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车祸,女儿失踪,梁化凤的遭遇让人同情,张昭却敏锐地发现这个女人在说谎。一场试探后,梁化凤果然道出了事实:一切都是他们自导自演的阴谋。然而,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一帮训练有素的匪徒,提前得知了任仁光的逃跑计划,布局截胡。女儿是真的失踪了,任仁光也真的遭到了不测。
直到任仁光的尸体被发现,警方才意识到,大家遇上了硬茬——这种杀手,国外有个名称叫做L.D.S.K,就是远距离射击连环杀手。
他们会先让你逃命,然后在你挣扎求生的时候,轻描淡写地给出致命一击。
小店分局刑侦的同事们在快八点的时候赶到了现场。
出勤的法医吴志力以及痕迹勘验的同事大多都认识张昭,于是张昭和江之永跟着他们一起勘验现场。
经过简单的勘验,任仁河尸斑形成显著、指压不褪色。尸僵达到了高峰,而且角膜混浊加重,瞳孔可见。不过,表面有了小皱褶,最后结合肛温,大致判断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零点到一点之间。死亡原因还要等到尸体解剖后方能确定,经过体表伤情勘验,虽然他的头颅、手臂有多处挫伤和棍棒伤,不过都不严重,应该不是致命伤。
这些伤口能够说明他生前和人发生过激烈搏斗,尤其是手臂上的挫伤和棍棒伤,能够看出来他抵抗的意图十分明显。
他的致命伤在后背,看伤口的形状很好判断,应该是枪伤。
吴志力这些年遇到的枪击案很少,一时间有些发懵,他小声地问道:“张法医,看出来什么没?”
张昭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口,说道:“枪弹的主要杀伤力来源于侵彻力和停止力。弹孔位置在第四、第五节胸椎附近,呈现椭圆形。翻过来看到子弹贯通了胸腔,在胸前留下较大撕裂创面。而后背又没有烟晕和药粒文身,说明射击距离较远,排除自杀。而伤口的擦拭轮还十分明显,间接说明子弹打入人体后能量还很大。在类似于四十五度的夹角进入人体,子弹受到了人体内脏以及骨骼的阻挡,但依旧在射创管的出口形成了撕裂伤。
“子弹进入人体后的瞬时空腔和压力波把肺和气管以及血管撕裂。我要是推测得没错,对方手里很有可能是一把制式武器,步枪和突击步枪都有可能。弹头还在体内,应该能认定射击枪械。”
颜素问道:“射击角度呢?”
张昭站到路旁,利用正弦推算法简单地算了一下,然后伸手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当下,颜素打着手电,带着人朝着那个方向去找弹壳,以便确定开枪位置。结果,在三十米外的一块拐弯处的玉米地里找到了弹壳。
一看弹壳,她的脸色陡然一变。这是一枚7.62毫米口径子弹的弹壳。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它的产量太大了,而主要使用枪械就是鼎鼎大名的AK47突击步枪。
难怪任仁河身上的伤口会那么触目惊心。她在部队的时候,就听她的指导员说过,7.62毫米口径的步枪子弹以850米/秒的速度射穿人体之后,射入点皮肤上会留下一个直径不到1厘米的小口,而弹头在经过身体时形成的巨大力量会震伤脏器,然后以570米/秒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弹伤口直径有可能达到12厘米以上。
而让颜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死亡时间看是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射击距离三十米开外,而且路况复杂,黑灯瞎火的,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凶手是如何做到一枪毙命的?即便是她,也没有这个把握。
看来,这次是真的遇到硬茬子了。
当下,她就为任仁光的两个女儿无比担心。因为那可不是一些普通绑匪,而是训练有素,有过实战经验的悍匪。她心里不由得为任仁光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是晚上,现场勘验的条件不好,大家都在汽车灯光的照明下开展工作,进度缓慢。
颜素跟老耿打听了一下,这条路直通前方的208国道,是栗家岭出入的两条路之一。此时的她主要是不确定对方是绑匪还是真的如同张昭推测的围猎者。如果是后者,对方不是冲着钱来的,一晚上的时间顺着国道能跑两三个省,弄得他们现在十分被动。而且到目前为止,对方还没有提出赎金等要求。这都让她感到十分不安。
正在发愁的时候,突然有一辆车闪着警灯停在了远处。只见老赵拖着蹒跚的步履,从车上下来,看似疲惫已极。这倒是让颜素颇为意外。两个人一见面,她就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任仁光和栗枉毅有下落了吗?”
