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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十年前,血腥的一幕我至今难忘。

我和同事李荟住在同一个方向,两家相隔两条街。平时只要我们俩同时上晚班,下班后都会结伴而行。

那天晚上十点过,我推着车,他在旁边陪着我一起走。

穿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过来。

是我老公任尤。

任尤一看就是喝了酒,浑身酒气、面红耳赤的。

他冲过来,二话不说对着李荟就是一拳。

我丢下车慌忙去拦,可此时的任尤力气太大了,我拦都拦不住;我使劲地喝止他,他也根本不听。

挨了一拳的李荟也反应过来了,拔腿向巷子口跑去。

他这一跑,反而更激怒了任尤。

他一把甩开我,又朝着李荟狂追过去。

在两人跑出去不到二十米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尖叫声,然后看着一个人倒了下去。

等我追过去才发现,任尤提着一把刀,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而李荟,捂着手臂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十分钟后,120和警察都来了,一边把李荟送去了医院,一边把任尤带去了警察局。

面对警察的质询,任尤只字不提砍伤李荟的缘由,但对于自己故意伤人的罪行,倒是痛快地承认了下来。

在案件送审前一天,任尤提出想见我。

隔着窗户,我再次问起其中的原因。

任尤一脸麻木地对我道:“你不是出轨吗?我看你现在还和谁出轨?”

此时的我恍然大悟,原来任尤一直认为我和李荟有私情,才会在酒后将其砍伤。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任尤即将坐牢、李荟少了一只左臂的现状!

二、

我和任尤是七年的老夫老妻了,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结婚的头三年,我们感情很好。

任尤在一家KTV当保安,我在一家超市打工,我们还买了一套50平米的二手房。

后来,任尤因为殴打客人,被KTV开除了。有了这个污点,他再想找保安的工作几乎不可能。

他送过一段时间的外卖,又跑过一段时间的滴滴,因为太过辛苦,都只做了几个月就坚持不下来了。

无所事事的任尤迷上了打牌。

我出门上班的时候,他就去了茶楼,晚上我回家时,他还舍不得从牌桌上下来。

那时,女儿刚出生不久,任尤的妈妈又被查出宫颈癌中期,还有每个月的房贷,我的压力倍增,和任尤之间的争吵也日渐频繁。

可任尤不为所动,还是不肯找一份正经工作,流连于牌桌不能自拔。

他认为打牌轻松,来钱又快,什么正经工作都比不上打牌。

他根本不想想,来钱快时去得也快。

有时一天赢个一百两百的,转天就输出去五百六百。

还不到一年,家里的积蓄空了,还借了十万的外债。

我实在承受不住,数次提出离婚,任尤不同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甚至会拿女儿作要挟。

惦记着以前的感情、舍不得女儿,我一次一次地妥协了。

改变不了任尤,我只能靠自己。

我做了化妆品销售,和李荟成了同事。

众所周知,许多做化妆品销售的男生都有些女生的特质,比如细腻、脾气好,会说话。

李荟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起共事了几年,我所经历的他几乎都知道,还经常安慰我,这是我在现在的任尤那里得不到了。

我们之间的称呼也从以前的名字,变成了宝贝、亲之类有些暧昧的词语。

在我看来,这样的称呼在我们这一行是司空见惯的,可任尤接受不了。

他翻看我和李荟的聊天记录,见到我叫李荟亲爱的,李荟叫我宝贝时,火冒三丈。

一开始,我还会给他解释,说我们俩就是同事关系,并没有其他。

任尤不相信,特别是在打牌输了以后,经常拿这事和我争吵。

我越来越按捺不住了,在一次吵架、他再次说我和李荟在私情时,我不假思索地回道:“对,我就是出轨了,谁让你这么没本事呢?“

没想到,就是这一句话,让任尤记在了心里,终于爆发了当街砍伤李荟的惨剧。

三、

任尤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还要赔偿李荟30万元。

当他被狱警押着从法庭离开时,他哭着喊着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女儿。

我心又软了:“你放心,我等你出来,那些债务,我会陪你一起还的!”

