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觉察到,我好像步入到一个新的“境界”了。我是说,我好像开始有些明白苏格拉底说的那句:“我知道我不知道。”当然,还有别的翻译,更决然,更果断,更有力量和份量,比如“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曾经,我对此作过诠释,我说这是“知道”的“不知道”。是只有知道才能真正领悟和触碰以及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无知”,这并非真的“无知”,而是“知道”的“无知”。意思是,虽然我知道自己无知,我也承认,更愿意去承担它,因此,我才需要学习,需要交流,需要各种思考和行动,继而去抵达“真知灼见”。

当然,说起这个,很自然地想到老庄,庄子。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同样是“知”,但很有意思的是,古文,文言文,“知”的通解往往是“智”。而鲜有白话文的“通俗易懂”,当然,也没有白话文的具体、具象、精准。因为无论是古文,还是智慧本身,它本身就是当它不在服务于“日常交流”时,它就是“形而上”的,就是“流动的”,就是“灵活的”,而这也是古人学习的态度和精神。比如“君子不器”,又比如“君子善假于物”。

然而,好像到了现在,白话文“通用”,语言的魅力就只剩下只能尽可能地用词“精准”、标准化、规范化,如此既避免了被误读,更是方面了大家的理解、达成共识。可值得一提的是,当你再用“智慧”去看这些文字时,文字就显得单薄了,思想也肤浅了,精神供养更是匮乏。以至于,后面好像越具体越好,越具象越容易理解,也越是需要依靠“比喻、举例、拟人”才得以完成表达。我是说,想象力和创造力也因文字而变得更加匮乏了。当然,与此同时,“更秩序”,更“规范”,更“通俗易懂”,也算是一种对大家而言更有利的方向吧。最起码,在执行时能够更好地辨别出究竟是“谁的错”。

是啊,时至今日,好像大家越来越害怕“错误”了。“试错”不再是勇敢而变成了愚蠢;“正确”也不再是追求而变成了聪明。愚蠢,聪明。然后,贴着这样的标签,一往无前,不断地寻找更多的证据去验证自己的判断。自然,这样做的结果是:盲目的自信,越发的自大,无知的自负。都是对的,都是正确的,都是自己的,而且还是建立在他人的正确和错误之上的。而这样出来的“真知灼见”(“偏见和傲慢”),谁能看见它的根是浮空的呢?

我是说,好像不知不觉中,我们把人最重要的一些品质、品性、品格给忽略了,给否定了,也正在“埋藏”它们。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我们好像不再平等,不再尊重,不再懂得聆听和学习了。是啊,于自己而言,已然圆满了。没有空间了。都没有空间了。满脑子的“知识”,满满的“干货”,理论、原理、概念、观点、定义、解释、方法……多酷啊。我是说,多干枯而荒芜呢?多冰冷而贫瘠呢?

我是说,感情,感知,感觉,思想,热情,温暖,美好,个性等等无论是身体的还是灵魂的,乃至于真正属于个体的多少人能够“拎得清”呢?我是说,好像从某一刻开始,我们不仅接受了自己的有限,并且还在这有限中“享受”着极其有限的自己,甚至还不断文饰、美化,以及通过自欺,还企图去营造一种丰盈、繁华、广阔的自我感觉。

不要在有限的人生里头活成极其匮乏的有限无聊,还说什么平凡可贵啊。珍贵不是平凡本身,是愿意把平凡当成珍贵去培养,这种精神才高贵啊。这是说,虽然我是个“天才”,但我依旧愿意站在“常人”的立场去为常人做点什么,去施展我天才的才能、才干。意思是,我是什么并不是那么重要,而是我愿意自己是什么,并借由这个“是什么”为“起点”和大家一起去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不是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然后我要在这个“是什么”中不断去挖掘它的美好,继而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去经营好它。这多少有些“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和“井底之蛙”啊!

这当然不是说“井底之蛙”就没有见识。当代的人所接受的信息简直不要太多,甚至是前所未有之多。毕竟,我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一代人。从某种角度而言,每一代人都是如此。但就像“井底之蛙”的故事,尽管外面的“人”告诉它在井之外还有广阔的大海,然而,井底之蛙,一个始终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他能作何反应呢?一生的骄傲和虚荣,没那么容易破碎了。它大可以说,自己是只青蛙,有这些就足够;它还可以说,自己是青蛙,不是海鳖,大海对自己完全是“多余”;它也可以说,你看那些小虫子、螃蟹哪一个能比得上我呢?它甚至还可以说,海鳖毕竟是少数,包括即使同为“蛙”也不是每一只都有我幸运啊!……环顾四周,多少这样的声音啊!多幸福啊,我是说,多可怜呢!

凡是都喜欢给它贴个自己熟悉的标签,好以此宣告它是你的,是你赋予它名字,它属于你;凡是喜欢用好恶、是非、对错,以暂时的,可见的部分,可理解的方式,然后,它们就尽在掌握之中了;凡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有效,有用,用一切办法简单化,简单再简单,好以此证明自己通透、理性、客观、智慧……多机智啊!我是说,多可悲呢!

我知道我的知道。我是说,一旦遇到不知道的,我就知道我的知道是什么了。我只知道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去了解、认识、理解;我只知道用自己惯用的方式去生活,去发现,去享受;我只知道我的经验,我的阅历,我的技能,以及我所拥有的几乎绝大多数“认识”都是基于“比较”的结果。一如,我只知道我的不喜欢,以至于连我喜欢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

我知道我的知道。它不是什么深刻,更非是和“无知”比较出来的结果,而是当我不断接近我的知道时,我却对此有了更多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别人的声音,我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如何得来,我也不理解别人的知道或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自己所知道的那般,当然,我还不知道的是究竟该如何去面对我的知道和不知道。我知道的,我不知道如何处理它们;我不知道的,就更不必说了,我一无所知,我能说什么呢?或者说,我为什么要知道呢?即使是我的知道,它也并非是我所愿意的,不过是恰好我是我,继而我知道,继而我又知道我的知道。

知道和不知道没什么区别的。如果知道是我以为的,如果不知道也没有任何想知道的心,更不去知道,那就都是“我以为的”。可,我是什么呢?我是说,我看到的,我听到的,我认识的,我理解的等等诸多以“我”为开始却没有“后续”的一切。这就像嚼了无数遍的食物都烂了,没味了,还继续嚼着,既不下咽自然不能果腹,偏偏又没滋没味更没享受还费劲,最后只落得一个“大概是嘴巴寂寞了吧。”

说了什么呢?说过什么呢?说过之后就“言出法随”了吗?说出口的话都能“一语成箴”吗?

是不是,是什么,怎么样,难道就只是这样或只能这样吗?如果这是真的,多可怕啊。我是说,这样的世界该是何等无趣呢?

史铁生在《务虚笔记》中写到:“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膽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末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你生命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我想,我的知道也是一样的。“知道的”都是“死的”,如此一来,我知道什么呢?

最终,我只能推导一句:我还活着,所以得活过来,得流动起来,得不断把“知道”抛开,得去学会和“不知道”相处才行啊!

我们都是生命的“初学者”,有且只有一次的人生,我不愿这样简单地以“知道或不知道”去“盖棺定论”。

而我愿意是:“我不知道,所以后来我知道了一点我的知道,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这就是我的知道,和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