老赵一屁股坐在路牙上,然后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两口,说道:“别提了。在老秦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听张昭的提示就找到了那辆车的轨迹。确实是用了一点小伎俩,就把我们给晃了。那辆车在市里一直兜圈子,十一点左右到了小店区后就又没影子了。查了好久才知道,这小子又是故技重施,再换了一套牌照,就直奔刘家堡了,然后我们又跟丢了。刚才给老耿打电话,才知道你们也在这里。”
颜素一想也正常,梁化凤说任仁光打算带着孩子们离开。那这里隐蔽而且偏僻,路况又复杂,交通还便利,是个碰头的好地方。不出意外,任仁光应该在这里接上女儿们,然后想办法离开。只不过,任仁光的车十一点左右到了小店,到这里少说得一个半小时。等到他来了,从任仁河的死亡时间来看,估计那帮人早跑没影了。
只是刚想到这里,她突然激灵了一下。
那些绑匪会不会把第二封勒索信放到了出事的民房里?任仁光是不是已经看到信了?又或者他们在民房里埋伏,等候任仁光到来,然后来个一网打尽?
此时,张昭和江之永走了过来,现场勘验基本完成。
颜素分析,既然这些绑匪已经无从查找,那眼下只能从任仁河的死看看有没有线索。
张昭看到老赵也在这里,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和老赵交流了几句,弄清楚情况后,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虽然刚过“五一”,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凉意。
颜素看到张昭似乎又进入了那种入定一般的状态,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发现。
等他的眼睛开始活动的时候,她就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肆虐型杀手大部分都喜欢看到被害人死亡前痛苦的表情,所以他们大多采用近距离击杀。而这个案子和前两个绑架案的被害人,致命伤都是被人远距离枪杀的。”张昭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就是说,你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颜素问道。
他摇摇头道:“并不是。前两个绑架案的卷宗我看过,从现场看,她们都跑了一段距离。其中一个女孩跌跌撞撞跑了足足五百多米,所以一路上都留下了身上的血迹。刚才勘验任仁河的现场也是一样的。痕迹勘验组从你捡到弹壳那里再向前一百多米的地方,还能看到地上零星的血迹。说明这段路上,任仁河处于一个逃命的状态。这和另外两个案子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辙,枪法精准、远距离击杀,并且有意看他们逃亡时候的样子。”
颜素此时才明白,张昭嘴里说他们是围猎者的含义是什么意思了。
张昭继续说道:“这种杀手,国外有个名称叫做L.D.S.K,就是远距离射击连环杀手。他们比较特殊,通常不会和受害者建立某种联系。一般来说,他们大部分都是有过系统的军事训练的人员。可这种人性格偏执,往往不合群。而且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作案,现在突然出现,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温道全的影子。这也是他常用的伎俩。
“帮人就是冲着任仁光来的。绑架他的女儿都是其次的事情,为的就是控制任仁光。而且我觉得,这些绑匪了解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比我们都提前知道了任仁光的逃亡计划。这个人,应该就是任仁光身边的人。”
老赵一拍大腿道:“说得没错。我们三班倒布控这小子,而且有两队人马,基本是360度无死角了。我们都没察觉任仁光突然有逃跑的意图,对方怎么会知道呢?确实太巧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颜素匆匆地抵达任仁光的投资公司。