情感上头吧,我压根没想过如何去还那40万的外债。

冷静下来后,我确实有些后悔:这些都是任尤做下的孽?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呢?

也只是想想,我和任尤还是夫妻,债务只能共担。

我卖了房子,先还了20万,还剩下20万的债务,实在找不到应该哪里去弄钱了。

另一边,家庭的开支还有婆家无底洞的医药费,我压得都快窒息了。

这时,李荟找上门来了。

他声称自己一只手断了,生活自理能力受到极大地影响,希望我能照顾他。

我对李荟心有亏欠,他提出要我照顾他的事,我义无反顾地同意了下来。

于是,每天把女儿送去幼儿园后,我再跑去李荟家里,给他做饭、伺候他吃穿;晚上接了女儿后,把女儿送回家,又跑到李荟家里做饭,给他收拾家务。

去的时间一多,邻居间便有了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我和李荟怎么样的有,说任尤被绿了的也有,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我问心无愧,就当自己是在还债。

没想到,这事不知怎么竟然被李荟的父母知道了。

他妈妈跑到家里,竟然提出要我贴身照顾李荟的要求。

“我儿子前不久摔伤了,要不是你们把他的手砍断,他怎么会出事?不行,你必须住在他家里去,一天24小时照顾他!“

“你不同意不行。我儿现在这样,以后也找不到对象,你必须补偿他!”

一开始我不同意,李母不罢休,一连几天蹲守在我家楼下,当着邻居的面大吵大闹,要我赔偿他儿子一辈子。

“要不,你先住到我家里来吧,等我妈走了,你再回去。”

李荟给我支招。

我无计可施,更不希望这事影响到女儿,只得把女儿送回了乡下父母的家里,然后自己搬去了李荟家中。

四、

李母生怕我跑了,在我住进去后,她也跟着住了进去。

李荟的家不大,只有两间房,李母住了一间,李荟住了一间,我住哪里?

我抱着被子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不行,你住在这里,晚上有什么事,李荟找人都找不到。你跟他住一屋。”

“你住进来嘛,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

虽然对李母的安排我极度反感,但人为刀殂,而且我相信李荟的人品,只得又把被子抱进了屋。

李荟这人确实坦荡,他自己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让我睡床上,等天快亮时,趁他妈妈起床前,又把地铺收了,合衣躺在床上。

渐渐地,我也放下了戒心。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一天晚上,我睡得正迷糊,感觉床的一边陷了一下,我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任尤打牌回来了,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才发现我抱着的竟然是李荟,我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地上太冷了,我实在睡不着。”

也是,已经十二月了,就算地上铺了一层棉垫,地板的湿冷也能透过棉垫浸到人身上。

何况,我还睡在本应该是他的床上。

“算了,以后你就睡床上吧。”

我想着那么大一张床,大不了两人各盖各的被子,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家没有多余的被子。”

我提出从我家里抱一床过来,或是再去买一床。

“等我妈走了再说,不然她又要骂你了。”

我确实很怕李母,每次和她面对面时,我就会想到那晚任尤砍伤李荟的场景。

不得不说,跟李荟一起生活,我感觉比以前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时,轻松了一些。

李荟是一个很能观察人心的人,又很懂得倾听,很会开解。

上了一天班,我很累的时候或受了委屈的时候,他总是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然后诱使我说出来,再开导我。

这样的感觉在任尤那里是得不到的。

他以前在KTV上班时,我们的作息是不一致的,他回家就睡觉,我想和他说说话,也找不到时间;后来他喜欢上了打牌,回家基本也是后半夜,我出门时,他还没有起床,我们更没有交流的时间。就算偶尔能说上话,对我的抱怨,他也是很不耐烦,总是指责我多事、太作。

现在不一样,委屈、不满、高兴和不开心,有一个人在身边愿意听我说,安慰我,而不是一味地责怪我。

如果说以前我对李荟是同事之情,现在,我对他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五、

李母住了半年,似乎对我照顾李荟的事放心了,终于打包回家了。

她前脚走,我后脚就准备离开。

“要不你就住我这里吧,我反正一个人,你住进来也不麻烦,反倒能省一笔房租。”

我想了想,也是,就算搭个伴过日子吧,再说了,钱对我太重要了,能省一笔是一笔。

我还是和李荟住一屋。

他说要重新装一下客房,等装修好了,再让我搬过去。

反正也同床了半年了,也不差这几个月。

我和李荟仍旧同床共枕,相安无事。

又到了该去探监的时候了。

任尤没有多大的改变,少了一些精神,多了一些烦躁不安。

照例,我跟他说起家中的事,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出声打断我:“别说这些了,听到烦得很。我在里面已经够烦了,还要听你说这些?”

