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颜素带着江之永和另外三个当地派出所的同志到了一家网吧外。
昨天晚上杜馨笙从监控里找到了这个穿黑衣的嫌疑人,当晚就发了协查通报,本以为没这么快会有消息,没想到今天一早小东关派出所的民警打来电话。
监控上的这个人名叫向成才,是个瘾君子,在他们重点人口管理系统里面。于是,颜素他们到派出所了解了一下情况,对向成才摸了摸底。
知道了向成才家的住址后,颜素一行人在当地派出所的带领下,找到了那里。结果,向成才并不在家。
他的女朋友周如意交代,向成才在一家网吧上网。于是,让她给向成才打电话,确认了他还在网吧。他们火速抵达那里。而向成才的女朋友有吸毒的迹象,尿检呈阳性,直接被带到了派出所。
下车后,简单地分配了一下任务:颜素去堵后门,江之永和派出所的一个同志进去找人。网吧规模不大,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他。正在打游戏的向成才一看是派出所的人就打算跑,结果,让江之永给按倒在地上。
因为姜军进入小区后再没出现过,在他家又发现了大量的可疑血迹,经过简易程序判断是人类遗留,所以现在判断姜军极有可能已经遇害。因此,向成才目前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剩下的三个人和那辆车目前还没有消息。
他们直接将向成才带回到了市局,马上展开预审。
向成才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颜素能看出来他现在内心紧张得要死。送到审讯室之前,就给他做了尿检,并且将头发也做了采样。目前,尿检结果呈阳性。
而此时,小东关派出所那边对他女朋友的审讯已经结束。颜素在进来之前,粗略地看了一眼审讯结果。根据向成才的女朋友交代,一直吸毒的向成才长期囊中羞涩。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他突然变得有钱了。不仅给女朋友买了最新的手机,还给了她两万块钱当零花钱。当然,这些钱有一部分被她买了毒品。
于是,派出所去她家里搜查,结果意外发现十七克左右的冰毒以及十几颗麻古和三十多克大麻。按照刑法,这已经构成了非法持有毒品罪。而真正引起颜素注意的是,在那些一小包一小包的冰毒里,其中有三克左右的冰毒呈现粉色。
向成才的女朋友倒是不傻,并没有把这些毒品都揽到自己身上,而是一口咬定是向成才买的。估计这些事向成才还不知道。
江之永点了一根烟,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向成才的身份信息,然后宣读了政策。
对付这种瘾君子,大多时候都不费劲。看着向成才坐在审讯椅上已经开始一个劲地流鼻涕,精神萎靡,并且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香烟,江之永问道:“想抽?”
向成才赶忙点了点头。不过,江之永却一拍桌子怒道:“老实点!想抽烟,就先交代自己的问题。”
向成才用香港电影里的口气说道:“不是吧,阿Sir,抽烟也犯法啊,你有没有搞错呀!”
江之永刚要发作,颜素咳嗽了一声,笑道:“没看出来,你是个挺幽默的人。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干大事的人。相信你也是义薄云天、手段通天之人。不然,江湖上的人怎么都喊你一声‘向老三’,对吧?”
“还是这位Madam会聊天。叫我向老三是因为家里排行老三,可不能听他们胡说。”向成才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其实呢,我们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聊聊周如意的事情。你也别紧张,咱们就是聊聊天。你和周如意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啊,就是普通的合租关系。”向成才谨慎地说道。
颜素皱眉道:“那这就不对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有情义的江湖大哥。怎么一聊她,你就马上跟她撇清关系呢?她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听她胡说啊警官,我就是看她可怜,都没个地方住,所以才好心收留了她。我跟她真的是没关系的。”
“这么说来,周如意没有正当收入来源了?也没有正经工作?不然,你怎么收留她呢?”颜素问道。
“是啊,她每天无所事事。不瞒您说,我现在也后悔着呢,就跟狗皮膏药一般贴上还撕不下来了,赶都赶不走。我对她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向成才说道。
“那她吸毒的事情,你知道吗?”颜素问道。
“知道。你们可以去查查,她18岁就开始吸毒了,有过案底的,现在也吸。”
颜素此时突然笑道:“那就奇怪了,她呢没正当收入,也没正经工作。你说从你家里找出来的二十多克毒品和一些大麻是谁的呢?那些东西好像也挺值钱的。”
向成才一下就愣住了,他赶忙解释道:“她是个冰妹啊,为了吸毒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这毒品都是她的。”
江之永一拍桌子,怒道:“少给我胡诌!毒品都是她的?她连个收入都没有,能买这么多毒品?即便这毒品是她的,也是你给她的。而且给她这么多毒品,这已经不是非法持有毒品了,而是有贩卖毒品的嫌疑。而且你的尿检是阳性,也有吸毒的案底,不排除你自己以贩养吸。你在戒毒所里待过,接受过普法教育,想想这么多毒品该怎么判吧!”