这天一早,经过法医中心加班加点后也终于把检验结果送到了。
车祸现场的尸体并不是任仁光,这和张昭推测的一样。
而昨天在栗家岭发现的血迹中,除了有任仁河的血液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这倒是一个意外发现。
同时,在昨晚出事的那间民房内发现了任仁光两个女儿的指纹,那辆大众轿车内也发现了她们的毛发,绑架信上的血迹和大女儿一致。至于绑匪的下落,他们调看栗家岭附近所有的监控,因为那里有大量的盲区,至今还没找到可疑的迹象。
张昭此时还在事故科对那辆事故车进行技术鉴定,想知道那辆车突然翻落沟里发生爆炸的原因。老邢则对梁化凤进行询问,毕竟任仁光被人截胡大概率是身边的人干的——即便不是对方做的,也十有八九给绑匪通风报信了。不然,那帮人不可能知道任仁光行动的准确时间。
通过聊天得知,梁化凤和任仁光的感情并不好,所以对他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至于任仁光公司的事情,她则是一问三不知。反正,他给她的钱够花,她也懒得去问。两个人分床睡都有十几年了,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女儿,她估计任仁光都不会回家看她一眼。
不过,任仁光和两个女儿的感情极好,将她们当作掌上明珠一般。这帮绑匪也是打蛇打七寸,难怪任仁光跑路都只带上自己的女儿,反而把老婆留下来打掩护。
从目前手里的资料看,这个任仁光早些年并没有什么理财投资的履历,初中学历,公司是2014年才成立的。在这之前,他是一个从事灰色产业,也就是俗称从事玩洗唱牌或者催债放贷之类的有些涉黑背景的江湖人,和周彪的情况极为类似。
他有过案底,1996年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而如今短短几年,他已经坐拥数十亿的资产。其中,国内的投资并不多,但是选中的都是一些高科技产业,比如手机应用研发、半导体电子产业以及新型互联网公司等。其主要的投资都在海外,比如瑞士、新加坡,甚至是卢旺达等。这些地方都有一个洗钱的天堂,叫做自由港。
颜素猜测,秦儒之所以没有马上控制任仁光,就是因为他手里的钱在这些自由港内洗白,而这种跨境洗钱活动,采集证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颜素进入公司后,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经侦的人也在这里。跟同事们了解情况才知道,任仁光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一直抽调公司的资金。一直到任仁光失踪之前的那几天,公司账面上已经没剩什么钱了。员工的工资也有两个月没有发,如今伴随着任仁光和一众高管的失踪,公司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除了任仁光之外,公司有三个高管也不在公司。其中之一是总经理樊灿星,另外两个高管,一个是财务总监杨婷,另一个是分管行政的副总经理宋雷军。通过对公司员工的走访得知,这三个人基本是任仁光的心腹。当然还有栗枉毅,基本和任仁光形影不离。
樊灿星比较神秘,听员工说公司的运营基本都是樊灿星在操控。宋雷军是任仁光的发小,公司都说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栗枉毅比较简单,是任仁光的马仔。而杨婷则是樊灿星的情妇,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公司里都这么传。
颜素随后在人事部门找到了这三个人的履历,看了一下。樊灿星和杨婷的履历就比较耀眼。
樊灿星今年46岁,国外名牌大学财经系毕业。然后,在国外的证券公司一路做到了部门主管。任仁光创立这家公司的时候,他作为股东加入。这点就十分可疑。按理说,以他的履历,在国外干得那么好,即便回国也能去更好的公司,为何会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任仁光一起联手开这家公司呢?
