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晶，今年60岁，湖南人。我有一个儿子，叫华庆。我万万想不到，二十年后，华岗会找上门来。
那天有人敲门，儿子开门，一个又白又瘦，无精打采的男人站在门口，儿子问了声：“你找谁？”
我仔细一看，是华岗，我前夫，虽然20年未见了，但他烧成灰我也认得。我急忙叫儿子把门关上。
谁知道，华岗却厚着脸皮用身体挡住了门：“这是我儿子华庆吧？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晶晶，你别赶我走，我今天是来找儿子的。”说着他就要强行跨进客厅。
一旁的儿子也看明白了：这是我爸？
25年前，我和华岗在同一个汽修厂务工。婚前，华岗对我很好，经常买一些小礼品送我，这些小恩小惠，让我这个孤儿很快就沦陷。
婚后我才明白，婆婆和她儿子不过是看中我没有娘家，没有人撑腰，好拿捏。华岗常说：“我老婆那人，别说我在外面玩，就是我打她骂她也只能忍着。”
尽管我生了儿子，婆婆也不待见我。月子期间不闻不问，出月子后我要上班，叫她帮带孩子，她哼了声：“我养大华岗任务就已完成，没义务帮你带孩子。”
而华岗婚后完全变了个人，他不但当甩手掌柜，还经常夜不归宿。没办法，我只好辞职在家带孩子。华岗知道我无处可去，高兴的时候丢几块钱给我，喝酒后就对我拳脚相加，更多时候是视我为空气，让我怀疑他婚前对我的好是不是在做梦。
02
有一天，我在华岗衣服口袋里翻出他购买项链、包包、等女人用品的发票。知道他出轨了，我心里像是被人用鞭子抽得阵阵疼，希望像泡沫一点点熄灭。我拿着证据去质问华岗，他脑羞成怒，骂我是个神经病，说那是帮别人带来送客户的。
婆婆在旁边煽风点火：“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就是头长发见识短，整天疑神疑鬼，不但帮不了老公，还只会拖后腿。”
为了探个究竟，我偷偷跟踪华岗，想看看他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结果被他发现。他当时搂着那个女人，狠狠瞪了我一眼，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那天，他破例早早回了家，全身酒气，满面通红，双目圆睁。当着婆婆的面，他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揪着我的头发咆哮：“你这个贱/女人居然敢跟踪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然后，他拽住着我的胳膊拖我进了房间，把门一关，在里面对我拳打脚踢。最后，我被打得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来，家里只有五岁的儿子在哭喊妈妈。
我衣服被华岗撕破了，找来镜子一照，我的头发被他扯掉一大把，头部鼻青脸肿，大腿、手臂青一块紫一块，全身疼痛难忍。
为了活命，我踉踉跄跄爬起来，拉扯着儿子，拿了两件衣服就逃离了那个地方。
为了生存，我娘俩睡过桥脚，要过饭，捡过垃圾、搬过砖、当过服务员，折腾了很久才安顿下来。
最终，为了一边陪孩子，一边挣钱，我推着小车在儿子的中学门口卖炒饭。由于学生多，我的炒饭量足，价格实惠，生意非常红火。就靠这，我供儿子读完了大学。
03
后来，儿子进了市里的一家公司上班，谈了个女朋友叫丽丽，因没钱买房，尚未结婚，而我娘俩一直租房子住。
听说华岗又娶了一个二婚带着孩子的，才结婚两年，华岗又故伎重演家暴戏。这个女人娘家不干了，哥哥带着自己的妹妹报了警，并起诉到了法院，告他故意伤害罪。
华岗被送了进去，这个女人把存款洗劫一空走人了。前婆婆一气之下脑溢血发作驾鹤西归，只留下那套空荡荡的老房子。
房子那女人也想要，可房本是华岗的名字，他在牢里过不了户，才罢了。
从回忆中醒来，看着眼前的华岗，我那刻骨铭心的恨又死恢复燃，冷冷来了句：“你要找你儿子出去说，别弄脏了我的地板……”
儿子出去了一天，回来就说：“妈，他现在得了白血病，这次来是希望我能捐赠骨髓给他，他家里其他人和他都断绝来往了，所以他想到了我这个亲生儿子。
并说我先去检查，如果符合捐献条件，希望我能捐给他。他有存款300万元，捐献后会给我们150万元作为补偿，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我一听，非常生气，对儿子说：“别去检查，更别去捐，我们就算是去讨饭也不稀罕他的钱。想当初，他是如何对我娘俩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娘俩过的什么日子，他从来没管过，更别说抚养费了。现在他生病了，想起你这个亲生儿子来了？而且我听说捐骨髓对身体的伤害不小，你明天跟他说，我不同意，叫他自己想办法。”
儿子没有吱声。
一连几天，儿子没有再跟我提这件事，只是下班后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想和他说话，他也是语气淡淡的。我以为是他工作不顺心，也没在意。
04
有一天，儿子欲言又止地对我说：“妈，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我瞒着您去医院做了配型检查，各个指标都符合捐献条件，我还是想把骨髓捐给他，但还得征求您的意见。”
我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明白了儿子捐献骨髓的目的，是为了那150万元。
我小心地询问：“是不是丽丽父母又催了。”儿子点点头。
“他们说两年内再不结婚，叫我们分手，说丽丽年纪大了，等不起了。”
“妈，我真的舍不得和丽丽四年的感情。我今年都30岁了，如果不能和她结婚，那我这辈子也不想结了，在家陪你一辈子算了……”说完儿子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着儿子愁眉不展的表情，我心里恨自己，我一个卖炒饭的普通老人，每天挣的那三瓜两枣只够支付生活费和房租，上万一平的房价，对我们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看着儿子为难的样子，我心里涌上了更多的愧疚，对华庆说：“儿子，都怪妈没本事，连房子的首付都拿不出，妈妈对不起你！”
夜晚，我辗转反侧，一生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晃过。