向成才一听顿时表现得十分着急,马上狡辩道:“我确实吸毒了。但是,家里的那些毒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之永冷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先说说你吸毒的事情,在哪里吸的?和谁一起?毒资从哪里来?跟谁买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吸的什么毒品?”
颜素此时说道:“你也别害怕,我们也是想帮助你。政策呢你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对你十分不利。你如果想证明这毒品不是你的,你总得告诉我们这毒品她是怎么弄来的吧?”
“这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她从路上捡的。但是,肯定不是我给她的。”
颜素点点头道:“可人家周如意说,这毒品是你给她买的。如果她是捡的,干吗诬陷你呢?”
“这我哪里知道,她说不定是个神经病,就喜欢诬陷我。”向成才说道。
等他说完,江之永轻叹一声道:“你说我们把这份笔录给周如意看,她会不会告诉我们更多的事情呢?比如,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比如这些毒品都是你从什么地方买的,又比如你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案子。”
颜素笑道:“你还是自己先老实讲讲。因为这都是小事,我们知道的东西其实比你预料的要多。就比如10日那天晚上,我们看到你和姜军在一起,而现在姜军失踪了。要不要让我给你分析分析?姜军失踪后,你就有了钱挥霍,又是给周如意买手机,又是给她钱花。这钱是怎么来的?你自己说说看?”
向成才听了这些,额头的冷汗开始滴落。
江之永冷笑道:“怎么?这个也要自己扛?你现在涉嫌非法持有毒品、贩卖毒品,杀人的案子也敢自己扛?这可是要被枪毙的。”
颜素起身,把两张监控的照片放到了他的面前,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要是能解释清楚就解释清楚。如果解释不清楚,我们只能把你当作嫌疑人移交给检察院了。这可比毒品的事情大多了。”
向成才看到那两张照片,紧张得手都开始哆嗦了。犹豫了一下,他说道:“这事跟我没关系。”
颜素看他心理防线崩塌了,直接说道:“先别说结论,说经过。跟你有没有关系,是我们的事情。你要是自己主动交代,算是有立功表现。别让我们查完了你再交代,那个时候你可就被动了。”
向成才抹了一把脸道:“我要抽烟。”
江之永点了一根烟,递给了他。他抽了几口后,说道:“是赵阎王找我干的。”
颜素一听,不由和江之永对视了一眼。本以为马上就有突破,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突破。于是,她马上问道:“你说的赵阎王就是赵煜深?”
“是啊,A市能有几个赵阎王?”
