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后一次回老家，是在2019年的春节，到2022年底，算起来，差不多已经有4年没有回去过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竟迎来一个“大惊喜”！
一、
我和冼宇是大学同学。在北京读完大学，我们都选择留在了这里，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冼宇家在南方，是家中的独子，和爸爸妈妈的关系很不错。
婆婆生冼宇的时候刚刚20岁，现在才过知天命的年龄，精神好，身体好，从外表看，也就40多岁的样子。
刚结婚那几年，我们每年都会回家一至两次，回一次家就是一次从北到南的迁徙，累心累力累财。
婆婆心疼我们，总是劝我们没事就别回来，省点钱买房子。
有了婆婆这句话，我们减少了回家的频率，特别是有了女儿之后，更不愿意多跑。
2019年底，疫情爆发，北京管控得格外严格，而冼宇的单位更是严上加严：只要从外地回来，不论条件，必须隔离21天。
这一下，就是我们想回去，也是有心无力。
那几年，我们和公婆全靠视频联系。
开始的半年，婆婆好像还有些不习惯，在电话里总是抱怨，抱怨疫情、抱怨我们不能回家。
半年后，婆婆好像调整了过来，接通电话就看到她喜笑颜开的样子，整个人红光满面。
冼宇还打趣她：“最近精神状态挺好的啊。”
“咳，天天没事就跟着老朋友一起去跳广场舞、周边去看花，心情好了，状态自然就好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冼宇，听见婆婆这样说，也就放下心来。
有几次，冼宇提出自己一个人回家看看。
“别回来、别回来。”婆婆总是当即就拒绝了。
不过，她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回来回去都要隔离，太耽误工作了；来回一趟路费就是好几千，没必要；家里一切都好，没必要特意跑一趟。
冼宇还笑她：“怎么，现在连见儿子一面都嫌麻烦了吗？”
“有什么麻烦的？我不是为你着想吗？”婆婆假意埋怨他。
二、
视频电话的次数多了，我看出了一丝不对劲：为什么婆婆每次和我们通电话时，要么坐在床上，要么坐在沙发上，都会用一块毯子搭在身上呢？会不会是生病呢？
我一提醒，冼宇也顿时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可他一问，婆婆又嫌他多心：“年纪大了，肯定随时要注意保暖啊！”
南方能有多冷？何况夏天那么高的温度，还搭条毯子，是为了保暖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怕热，天天空调从早吹到晚，我受不了，弄块毯子搭一搭。真的没什么事，你别多想了。”
冼宇担心婆婆不愿意告诉他实情，转头又给姑姑打电话。
“你妈？你妈哪会生病哦，她现在身体好得很，你爸爸天天把她伺候得可周到了！”
听姑姑也这么说，冼宇相信了。
2021年的端午节，我们拨打视频电话时，一大家子人正在姑姑家里过节。
婆婆接通电话时，又是老样子，搭条毯子坐在沙发上。
寒暄了几句后，电话转到了小表妹的手里。
我不知道冼宇看见没有，我看见婆婆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屋外走去，她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入镜了。
我清楚地看见婆婆身上穿的裙子很宽松，这跟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可能是太热了吧，我并没有多想。
新年的前一天，我们又打了电话。
冼宇跟婆婆扯着家常，但婆婆一直心不在焉，一边和冼宇说着话，一边不住地回头。
在他们说话的空隙，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哭声，声音很小很弱，我不敢确定。
挂断电话，女儿抱着我说：“奶奶好胖哦，奶奶变成胖奶奶了。”
往常我们几乎一周或半个月就会通一次电话，还真没察觉到婆婆的变化，女儿很久才见一次奶奶，她一说，我翻了翻婆婆的朋友圈，再一比较，还真的比半年前胖了不少呢。
“胖了好，心宽体胖嘛。”冼宇不以为然地说道。
三、
翻过年，冼宇被派去新加坡出差，要走半年。
他一走，我跟公婆的联系便少了很多。
5月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公公的电话，说他们要来北京看看病。
“谁生病了？是妈吗？她怎么了？”
“不是我们，你别担心，到时你来接我们就行，医院的号我都挂了，你不用操心了。”
公婆来的那天，我去机场接他们。
他们竟然抱着一个孩子！
小小的一个，头发稀稀疏疏的，还不到一岁的样子。
当时惊得我目瞪口呆，我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公公。
见我一脸诧异，婆婆马上给公公递了个眼色。
“不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是你小叔的。”