可是让我同意儿子给他捐骨髓，我又实在不甘心，因为一想到他，我的恨有增无减。说实话，华岗是罪有应得，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可现在，却要我儿子捐骨髓给他，老天爷，你可真会拿我开玩笑？
可一想到儿子的现状，心里又难受。没有房子，儿子与丽丽的婚事就泡汤。想到丽丽爸妈的话，想到儿子那无奈的样子，内疚和心疼相互交织，泪如雨下却束手无策。
房子、捐赠骨髓、丽丽这几个词来来去去反复在我脑海出现。
捐吧？心里万分不情愿，不捐吧？儿子的婚事咋办？
05
捐与不捐，想了半夜，才迷迷糊睡去。
醒来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为了儿子的幸福，我同意他捐骨髓给那个渣男。否则，儿子一辈子不结婚，我一路走来这么辛苦就白费了。
我对儿子说：“妈妈同意你去给华岗捐骨髓，但是前提条件是他必须把150万元先打到你的账上，而且我还愿意在住院期间免费照顾他。”
儿子听到我的决定，紧紧地抱住我，哽咽着说：“妈妈，谢谢你，你真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你为我牺牲太多了，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第二天，儿子就拿了一张卡回来，说是他爸打给他的150万元。
做完捐赠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后。儿子把我带到了华岗住院的病房，在那里，我第二次见到了他。这个曾带给我暴风骤雨的男人，比第一次见他脸色更白，完全没血色，头上戴着顶黑色毛帽子，人显得更加削瘦。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看到我来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异，犹豫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晶晶，谢谢你能来看我。”
听到他叫我晶晶，我非常别扭，冷冷纠正：“你还是叫我唐晶吧？我来照顾你，是因为你给了我儿子150万，所以你不必谢我。”听我说这句话，华岗的眼神暗了下去，我像没看到一样，等着儿子和他交待相关事情。
捐献手术非常成功，一个月后，儿子出院了，我也完成了照顾华岗的义务。后来，儿子白天去上班，晚上去陪华岗，他出院后，还住在出租屋里。
但是，我没有再去看过他，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06
三个月后的一天，儿子却跟我说：“我爸死了!”儿子居然改口叫爸了。
“啊！手术不是成功了吗？”我很惊讶？
后期排异反应引起的……
半个月后，儿子拿着一个文件，里面是一份保单和一张公证过的遗嘱，以及一张银行卡。他用平淡的口吻，对我讲述了华岗这个爸与他相处的故事。
原来，华岗从牢里面出来后，为了生存，找了一个修车的活干，由于技术好，工资高，还存了五十万块钱。
华岗想再结婚，可名声不好，没人愿意嫁他。有了二婚老婆的教训，他怕别人图他钱，就只好作罢。
那年，在厂里干活时，因厂长的儿子是卖保险的，他为了帮儿子完成任务，要求员工都要照顾他儿子生意，至少买一份保险。
没办法，华岗就给自己买了一份大病险。好巧不巧，他家房子又遇到拆迁，补偿100万拆迁款和一套房子。
有一天，他感觉身体不舒服，检查是白血病晚期，医生断言，除非换骨髓。
他入狱后，家族其他人都和他断绝了关系，后来听说他得白血病更是避而远之，连面都不愿见。万般无奈之际，华岗想起了被我带走的亲生儿子，于是卖了那套房子，且通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我和儿子的家。
那天早上，他敲开了我家的门，而我要他和儿子出去谈正合他意，钱给儿子可以，给我不行。
他试探着叫儿子给他捐骨髓，如果儿子不愿意，他就把钱捐出去，自己等死。
07
我儿子跟着他出去，在一家小饭店里，华岗说自己是他爸爸。
儿子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你有个儿子了，这么多年我和我妈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欺负，别人骂是野孩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没饭吃，没地方住，睡桥洞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听我妈说你差点把她打死？那时候你咋没想到你还有个儿子？现在老了，需要我了，想起儿子来了，我们这些年受的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你想叫我给你捐骨髓，得先让我妈同意。”
华岗低声说：“当年是我年轻不懂事，脾气燥，所以受到了惩罚，进去了一年。当我出来，你奶奶也去逝了，现在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而且，我不会让你白捐，我有钱……”
儿子回来征求我意见。
令他没想到的是，儿子不但给他租了房子，还愿意给他捐骨髓，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更令人意外的是，我还愿意去医院照顾他，虽然态度冷冷的，可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
由于华岗买了商业险，因此，这次捐骨髓他只花部分钱，剩余的100万在他临死之前也给了儿子，说是补偿他这么多年缺失的父爱。希望也能平息我这么多年的恨。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到儿子的转述，我却内心没有起半点涟漪。
半年后，儿子用华岗给的钱买了房子，结了婚，我最后的心愿实现了。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人都会犯错，但有些错可以弥补，有些错是永远无法原谅。华岗用金钱弥补了父亲缺失儿子的爱，但对我的伤害却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
希望我们以善心对待这个世界，都能遇到一个肯为自己遮风雨的人，共度自己美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