“这事情可大可小,你说这些可得有证据。”颜素说道。
“当然有证据了,如果我说出来,我这算是立功吗?”向成才说道。
颜素看他的神色,似乎突然有些兴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于是说道:“当然算是立功了。”
向成才说道:“我当然也知道算是立功了。不过,我不能跟你们说。你们的档次太低,我要说的事情,估计你们听都不敢听。我要见你们的领导。而且我听说你们现在监察体制改革,有纪检委派驻了检查组在你们市局。我要见监察组组长,我有重要线索要举报。”
颜素知道就目前的情况看,对方既然已经出招,那就只能见招拆招。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后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她说道:“可以,我去联系。”
说完,她和江之永撤出了审讯室。老毕接到了颜素的电话,二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了审讯室外。他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也颇为诧异。本以为举报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线索。
于是,老毕和其他工作人员进入了审讯室。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身份后,直接问了举报内容。
向成才出奇地配合,将他知道的线索直接说了出来。
因为已经合并办案,所以颜素他们组的人都在监听室内观看,直接了解了全部过程。
按照向成才的说法,姜军是被老赵杀害的,原因是姜军和老赵分赃不均。他供述,早在三四年前,老赵就开始给姜军充当保护伞。在他的庇佑下,姜军从一个涉毒人员渐渐成了A市一个隐秘的毒枭。
至于向成才是如何知情的,他自己说他和姜军关系非常不错,曾经在姜军落魄的时候救济过他。所以,姜军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什么事情都跟他说。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举报了姜军一个隐匿毒品的地点。还说他家里的冰毒,是姜军赠与他的,他认罪。
另外,他还在家中藏了一枚U盘,里面有老赵和姜军的通话记录,说是姜军知道自己可能要出事,所以就留了一个心眼,录下来交给他保存的。至于杀害姜军的过程,他并没有看到,但是一切都是老赵安排他这样做的。事到如今,他为了正义,终于将真相说了出来。
随后,老毕询问了关于杀害姜军的细节。他说,老赵早就有了除掉姜军的心思,但是姜军也对老赵十分有戒心。
这段时间,两个人闹得挺僵。原因就是9月16日,老赵安排了一次扫毒,把他抓了回来当作警告。从那之后,姜军就彻底地害怕了。于是,他想尽办法要除掉老赵。10日上午在老赵家跟他分账的时候,便偷偷拿走了老赵的手机。老赵知道自己手机丢了,发疯一样地寻找姜军。他找不到姜军,知道向成才和姜军关系不错,于是就找到了向成才,进行威逼利诱。向成才无奈只能答应帮忙寻找姜军。
找到姜军后他把老赵正在找他的消息一说,姜军马上就慌了,准备跑路。他把这个消息悄悄给了老赵。他们提前让人埋伏在了姜军家里,姜军一进去就被杀了。随后,老赵给了他一笔钱和毒品当作封口费,他认罪。但是,杀人跟他没关系。只不过老赵没有料到姜军留了后手,姜军让自己的心腹,也就是丁奇提前离开,如果他出事了,就让丁奇举报老赵。
颜素在监控室内听完,整套说辞有理有据,而且跟丁奇的供词相互呼应。如今,向成才又提供了老赵犯罪的间接证据,可以说是补全了他们意图的最后一块拼图。
梳理完这些线索,此时的她万分疑惑。整个布局看下来,对方损失了一些冰毒和金钱,却成功地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两个死人身上,粉冰的来源也得到了掩盖。至于向成才和丁奇,他们两个人虽然都触犯了法律,但从毒品数量上看,丁奇涉案的才3克左右,向成才最多也就20克,判罚都不会很重。
只是她现在不解,到底老赵查到了什么,能让这帮人如此穷尽心思地对付他。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弄得如此复杂?想要灭口,杀了老赵就足够了,何必又非要把他搞臭呢?
难道对方不明白,做得越多,破绽往往也就越多?
大家都在埋头吃饭,会议室内飘荡着一股饭菜的味道。颜素没什么胃口,他们刚从向成才交代的那个仓库回来。里面确实有大概两百公斤的粉冰。这个仓库是姜军今年4月份就租下了,不过房东说来租仓库的并不是姜军本人,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不过用的是姜军的身份证。
等大家吃完,江之永收拾了一下餐盒出去了,然后把从向成才家里找到的U盘插到了电脑上,开始播放里面的音频内容。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确实像老赵的声音,而且语气也很像。大致就是骂姜军忘恩负义,也提到了分赃,而且也提到了要弄死姜军之类的言语。这个U盘的出现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对老赵极其不利。
颜素听完后甚至有了一种错觉,真觉得老赵可能是有问题的。
就在大家陷入沉默的时候,张昭进入了会议室。他也听了一遍录音的内容,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颜素问道:“你这边现在有什么进展?”