“你在里面怎么样?”

“能怎么样?我一个犯人,能怎么样?对了,我妈上次来,说你很久没拿钱回去了,家里准备重新修一下老房子,你这个月回去,给他们拿几万块钱回去!”

“几万?我哪来的几万块钱?”

“你天天在外面,怎么会没钱?你不会是不想管我爸妈了吧?你敢不管他们,我出来要你好看!”

我哪里不管?我是没钱管!

一个月工资就三四千块钱,要顾我和孩子的生活费,还要存起来还他的债务、支付给李荟的赔偿,一分钱我都不敢多用,哪里还拿得出几万块钱给他家里盖房子?

“我不管,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在里面?我不在里面,这事我也不求你!我家里的事,你必须想办法!”

还以为他会洗心革面,没想到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意识到是自己做错了,还是把原因推到我身上!

我和任尤不欢而散,回到家也提不起半点精神。

李荟一直没问我,直到睡在床上时,他才提起今天的事。

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我一吐为快,边说边哭。

李荟叹了一口气,侧过身,用他唯一的一只手搂着我,拍着我的后背哄我。

情绪交织之下,我们终于越过了最后那道防线。

那一次后,我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当初对任尤说过的话,可另一边,又一次又一次地败在李荟的温柔之下。

我和李荟不是夫妻,更似夫妻。

我想过离婚,甚至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可最终没有交给任尤。

我怕刺激到他,在监狱里做出过激的事;我更怕他出来后报复我和李荟。

六、

任尤出狱时,我接他,跟他一起回了新租的房子。

此时的任尤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牌也不打了,整日呆在家里不肯出门。

我说他两句,他很容易就暴怒起来,摔东西、骂人,闹得不可开交。

这样的任尤、这样的家庭氛围,让我越发怀念和李荟在一起那几年。

我们本来已经分开了,我还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可每次和任尤争吵后,我就想回到李荟那个小屋。

一次激烈争吵后,我离家出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李荟的楼下。

可能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再次敲开了他家的门。

有了一次便有无数次,只要我在任尤那里受了委屈,下一秒,便想在李荟那里找到安慰。

失衡的天平无限放大畸形的感情,也让我越陷越深。

我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行动早被任尤察觉。

直到10月28日那天,他在李荟的楼下堵住了我,我才知道,他已经跟踪了我无数次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任尤,我全身发冷;可他只对着我冷笑了两声后转身又走了。

那几天,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担心有什么事会发生。

过了一个月,什么事也没有,我以为是自己多虑了,逐渐放松了警惕。

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距任尤在李荟家楼下撞见我时,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我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要求我去局里配合调查。

任尤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次用刀砍伤了李荟,围观市民第一时间报警,随即任尤被捕,人赃俱获。

李荟没有第一次的幸运,只用了三分钟赶到的120也没能救回他。

李荟死了。

任尤被判处无期徒刑,距他出狱不到8个月。

七、

又一次打击降临到我身上,我成了千夫所指的人,李荟的家人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甚至扬言要我陪葬。

要不是因为女儿,我早已轻生了。

如今我搬去了另一座城市,开始行尸走肉的生活。

我时常回忆起任尤和李荟,想起我们三人之间的孽债。

如果不是任尤推卸掉家庭的责任,我不会认识李荟;如果不是我的那句气话,李荟不会受伤;如果不是李荟和李母设计我贴身照顾他,我们之间也产生不了感情,不会有后面的欲舍难分。

谁的错,说不清楚。我们都有错,谁都不是清白无辜的。

三个人,死的死,关的关,留下我在外面,看似最惬意的,只有我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审判,剐割着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