至于杨婷,她也是国外名牌大学财经系的高材生,先在巴黎的财务公司从业五年,一路从实习生干到了部门主管。然后,又跳槽到了另外一家证券公司当高管两年。任仁光的公司成立一年后,她才进入,在财务总监的位置上一直干到了现在。
宋雷军的履历十分简单,只有进入公司之后的任命,之前的履历一概没有。
颜素推测,他们公司的高管基本都在被监控的状态中。毕竟,任仁光就算是有三头六臂,粉冰案那么大的资金流量,凭借他一个外行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操控的。
她向老赵求证了一下,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杨婷在一个月前就去了新加坡,至今未归。樊灿星在4月27日摆脱了他们的监控,目前还在找这个人。宋雷军和任仁光在同一个晚上摆脱了他们的监控,目前下落不明。
挂断电话后,她下意识地明白秦儒为何紧急把他们调回来了。只是可惜老赵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昨天晚上他在老耿的陪同下反复地寻找那辆路虎的下落。那辆车在进入刘家堡的一段监控盲区后,就再没出现过。他手里的这条线索基本断了。
此时,他正在等张昭,看看从发生车祸的那辆车的勘验上,能不能再找点线索出来。
让颜素此时真正焦虑的是绑匪到如今都没有向任仁光提出任何要求。而她判断任仁光现在也应该是安全的。
因为如果前天晚上绑匪劫走了任仁光的女儿后,在栗家岭等他并且拿住了他或者把绑架信放在栗家岭的民房,那么昨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收到绑匪的绑架信才对。这样做,完全是多此一举。他们的目标是任仁光,根本没必要去通知梁化凤,那封信其实是给任仁光看的。
同时也说明,前天晚上他们并没有见到任仁光。其次,他们这是在向警方赤裸裸地挑衅,符合张昭对他们的侧写。
根据老赵提供的信息,樊灿星的个人信息都是假的。宋雷军的家就在A市,妻儿都在控制中。如今手里全无线索,无论是任仁光还是绑匪。目前可以肯定,任仁光的出逃是有计划的,从他身边的核心人员就能看出来。只不过,当时没引起他们的重视。最主要的是,他们此时手里还没有任仁光参与粉冰案的直接证据。所以,当杨婷离开的时候,他们毫无办法。
至此,整个案子数条线都陷入了僵局。
此时的张昭正在事故科的停车场,在一个封闭的工棚内,那辆基本被烧得只剩下车架的路虎正在一点点地被拆解。车架上的燃烧残留物已经被拿去分析,目前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张昭觉得,十之八九不是车祸导致的油箱泄漏引发的爆炸。
首先,汽车油箱泄漏引发爆炸的条件十分苛刻。虽然汽油的闪点很低,但是爆炸的先决条件是气体或蒸汽的剧烈膨胀现象。汽油挥发后到了一定浓度且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才会爆炸,在野外只会引发剧烈的燃烧。这就好比火药在没有做成炮仗前点燃也只会燃烧一样。
其次,结合现场报警人的描述,车辆侧翻后起火又马上发生爆炸,这点基本也否决了汽油爆炸的可能。侧翻后起火确实有可能引发爆炸,但是一般都会在几分钟之后,因为那是轮胎的橡胶承受不了高温发生的爆炸,这种翻车后的爆炸场面基本只有影视作品里才会有。
昨天现场勘验的同事们把车爆炸后辐射范围内的可疑物都摆放在了地面上,伴随着车内被拆解的零件越来越多,张昭蹲在一侧一件一件地分辨。毕竟,一辆车内的材质众多,要人工慢慢地区分。
但是没多久,他就在一堆垃圾中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物品。
老赵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些电池外皮、填充料、导线的残段等物品。这些东西看上去都有冲击、软化、撕裂和灼烧的痕迹。随后,张昭拿起一截黑乎乎的残片,其断口呈现毛绒状。
张昭说道:“这是爆炸物的捆绑物。送去化验吧,应该能知道是什么爆炸物。”
随后,他又继续埋头寻找。
伴随着整个车的拆解完成,车内的各种零件和其他物品摆了满满的一地。老赵看到张昭蹲在车的轮毂边上,看了又看。地上摆着五个轮毂,其中一个是备胎轮毂。他看着其中一个轮毂,轮辋和胎座圈都有缺失的痕迹,断口有融化崩裂的迹象。其余四个轮毂虽然略微变形,但是相对完整。张昭回头问了一下,这个轮毂是从右侧前轮拆卸下来的。
按照事故科勘验现场的判定依据,该车是右前轮爆胎引发的车辆失控,撞到了一侧的隔离带,然后翻下了山崖。按照常理,既然已经爆胎,那么轮胎内已经没有气压,也不应该发生爆炸才对,怎么可能把轮毂炸成这样?