张昭赶忙将几份报告放到了桌子上,说道:“先说在老赵家下面的二楼发现的投毒手段。经过采样,确实在三楼的下水管道内发现了少量的氟烷以及氟烷分解后的氢卤酸。同时,也检测出了一些乙酸的成分,这是乙醚分解后产生的物质之一。由此可以推断,三楼的卫生间地漏是有可能作为投毒的通道之一的,其成分应该是大剂量的乙醚和氟烷的混合物。”
老毕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老赵在服毒之前就已经被人迷倒了吗?可据我所知,吸入式麻醉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起效。在医院的麻醉科,即便是用最有麻醉效果的七氟烷,在专业的仪器配合下,也需要三十秒到一分钟才能让人进入意识丧失期。老赵可是个缉毒警,警惕性应该很高。乙醚那么刺鼻的味道,他如果闻到,难道不会马上离开吗?怎么会被人迷倒呢?”
张昭拿出来另外一份检验报告,说道:“你说得有道理,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我很久。首先是乙醚有刺激性的味道。正常人闻到这种味道,会下意识地寻找并且离开气味的来源。如果找不到,也会开窗通风。这种吸入式的麻药是通过肺来传导,一旦浓度降低,就完全起不到麻醉的效果。但是,老赵家的卫生间处于房间的中间,三面是墙,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如果通过输送泵,用乙醚和氟烷的超剂量的混合物注入,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出现中毒现象,比如意识模糊、嗜睡等等。
“他们完全不需要让老赵失去意识,只需要让老赵失去行动能力就可以了。我随后用小白鼠进行了试验。五只小白鼠在大剂量的封闭试验下,都在三十秒内就失去了活动能力,甚至发生了呕吐、体温下降和呼吸不规则的现象。”
说着,他就把报告递给了老毕。
张昭接着说道:“老赵有严重的痛风,即便他发现了异常,行动也受限。一旦失去了活动能力,那么在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失去意识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后,他拿出来另外一封报告说道:“我们在老赵的脂肪组织中检验到了氟烷的成分,而且从肝脏中检验出了三氟乙酸钠的成分。这是氟烷在人体内的主要代谢物。结合上一份尸检报告,他体内有超剂量的乙醚,可以证明在他服下氰化物之前,确实有被乙醚和氟烷的混合物袭击过。从含量来看,我们做的小白鼠试验,从失去行动能力到意识模糊都在一分钟内完成。这样一来,老赵的自杀推论是不能被确定的,至少现在有其他可能。”
颜素问道:“化粪池和姜军家里采集到的证据有什么发现吗?”
“化粪池的搜集工作今天早上六点才完成,目前DNA结果并没有出来。但是,现场血液鉴定倒是出来了。就从出血量和现场采集到的人体组织对比来看,高度怀疑有分尸作案的可能。而且高度怀疑死者是姜军,因为在姜军家小区的监控中没有看到他出来的痕迹。根据现场勘验,我们推测,被害人在他家小区被害,然后被碎尸处理了。”张昭说道。
颜素此时将审讯向成才的笔录递给了张昭,他坐下后仔细地看了一遍,脸色略微有些难看。
沉默了几秒后,他抬头说道:“对方不只要置老赵于死地,而且还要否定他的工作。如果老赵不是被害,而是自杀的话,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打乱目前我们局对粉冰案的侦查节奏。毕竟,老赵要是出事了,他查到的东西的公正性会受到影响。”
老毕皱眉问道:“这录音呢?”