”小叔？”
冼宇的小叔今年48岁了，小婶也40好几，女儿都上高中，马上要考大学了，怎么还会生个二胎呢？
“对，孩子身体不舒服，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找到原因。我们就带她来北京瞧瞧。”
小叔的孩子还不到一岁，怎么会让公婆带来看病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小叔不是还在上班吗？静静又要考大学了，小婶也脱不了身，刚好我和你妈有时间，就带孩子过来了，顺便来看看你们。”
我把公婆送到医院，停好车，刚准备下车，公公一把拦住我。
“你别去了，上班去吧，有我和你妈就行了。”
“还是我陪你们一起吧。”
北京的医院那么大，他们又是第一次来，我担心他们找不到路。
“没事，你就放心吧。”
我说了好几次，公婆都坚决拒绝。
好吧，既然他们决定了，就让他们自己去吧。
下班的时候，我顺道到医院接他们，也不知是跑了一天还是怎么的，总觉得公婆的脸色很难看。
在车上，我问起了孩子的病情。
“没事，没什么大事。”公公回答了我。
“把病历给我看看呢。”
“你妈收起来了，懒得翻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不用看。”
我给冼宇说了公婆带孩子过来看病的事，他也一再追问我情况，公公说得语焉不详，我怎么回复他？
回家后，我又追问了几次病历单的事，公婆还是以没什么大事，没必要看为借口，一直没有拿出来。
公婆在北京呆了一周，我除了知道孩子小名叫豆豆、是小叔的二女儿外，其余一无所知。
为此冼宇还责备过我好几次。
我越想这事越不对。
既然是小叔的女儿，公婆怎么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还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
除非……
四、
“你说，豆豆会不会是你的亲妹妹啊？”
“啊！”冼宇吓了一大跳，愣了半天才说道：“不可能，我妈生孩子的事，不可能不告诉我啊。再说了，她都52岁了，还生什么孩子啊？”
冼宇这么说，我还是怀疑。
干脆一个电话打给了小叔。
“小叔，豆豆情况怎么样？”
“豆豆？哦哦哦，没事，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直接了，小叔居然反应了一下才回答。
“你看，我就说是小叔的女儿吧，你还不信，还打电话去问。”
“是吧。你说，你小叔也快50岁的人了，还生个二女儿，咋想的呢？”
“你怪别人呢，反正又不是要你养，他们想生就生了。”
我在网上看过很多高龄妇女生二胎两个孩子之间相差10几岁、20几岁的新闻，有和睦相处的，不乏也有因此产生家庭矛盾、闹得老大和家里誓死不相往来的，心里不由得替静静捏了把汗。
再后来和公婆视频时，豆豆也会时不时地出现。
公婆还教她叫哥哥、嫂子。
“豆豆怎么一直在我们家啊？”
第五次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你这孩子，豆豆不在我们家，在哪里？”婆婆马上出口反驳我。
“不是，你小叔工作忙，照顾不过来，我和你妈天天没事做，刚好有空帮他带孩子。”
公公看了婆婆一眼，又跟着婆婆的话解释道。
我挺不解的，没时间带孩子干嘛要生孩子呢？生了孩子就甩给别人，这算哪门子亲生父母啊？
五、
2023年，疫情解封，我和冼宇早早定好了机票，准备过年带孩子回家。
不意外，豆豆还在我们家里，就连大年三十，一家人过完节，小叔也没把自己的孩子带走。
冼宇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冼宇把正要照顾孩子的公婆拦了下来。
“妈，豆豆到底是谁的孩子？”
“不是给你说了，是你小叔的嘛。”
“是吗？那你把我们家的户口本拿出来我看看。”
这次轮到公婆面面相觑了。
两个尴尬了好久，婆婆戳了戳公公，又努了努嘴，示意他说话。
“咳，”公公清了清嗓子：“豆豆是我和你妈生的，是你的亲妹妹！”
“妈！”冼宇叫了出来：“那你们为什么一直骗我们呢？”
“不是怕你们接受不了吗？”
冼宇毕竟是男人，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可我却接受不了。
“你妈要生孩子，为什么不能提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
“他们要生是他们的事，凭什么要和我们商量？”
可能在他眼里，生孩子和养孩子都是很简单的事，就像我们带女儿，不也慢慢就带大了吗？
可是，52岁的婆婆生的妹妹能和我们带女儿一样吗？
婆婆52岁生的豆豆，豆豆满场跑的时候，她和公公能有精力和体力跟着追吗？
其次，等豆豆上学的时候，他们有能力和精力去辅导作业吗？
更重要的是，豆豆成年后，公婆都是70多岁的人了，能帮她什么？
钱？公婆不是什么国家干部退休，就是普通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就5000多块钱，能养得好一个孩子吗？