于是,张昭起身在这个轮毂遗留物那里寻找了起来。片刻后,他在轮胎的燃烧物里找到了一截没有被完全熔化的电子板残片和一些导线,以及很小的钢制盖帽之类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基本可以确定车辆爆胎不是意外事故,而是通过轮胎内的爆炸物人为导致车轮爆裂。那片没有完全熔化的电路板因为在外面轮胎橡胶的包裹下,保存得相对完整。那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钢制盖帽则是雷管的盖帽。
张昭推测,这电路板应该是一种遥控装置的器件。从现场轮胎燃烧残留物以及电路板和其他爆炸装置推断,这种遥控爆炸物的操纵距离应该不会太远。于是,他还原了一下车祸的经过。
车辆应该是在行驶的路上被人遥控爆胎,然后失控,冲下山崖。当嫌疑人看到车子冲下去之后,再次通过遥控引发藏在车内的炸药爆炸。爆炸物在助燃剂的帮助下,迅速引发了大火。
很显然,嫌疑人企图对车内的人进行毁尸灭迹,以此来达到他瞒天过海的目的。
想到这里,张昭回头对老赵说道:“我想,我知道怎么去找他们了。”
张昭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案发现场。那里位于108国道上,因为四周山势陡峭,所以比较荒凉。他们选择那里,一定提前去踩过点。估计当时任仁光就在另外一辆车里,亲手按下了遥控装置,让车爆炸。虽然他们一定用电子狗提前探查过这里的监控,不过他们还是百密一疏。
电子狗虽然能避开大部分的交通监控,但是像这样的路段,本身因为地势的原因不会有岔口,所以公安系统会在这种路段设立治安卡口。有治安卡口的话,大概率会有安防监控。
张昭转身问道:“赵队,你打听下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治安卡口有多远?”
老赵马上去打电话联系。几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说道:“距离案发现场一公里左右有一个治安卡口。”
张昭把他的思路跟老赵一讲,当下两个人直奔监控中心。
经过了一番查询,果然有了发现。因为那段路相对封闭,没有其他岔路,治安卡口在案发现场之前三一公里左右。而道路因为地势的原因,两个方向是封闭的,他们作案后一定会经过那个卡口。
在4日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的监控画面中,有一辆厢式货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辆车的司机是栗枉毅,通过监控还原高清图像后,本以为副驾上的人应该是任仁光,结果却出乎了张昭的意料,那个人竟然是失踪了好几天的樊灿星。
张昭因为和老赵联络得较多,所以对任仁光的公司内部情况比较了解。他知道,任仁光本身是没有这个才能运营这样的投资公司的。所以,樊灿星及杨婷才是他们公司真正的核心成员。至于任仁光在其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老谋深算的温道全既然会选中他,想必他也不应该是个草包才对。如果樊灿星参与其中,无疑会让整个案子都变得复杂起来。
老赵马上联系人,通过监控去盘查那辆厢式货车,最后确定是在良镇附近的监控上失踪的。不过,那么大一个目标,应该能够找到。当下,他让人联系附近派出所去协查,他和张昭也准备动身前往。结果,刚走半个小时,附近派出所就告诉他们,车已经找到了,就停在良镇前方的国道旁,车内没人。辛辛苦苦找到的这条线,一下又断了。
此时,颜素打来了电话,说秦儒让他们都回市局一趟,开一个碰头会。张昭让老赵把车祸现场尸体的DNA和宋雷军比对一下。如今,已确定死者不是任仁光,而杨婷是个女的,樊灿星出现在案发现场之后,就剩下宋雷军还没动静。根据尸体骨头推断的身高,和宋雷军高度接近,这点比较可疑。
颜素匆匆回到市局,她本来想再去宋雷军家看看,想挖掘一些被遗漏掉的线索。因为宋雷军有家有业,比起樊灿星和杨婷,他搞这种有预谋的失踪,怎么也会有些蛛丝马迹的。进入了会议室,她就看到了魏长河、陆广和秦儒都在里面。同时,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警察。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小店分局刑侦大队的教导员叶建新,另外一个人看着很面生。
片刻的工夫,老赵和张昭以及老邢等人也进入了会议室。秦儒看到人都到齐了,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那个面生的老警察原来是Y城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卫聚贤。