他说完,看张昭的眼神不善,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有了这份录音,即便能证明老赵不是自杀,但是依旧不能证明他没有问题。关键是现在有两个证人,有赃款,有证物,而且两个关键的涉案人一个死了、一个失踪。我们得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
张昭失神地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渐渐迷离了起来。老毕刚要说话,颜素就朝着他摆摆手。
片刻后,张昭回过神来,说道:“那我先说说我的假设。第一,老赵确实有问题,就如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线索一样。第二,老赵没有问题,这是对方的一次补救行动。我的假设是,姜军是老赵的线人,如果这样推测的话,老赵通过姜军查到了粉冰的线索。对方发觉,开始反攻。他们杀了姜军和老赵,彼此嫁祸,对两个人都栽赃陷害。这样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首先,人证丁奇是个涉毒人员。他说他是姜军的马仔,谁能证明?同理,向成才说他和姜军关系匪浅,又有谁能证明?至于这段录音,现在造假技术很高明,合成或者恶意拼接都是有可能的。毕竟,没有影像资料。老赵是个缉毒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就算是他想通过毒品赚钱,他应该也不会和吸毒人员合作。因为他太清楚了,这些人毒瘾发作的时候,是没有底线和人性的。
“我推测,问题还就是出在丁奇身上。因为先是姜军供出了他,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他应该知道核心秘密。这两个人同时构陷老赵,我觉得无非是他们受到了毒枭的威胁和利诱。我们可以在这个方向做点工作。”
颜素说道:“昨天查看监控的时候,在姜军家小区发现了三个可疑的人。当时,我们发现他们乘坐一辆本田轿车离开。虽然有意涂改了牌照,但是结合监控和车管所的排查,还是查到了车主的信息。
“他名叫王汉超,外号小超哥。今年31岁,有过寻衅滋事和涉黑的前科。我让江之永上午去当地派出所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以前他在火车站当小混混,名气并不大。后来被判刑出狱后就离开了A市。目前,我们已经发了协查通告,正在寻找这个人的下落。另外,根据段玉芳家小区的监控,9日那天出现在段玉芳家附近的也是王汉超。”
散会后,张昭和杜馨笙联系了一下小东关派出所,知道周如意已经转到了看守所。两个人便去了看守所,向周如意了解向成才的情况。
简单地询问后,张昭内心有了一些判断。周如意和向成才虽然认识很早,但是到了这个岁数,两个人深陷毒瘾之中,所谓的感情早就荡然无存,在一起更多的是为了各取所需过日子罢了。
对于家中发现的20多克的毒品,周如意只认领了五六克以及一些大麻。用她的说法,哪个卖毒品的黄牛敢一次性给你这么多毒品?除非那个黄牛不想活了。剩下的毒品根据周如意的供述,基本都是向成才这段时间零零散散带回来没有吸完剩下的。
她说,向成才最近认识了几个南方人,出手阔绰。自从向成才认识了他们,毒品和钱就从来没有缺过。她也知道这帮人肯定不是正经来路,但是只要有她吸的,她也懒得去管他。至于向成才最近在做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几天都不回家。
随后,张昭询问姜军及丁奇的事情。周如意也坦然地告诉他,姜军和向成才认识确实很早,这一点她能证明。但是,据她所知,姜军根本不是什么老大,而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社会闲散人员。
根据周如意的描述,六年前因为女朋友吸毒过量死亡,姜军丢了工作,加上他母亲为了逼他戒毒,坠楼自杀,一系列变故之下,他的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强戒结束后,他倒是戒了一段时间的毒品,但是没多久就又复吸了。她经常在他家里居住,对他十分熟悉。
关于丁奇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丁奇在很早之前,就跟着宁涛混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吸毒,被宁涛赶走了。这人做了一段时间的黄牛。也是那个时候,她和向成才认识了他。
她说,丁奇这个人十分吝啬奸猾,信誉也不好。别人卖的冰毒也掺东西,比如冰糖、头疼粉之类的东西。但是,他就很过分,掺假的比例甚至能到一多半以上,有时候干脆就卖假货。因为在A市实在混不下去了,他几年前就离开了这里,去南方讨生活,之后就没见过。
随后,张昭又问她,向成才除了往家里带过毒品,给过她钱以外,有没有在家里藏别的东西。或者,他平时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
周如意冷笑着告诉他:“平时穷得饭都吃不起,怎么可能有闲钱藏起来呢?”