他们养不好，那责任是不是就转嫁到我们身上了？
我又想到那次在北京，他们从医院出来后的表情，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先不说其他，你问问你妈他们，上次豆豆去北京，到底查出什么病？”
冼宇去了公婆的卧室，好半天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先天性心脏病，不过说是不严重。”
呵呵，先天性心脏病！不严重也要长期治疗，这一大笔费用是公婆能完全承担的吗？
我不相信。
果然，吃完晚饭，婆婆把女儿和豆豆带回房间，留下公公和我们。
“孩子已经生了，我知道你们不高兴，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们放心，豆豆以后不会麻烦你们，不会花你们一分钱，我和你妈会自己把她带大的。”
“那豆豆的病，你们准备怎么办？”我单枪直入地问道。
公公的脸一下子变了：“该治就治，她的医药费我和你妈会想办法。如果你们顾念着她是你们的妹妹，愿意帮一把，我们很高兴；不帮忙也没关系。”
“爸，你看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
冼宇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当着公公的面横了他一眼。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我们在北京买房，没要家里出过一分钱，全是自己一分一分攒起来。
当时为了付首付，还借了70多万的外债。
冼宇工资是不错，但一边要还首付的债，一边还有每个月2万多的房贷，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是小数目。当然这其中还刨除了两边老年人的一些突发情况，比如生病等等。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些积蓄，难道不应该先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一下吗？
“那就好，”公公对我的不满装作没看见，拍了拍冼宇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你妹妹的。”
六、
回到房里，我冲冼宇发了好大一通火。
“吵什么吵？都这样了，我总不能不管啊！”
不是不管，如果我们确实有能力，有余钱，我也可以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我们的条件也就那样啊！
“你看着吧，你答应了管，以后有你要做的事！”
“不会，我妈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冼宇对公婆信心满满，可现实很快打了他的脸。
初五是和姑姑一家人团年。
公公喝得酒意昂然地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冼宇说道：“以后豆豆上小学，就让她到北京去，跟着你们一起！”
冼宇的脸难看了起来：“爸，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行，现在就要说好，当着你姑姑叔叔的面，把事情说定。我和你妈把你供到读大学，以后你也得把你妹供到上大学。”
“爸…..”
“还有，豆豆是我的幺女，你也得把她当你的女儿看，妞妞（我女儿）有什么，豆豆就得有，你当哥哥的，不能厚此薄彼！“
冼宇还当公公说的是酒话，也没当回事，赔着干笑了几声。
第二天酒醒了，公公又把冼宇叫到一边，再次重申了昨天说的那事。
冼宇这才意识到公公是认真的。
他不同意，也没有拒绝，面无表情。
这还不算，公公拿出一张纸，把自己的要求写下来，还要冼宇在上面签字，同意以后让豆豆去北京上学，我们要一直供她上大学。
冼宇签没签字我不知道，我也没问过。
第二天，我以回娘家为借口，一早就带着女儿离开了公婆家。
再和冼宇见面时，我提出了我的条件：
豆豆是公婆的女儿，他们既然选择了生，就必须担负起养育的责任，我不会帮他们养孩子；如果冼宇一心要帮他的父母养孩子，那就离婚。
直到现在，我和冼宇还在为这事拉扯着。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身处其中的痛苦。
一边是自己的小家庭，一边是和父母的大家庭，舍弃哪边，都心痛。
可我也有我的立场。
我不是公婆养大的，我对他们没有赡养的义务，更不要提养他们的孩子了。
生儿育女是个人的事，别人无权指手画脚。可是，高龄生育往往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惶且不论生育时带来的风险有多大，给子女带来的影响有时就足以毁灭一个家庭。
给父母养老，作为儿女责无旁贷，可要在自己努力过日子的时候，帮着父母养育他们的一时兴起，请理解他人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