颜素一看这个阵容,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魏长河说道:“鉴于我们手里这个案子跟‘5·12’和‘11·6’这两个案子高度相似,省厅和我们市局都高度重视,决不能让当年的惨案再度上演。这个案子目前已经由省厅挂牌督办,派来了督导陆队长。另外,我们把当年办过这两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也请到了现场,为的是查遗补漏,重新梳理案情,争取尽快把这案子破获了。现在,大家可以畅所欲言,群策群力。颜素和老赵,你们先说说进展。”
颜素和老赵分别把案子的进度汇报了一下。众人听完后,都陷入了沉默。
叶建新此时说道:“当年‘5·12’的时候,被害人的父母并没有马上报警。五天后,是村民在野地里发现了他们女儿的尸体后报警的。我们追查尸源的时候,才查到了这个绑架案。而张斌当时还天真地以为交付了赎金后,他的女儿能够回来呢。
“后来,经过我们了解,张斌是5月12日下午在家门口收到了勒索信。而绑匪则是12日早上,在他女儿上学的路上将她们劫走的。他的两个女儿虽然相差一岁,但是姐姐因为生病晚读了一年,所以都是初三学生。早自习是7点钟,她们两个骑着自行车,在路上双双被劫走。
“第二封勒索信是13日上午邮局送到的,里面索要赎金三百万元。对方的要求是:第一,必须是旧钞票,钱上不准有标记;第二,这笔钱必须分装成三个挎包,包内不准有任何电子产品。从这些来看,对方是有些经验的,并不是新手。至于交易的过程,那就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张斌这个人,在小店工作过的同志们大多都知道他。他早年间是个小痞子,后来渐渐地在江湖上有了一些地位。当时,他没有报警,主要也是因江湖事江湖了。出来混的,报警会让别人看不起。按照他的推测,一度觉得是有人在搞他。所谓图财不害命,无非是想恶心他而已。所以,知道交易地点后,他马上纠集了一众兄弟,气势汹汹地就去了。结果,他们连绑匪都没见到,还把钱给弄丢了。”
这案子因为没有告破,所以颜素只是听过,却没有看过卷宗,并不知道具体细节。张昭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抛尸案后,省厅集中梳理了一批沉案,陆广趁着张昭培训的时候,找他给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做过侧写。
叶建新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张斌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也不是个愣头青。交易地点定在古县的孙林镇葛村戏台旁,时间是14日下午三点。为了保险起见,张斌暗中带了一百多人,悄悄地包围了那里。明面上,他一个人带着钱到了戏台旁。只要绑匪敢露脸,他就有把握抓住对方。结果,从三点一直等到了四点多,始终没见到对方。
“不过,随后他就在戏台的墙上见到了用透明胶粘的一封信,角落里还扔了一件女儿的校服,信里让他们在下午六点赶到三十公里外的秦楠村外的一个垃圾点。
“张斌当下就带着他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去了秦楠村,结果去了那里又发现一封信和女儿的课本,让他们晚上八点赶到王村镇外的一个废弃水泥厂。此时的张斌他们已经是怒火中烧,但是这还没结束。如此往复折腾他们到了晚上凌晨一点多,最后的交易地点在环城高架桥上,让他们必须在凌晨三点之前抵达,否则撕票。
“这帮人被当作猴子一样耍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在凌晨三点以前准时赶到高架桥上,结果到了指定地点,那里同样也有一封信,让他们在凌晨三点零五分的时候站在地上划定的红圈内,把钱扔到桥下。他们收到钱,张斌的女儿会在三天后回家。那里是环城高架桥,下面的路是出A市的,高架桥是进入A市的。虽然上下隔着十几米,但是一进一出实际距离隔着十多公里。张斌赶到看完信,只剩下了不到三分钟。
“最后,为了女儿的安危,他站在固定地点,准时把钱扔到了高架桥下面。当时,下面正好经过了一辆货车,钱就掉在了货车车厢内。而因为路面没光源,他们连车牌号都没有看清楚。当我们找到张斌时,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这案子当时社会反响特别恶劣,秦支应该还记得。我们几乎动用了当时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只是可惜张斌一来没及时报警,白白错过黄金侦破期。其次,这帮绑匪也确实很聪明。我们几乎查了他们每一个交易的地点,没有任何目击证人,也没有暴露在监控下。虽然我们在尸体上找到了精斑,但是至今没比对上。这案子最后因为线索全断,一直到现在也没结果。”