至于最近向成才突然有了钱,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向成才没跟她说过,她也没问。不过,她倒是提供了一个有意思的线索:向成才这段时间有了钱,天天泡在网吧玩,毒瘾犯了才回来抽几口。
但是11日那天早上他背着一个袋子,神秘兮兮的,说是要回老家一趟。昨天下午向成才回来的,袋子不见了,人又去了网吧上网。
从看守所出来,根据周如意供述的情况,张昭他们开车直接到L县去查明情况。
张昭推测,向成才这种瘾君子,想要打动他,无非是威逼利诱。他让杜馨笙去查了向成才的银行账户信息,基本没有存款。张昭分析,向成才的文化程度不高,在毒瘾和赌博的影响下,应该也不会主动去理财或者投资,最大的可能是把赃款给藏起来。
到了L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找到了当地派出所的同志之后,由他们带着到了向成才的老家。
向成才的老家是县区城关的一个独院。家里长辈去世后就已经空置,所以十分破败,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进入院子后,张昭一眼就看到原来在小院中央的菜园子,本来应该被荒草覆盖,但是有一片地方的荒草倒伏严重。
他蹲下来,用手将草拨开,马上看到土壤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这明显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于是,民警们借来铁锹,挖了大概不到半米,就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将袋子拎出来后,感觉死沉死沉的。打开后,看到里面装了二十多公斤的粉冰和十根(每根100克)金条。这些金条折合成人民币有三十五万左右,算上这二十多公斤的粉冰,足够打动向成才做一切事情了。
张昭回到A市,将证据交给了市局后,直接去了古玩街,准备为攻破向成才做最后的准备。
而另外一边,颜素和江之永正试图通过技侦手段找到王汉超。
王汉超已将机卡分离,说明他颇有些反侦查意识。不过,那辆本田轿车却是这个案子最大的线索。虽然他们做了足够的伪装,但是在市区内遍布监控的条件下,只要耗费点力气,总能找到那辆车的蛛丝马迹。
在一下午的追踪搜查下,最后那辆车消失的位置被确定在阳曲县附近。此时,颜素突然有些莫名地怀念老赵。她和老赵相比,算是年轻的警察,正好经历了公安系统从传统侦查手段到科技侦查手段的转型。用老赵的话说,离开了技侦和监控,他们这些年轻警察基本都不会办案了。
颜素也是承认这一点的,现在他们办案确实太依靠技术后勤了。在老一辈警察中,因为当年技术手段限制,为了办案大量地动用线人。尤其是刑侦和缉毒口的警察,没有了线人的线报,很难马上找到线索。尤其是在搜捕阶段,茫茫天地,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即便是现在的条件下,最难的依旧是找人。而那些线人大部分都是混迹于灰色地带或者干脆就是罪犯,所以人常说,警察得黑白通吃才能工作。
她工作之后,师父也给她遗留了一笔宝贵的财富,那就是师父手里的线人。她也曾经动用过线人破案,只是后来她渐渐地发现,警察和线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灰色关系。一方面,警察为了办案需要通过线人给他们提供线索;而另一方面,这些线人又想通过警察的庇佑来达到他们的某些不正当的目的。看似是一种双赢的结果,其实对双方而言,都十分危险。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警察希望利用线人破案,而线人希望警察用手里的权力给他们提供便利,这其中就有了交易。
这些年,在反腐扫黑的高压下,因为有意无意充当了犯罪分子的保护伞而倒下的警察也有不少,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他们的线人拉拢腐蚀或者借着警察的名号招摇过市,为自己谋利。所以,颜素渐渐地遗弃了使用线人的办法来破案。毕竟,区分黑和白太难了,守住警服上的深蓝要相对简单点。
八点左右,颜素和江之永到了那辆本田车消失的路段。这里是一个煤矿工业区,路上到处都是重型货车,而且不远处全是厂矿,岔路众多。她拿起手机给附近派出所打了电话,想寻求他们的帮忙。派出所的同志半个小时后抵达了现场,然后,跟他们一起寻找那辆嫌疑车。十点左右,终于在一家电石厂的停车场里找到了那辆车。
派出所的同志刚要去找车主,便被颜素拦住了。
因为从目前来看,这是一个团伙作案,团队成员除了向成才和丁奇以外,还有至少四个人。现在进去,万一有漏网的人,一定会打草惊蛇。除此之外,这些人精心布局来杀害老赵,也不是为了脱罪那么简单。他们的身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惊天大案。
于是,她和魏长河先汇报了一下,顺便请求增援。现在,她的思路是放长线钓大鱼,先对目标车辆和王汉超进行监控,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张昭和杜馨笙来到了看守所,开始提审向成才。
等见到向成才的时候,他整个人在毒瘾的折磨下,已经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瘫坐在审讯椅上。此时已经是十月,天气转冷。但是,他的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衣衫都被浸透了。除了不停地打着哈欠,还如同重感冒一样流泪涕涎。
