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也很悲观。

比如汉武帝刘彻,就曾预言过大汉江山迟早药丸:

“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太平御览·卷八十八·皇王部第十三》)

虽然因为遭到了群臣的抗 议,让刘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丧。但他仍然坚持认为自古以来从无一家一姓能够长久的霸占至尊之位,大汉朝也不会例外。只要这样的例外别出现在他和他儿子身上,就应该觉得满足了。

刘彻还只不过是顺嘴感慨或吐槽一下,可到了刘欣在位时,就连皇帝都不想当了。

刘欣甚至打算把皇位禅让给男盆友董贤了,这样的皇帝还有谁会尊重

有一次他在麒麟阁设宴,酒至半酣时居然半真半假的问出了“吾欲法尧禅舜,何如”(《汉书·卷九十三·佞幸传第九十三》)的话,吓得在旁侍酒的中常侍王闳出言反对,结果还闹得刘欣老大不高兴,把王闳给轰出了殿去。

王闳是王莽的堂兄,看似应该对刘欣相当于自掘坟墓的行为感到高兴才对,为啥会拼了命的反对?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刘欣的话是对着“男朋友”董贤说的——整个小受给大家当皇帝,这谁受得了?这也是刘欣刚一死,满朝文武立马齐心合力逼死董贤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刘欣还是一语成谶——西汉就是王莽用“尧禅舜”给整没的,后来曹丕也活学活用了一把,把汉献帝刘协的东汉也给“尧禅舜”过来了。

从秦到清,把皇帝当到这么丧的除了西汉也是没谁了。

那么刘欣为啥当皇帝都当得意兴阑珊?因为在国内朝中有外戚、儒臣争权闹得乌烟瘴气,地方上世家豪强大肆兼并土地和人口,平民百姓只能沦为流民或奴婢。一开始刘欣还试图振奋精神、除旧布新,先是罢黜了王莽,又颁布了限田限奴令,规定“诸王、列侯、公主及关内侯、吏民名田,皆无得过三十顷。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关内侯、吏民三十人”(《汉书·卷十一·哀帝纪第十一》)。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举朝上下居然无一人支持,最后让刘欣的诏令沦为了一纸空文。

连皇帝都当得这么丧,这个王朝还有救吗?

眼见江山一天天的走下坡路,刘欣却束手无策,所以才生出了将帝位“尧禅舜”给董贤的心思。为啥是董贤?除了没生出儿子以及“因为爱情”的原因外,没准刘欣还存着董贤登基以后,自己以“爱妃”的身份入主后宫,这样既不用再操心乱糟糟的国事,又能继续享受尊容与富贵,恐怕这才是他想要的幸福生活吧。

05

西汉之所以沦落到连皇帝都想辞职的份儿上,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西汉以武立国,在之后的150多年里又是以武存国。可是等到刘家皇帝内平诸侯、外降匈奴,突然间再也找不到敌人时,这个武德充沛的王朝一下子就变得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

曾经作为帝国坚盾和利矛的汉军,现在成了财政的负担和叛乱的隐患。那些在汉武和昭宣时可以打着“矫制不害”的旗号在边疆和前线肆意征伐乃至灭国的将帅,如今成了皇帝最为警惕和提防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又有儒生在旁添油加柴,刘家皇帝的选择自然就成了铸剑为犁,然后马放南山了。

一和平了就成天想着铸剑为犁,是绝对错误的

建设一支强大的军 队,能让“一汉顶五胡”真的很难,足足耗费了西汉七八任皇帝、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才能实现。而要毁掉这一切,只需刘骜一道轻飘飘的诏令、将陈汤的官职一撸到底就足够了。

在汉武、昭宣的年代,敢于“ 少年锦带佩吴钩,独骑匹马觅封侯”的才算是大汉好男儿,受万人敬仰,能得封邑爵禄,哪怕是闾左贫儿,也能借此改变自己以及家族的命运。可是到了元成之后,非通五经、贯六艺者不得为郎官,出身六郡,以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为晋升之途的羽林、期门地位如断崖般下坠。这样一来,谁还想去习武从军?

于是曾经把匈奴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汉军,战斗力很快也水得让人不敢认了。

先说国内。汉武末年,因连年征战导致国困民乏,关东乃至关中的部分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不乏有起兵造 反的。可哪个能成事?只要汉军一出,诸乱皆平,再加上一纸《轮台诏》,大汉天下连一个反贼都找不到了。

汉军强大,何人敢反?