张昭进来之前,让杜馨笙和看守所的民警要了两根烟,于是,把其中一根点上递给了他。向成才接过香烟后,狠狠地抽了几口。但是,香烟并不能缓解他的毒瘾,相反让他更加难受。当一根烟抽完后,他就像屁股下有钉子一般扭来扭去,而这一切张昭都冷眼看着。
虽然张昭是个法医,但是作为警察和涉毒人员打交道是日常工作。其他的不说,只说这些涉毒人员为了吸毒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故事,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有太多自大而且自以为是的人以为他能战胜毒瘾,结果这么多年看下来,几乎没有人能战胜毒瘾。绝大部分都会复吸,而且复吸的念头会一直伴随终生。即便戒毒一辈子,到了弥留之际,依旧想来一口的大有人在。
所以,当有人递给你毒品时,最好的办法是拒绝并且报警。千万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因为我们都是凡人,很难抵挡得住毒品的诱惑。
过了一个多小时,向成才似乎才缓过来一些,最起码精神看上去正常了一点。张昭这才开始了审讯。
展开程序之后,他直接说道:“我想上一轮审讯,该问的你都回答了。我也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说完,他就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一个包,然后拉开了拉链,将里面的冰毒和金条尽数都摆到了桌子上,并且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个包。”
杜馨笙看到这里有些愣住了,虽然她参与的审讯比较少,但是她也明白审讯其实就是和嫌疑人博弈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类似于打牌,大家都会把底牌藏在心里。一直到了对方快扛不住的时候,才会把底牌亮出来。这样往往能够一击毙命,直接穿透对方的心理防线。
但是,张昭今天的问法,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如同斗地主,一上来就把王炸和四个二当四带二打了出去。向成才只要不傻,说这东西跟他没关系,便能轻轻松松推得一干二净。虽然现在有周如意的口供,但是毕竟没有监控,而且她也不知道包里是什么东西,也无法证明这个包就是向成才的。那么,接下来的情况就十分被动了。
果然,向成才看到那个包后,瞳孔陡然一缩,马上就坐直了身体,显然十分错愕。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说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昭又问道:“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不要紧。我觉得你应该也不认识这个包。对此,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向成才的神情很复杂,因为包里的东西太危险了。其他的不说,就那些冰毒,都够枪毙他十几次了,傻子才会承认这东西是自己的。可这些东西又是自己拿命换来的,如今眼睁睁看着落到了警察手里,完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大起大落的挫败感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张昭也不以为意,将其中的一根金条拿到手中,然后掂量了几下,慢慢地走到了向成才的旁边,对着他说道:“这是某银行发行的投资金条。按照目前的行情,一根大概能兑换三万五千块钱。”
说完,他用力地将手里的金条砸到了地上。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完全猝不及防。杜馨笙甚至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就看到金条断裂成两截,躺在了地上。这可是证据,损坏证据是要追究责任的。
当即,她起身说道:“师哥,你这是干什么?”
张昭没有理她,而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金条,扔到了向成才的面前。向成才看到这根金条后,脸色陡然一变。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张昭,然后又看着桌子上的半根金条,过了足足有十多秒的工夫才冷静了下来。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现了一抹怒色。
张昭转身回去,又拿起来一根金条,然后同样用力一摔,金条再次应声而断。他继续捡起来扔到了桌子上。在随后的两分钟的时间内,十根金条尽数被摔断。而此时向成才看到那一根又一根的半截“金条”,陷入了沉默之中,脸色无比阴沉。
张昭说道:“做工有些粗糙,里面全灌了铅。外面是镀金,看上去是金条,但实际上一文不值。”
张昭转身,又拿起一袋冰毒,走到了向成才面前,直接撕裂了包装袋,两公斤的冰毒“哗啦啦”地洒落在他的面前。
然后,张昭随便捡起一块说道:“你虽然经常吸毒,却对这种毒品不了解。冰毒之所以叫冰毒,是因为它结晶后和冰糖十分相似。其实,搞笑的是纯粹的甲基苯丙胺是油状液态的,不利于运输,而这种粉冰是故意掺杂了一部分二亚甲双氧甲基安非他明和氯胺酮来降低它的浓度而形成结晶体,可以说是非法合成冰毒的巅峰之作。纯度之高,世所罕见。更重要的是它有三种成分,一份价钱三倍的快乐,曾经一度风靡世界,引起了国际禁毒组织和国际刑警的高度重视。相信你已经试过了,现在想不想再尝尝?”
向成才当即吞咽了一口口水。张昭捡起一块“金条”,将桌子上的一颗冰毒碾碎,然后用手指拈起一点,直接塞进了向成才的嘴里。一旁的杜馨笙都已经看傻了,立马喊道:“师哥,你是真疯了吗?”
张昭根本不管,然后又拿起一些冰毒喂给了向成才,一边喂还一边说:“实在抱歉,这里没有冰壶,你就凑合着直接吃吧。”
向成才吃了两口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瞪着眼睛看着张昭,想说什么但是脑子有点混乱,语无伦次地说道:“甜,这么甜?他妈的,骗我?怎么搞的?这是怎么回事?”
张昭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了那些物证前,又撕裂了一袋冰毒,然后倒在了桌子上。随手捡起较大的一颗,直接塞到了向成才的嘴里。向成才吃了两口,直接吐了出来。他显得怒气冲冲,不过审讯椅限制了他的活动。饶是如此,他奋力地挣扎,将椅子弄得“哐当哐当”地乱响。
他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些骗子,不得好死。放老子出去,老子要跟他们拼命……”
张昭此时看了杜馨笙一眼。她刚才都感觉如同做梦一样,现在才有些恍然大悟,马上开始做笔录。
张昭等向成才慢慢平静下来后,说道:“我们已经锁定了王汉超。事到如今,我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你兜圈子。我就跟你说点实在的。赵队长的死一定和丁奇有直接关系,而王汉超也一定知情。我们已经锁定了他,所以他的落网是迟早的事情。而你和你的团伙成员构陷赵队长畏罪自杀的把戏,真的是破绽百出。
“比如那封遗书,又比如你的录音证据,其实都是伪造的。而且我们已经知道,他是被乙醚和氟烷混合物迷晕后再被你们灌下氰化物杀死的。赵队长现在不是自杀,那么你们构陷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构陷杀害警察,将他的线人杀死碎尸,向成才,你们疯了吗?”
向成才听到这里,脸上已经有了惧色。
张昭继续说道:“那我现在给你分析分析你的处境。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不管你是否参与了杀害姜军和赵队长的案子,你都是他们的共犯。因为你现在根本说不清楚你到底参与了没有,你也根本没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而像你们这样构陷警察、杀人碎尸,手段之残忍,情节之恶劣,一定会被重判。我虽然不是律师,但是像你这种从犯,最少也是个无期起步。当然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现在呢?你就如同傻子一般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所以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跟我们合作,争取立功表现。第二,继续冥顽不灵,抱着侥幸心理跟我们对抗到最后。等他们全部落网后,你必死无疑。而且如果你的运气不好,我们抓捕失败,让他们侥幸逃脱,那么你作为最后见过姜军的嫌疑人,而且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你知道,结果是如何的。他们是彻彻底底地把你耍了,让你当替罪羊。而你还傻呵呵地给他们打掩护,构陷警察。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己好好想想。”
向成才明显有些慌了,当即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人?”
张昭回到了座位上,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第一,你是最后见过姜军的人里唯一落网的。在姜军家的现场,到处都有你的指纹和毛发。你还有作案时间。第二,你最近突然有钱。我问你,你能说清楚这些钱的来源吗?当然,你会说这是大街上捡的。但是,我们可以说这是杀害姜军的动机。第三,你和丁奇的供词内容都指向了赵队的案子,而如今已经能证明赵队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人谋杀。你觉得我们跟你一样是傻子吗?第四,也是最重要的……”说
到这里,张昭合上了笔记本,故作正经地起身道:“算了,跟你这种人说这些都是浪费时间。我还好心想为你洗脱冤屈,你自己冥顽不灵,我这是何苦呢?等王汉超他们落网了,我猜他们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你身上。毕竟你这么傻,他们怕什么。能把姜军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人都说成是江湖大哥,我相信你也一定是他们心目中的带头大哥。”
向成才看着张昭要走,似乎回过味来,当即喊道:“等等,我没有杀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