仅仅过了70多年后的汉成帝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山阳郡(治所在今山东巨野)的铁官徒不堪压 迫而举事,仅凭228人就能横行郡中,杀太守、都尉,将前来围剿的官兵打得屁滚尿流,很快就席卷了19个郡国。而坐在长安的刘骜除了干瞪眼,一度无 能为力,最终只能依靠地方豪强武装勉强镇 压之。

再说国外。

刘骜在位时,骁骑将军王根报告说匈奴人的一块领地凸入张掖郡境内,搞得边军非常难受,为了屏 蔽外患,至少得增加一倍的屯卒。

一支强大的军 队建设起来很难,但毁掉却很容易

于是王根就建议派遣使节去找匈奴单于商量——反正现在你也降了,两国如一家,索性将那块“斗地”献给大汉多好?

这个王根和他的侄子王莽一样天真,可刘骜却一点也不傻。他虽然派出了使者,但却千叮咛万嘱咐,让使者只以个人的名义提一嘴这件事,千万不能打上皇帝的旗号。

果然不出刘骜所料,匈奴断然拒绝割地。

要是刘彻、刘询遇到这个事,简直能乐得直蹦高,到哪儿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开战借口?可刘骜却是自家事自家知——他麾下的汉军,早就废弛不堪一战了。别说主动进攻了,就是匈奴人撕破脸打进来,都不一定防得住。

幸好汉家祖宗的威风犹在,当年挨过揍的匈奴人还没死绝,所以单于只敢拒绝割地却不敢趁机叛乱,刘骜哪里还敢得寸进尺?

刘骜再怂,起码还敢跟匈奴人打交道。到了刘欣,甚至连匈奴人都不敢见了。

建平四年(公元前2年),匈奴乌珠留若鞮单于请求入朝觐见,时值刘欣生病,竟然相信匈奴单于是从(黄河)上游而来,“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汉书·卷九十四下·匈奴传第六十四下》),所以不敢相见。后来还是黄门郎扬雄上书劝谏,大意是“陛下这么怂您祖宗知道吗”之类的,刘欣才别别扭扭的同意单于入朝,但却将其安置于蒲陶宫,理由居然是那里有“太岁压胜”(即能除邪得吉)。

当年能给刘彻、刘询“压胜”的唯有天下无敌的汉军,可到了刘欣这儿,就只能寄希望于太岁了。

这样的王朝,有什么理由不亡?

王莽篡汉时可不是逆势而动,相反倒是民心所向

所以当“道德完人”王莽被贬时,家乡数百士人上书要求给他复职。后来又有长安士民近50万人上书要给他加九锡,再后来又有京兆、洛阳百万之众奋臂疾呼,请求汉帝禅位于王莽、取代汉室——老王由此成为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位“民选皇帝”。

要是西汉真的强,又怎么如此?

尤其是曹魏取代东汉后能大杀四方,可王莽篡汉之后呢?

老王先是对匈奴开战,结果完全继承于汉军的新兵被几十年前的手下败将打得一溃千里,并、燕、凉、朔等北方边境地区一片糜烂,最后还把西域给丢了。连累得后来的东汉,又历刘秀、刘庄、刘炟、刘肇四任皇帝、花了67年的时间才把匈奴打服、重新收复失地。

不光是匈奴,新朝时西南蛮、西北羌等尽数反叛,而新军更是打一仗输一仗,就赢了对高 句丽一仗,而且还赢得非常不光彩。为啥这么说呢?因为新军实在太怂,根本打不赢人家,连辽西太守田谭都战死了。被王莽任命为讨秽将军的严尤只好想个歪招,把高句 丽王朱 蒙骗出来杀掉,再传首 长安,就算这仗打赢了。

可事实上人家高 句丽人根本不服,继续打得新军哭爹叫妈。直到东汉初年,仍不时入侵右北平、渔阳、上谷等幽西数郡。

若非王莽在国内瞎胡闹得更凶,弄得天下皆反,最后让刘秀复汉,否则五胡乱华那一幕惨剧提前300年上演,也是未可知之事。

这样的西汉,哪里跟“独以强亡”沾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