众人听完,都觉得后背发凉。虽然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察,但是心里都知道,真遇到了这样的绑匪,未必会比老叶做得更好。
整套作案手法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加上当时的技术条件和现在差距较大,侦破难度太大了。
坐在老叶身边的卫聚贤也轻叹一声,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道:“说来惭愧,‘11·6’案是我亲自接手的。我给大家先来介绍一下管长梅,她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女企业家,以餐饮起家,后来转入了煤炭行业。她先后开办了煤矿、洗煤厂、焦炭厂和化工厂,是我们市的人大代表。她的长梅集团也是我们市的龙头企业之一。她女儿被绑架后,一度引发了高度的社会关注。
“她有一儿一女,儿子当时在国外上大学,女儿张若兰读高一。因为家庭条件比较好,她上下学都有司机专人接送。那天中午,司机在校门外等她放学。结果,等人走光了也没看到她出来。于是,就拨打她的电话,发现关机。去学校找老师,才知道她后两节课没有上。
“这个张若兰因为生活条件比较好,家里又宠爱,所以性格乖张。因为她母亲的纵容,学校的老师也不敢管她。用现在的话说,她是一个问题少女,经常和一帮不上进的学生厮混在一起。所以,旷课逃学是家常便饭。大部分时间逃学旷课,要么去打台球,要么去黑网吧上网。所以,司机没接上她,也没太当回事。跟管长梅汇报了一声,司机就回去了。”
“绑架信是当天下午收到的,是由一家同城快递递送的。但是,管长梅是第二天下午,也就是11月7日才看到。因为她太忙了,很多信件都是她的秘书帮忙处理。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信件出现,所以她的秘书一般都当垃圾给扔了。这封勒索信也是一样,我们找到的时候,它在秘书的垃圾桶里。张若兰虽然性格乖张,但是也惧怕她母亲的威严,从来不敢夜不归宿。
“6日晚上,管长梅回到家等了一晚上,发现女儿彻夜未归,十分恼怒。当时,并没有觉得她被绑架了,只是觉得她贪玩,可能去了同学家。第二天上午,女儿手机打不通,也没去学校,她略微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就报了警。当时,辖区派出所先到了现场,了解了情况后,因为张若兰的特殊性和叛逆期,民警们也没有看到绑架信,所以当作人口失踪处理。随后,他们就去学校和张若兰经常出入的其他场所走访找人。
“结果找了一下午,得到的情况却不太乐观。张若兰确实在6日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伙同几个同班同学从操场翻墙出去上网了。但是,到了十二点的时候,那些同学都离开网吧回了家。根据她的那些同学描述,当时张若兰是说要去找司机然后回家吃饭的。那家黑网吧在学校背后的老旧棚户区,情况复杂。在排查了其他张若兰能去的地方后,派出所的民警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就马上上报了刑警队。当时,因为管长梅身份特殊,所以就让我来接手这个案子。
“我们到了管长梅家里找到了她,详细地询问了情况。这时候,她的秘书才说昨天下午收到了一封绑架信,她以为是恶作剧,就给扔到了垃圾桶里。等我们看到信后,才确定这是一起绑架案。于是,马上开始着手调查。一方面,我们动用技侦寻找张若兰的手机,然后在管长梅家布控监听。另一方面,寻找快递的投放点和投放人。我们去寻找还原现场,打算先从现场找到那些绑匪的蛛丝马迹,做好主动出击的准备。
“快递那边很快就有了线索,是在本地接收的,但因为是冬天,对方穿得很厚,有反侦察侦查意识,遮挡了面部,快递员只能告诉我们他大概的身高体重,其他的信息全无。索要赎金的绑架信也是这个时候收到的。
“对方的要求和‘5·12’案基本一致,但是又不相同。对方要求我们8日上午十一点到解州镇交易。于是,我们和张斌一样提前布控。对方说要赎金五百万元,这些钱差不多有一百一十多斤,对方肯定不是一个人。所以,我们抽调了40人左右的精英和一部分武警。结果到了交易地点,管长梅和张斌一样,在那里看到了另外一封信和女儿的钻石耳钉。这个情况当时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和张斌的情况不一样的是,对方要求我们把钱分成两半,一部分让管长梅带着去临猗县,另外一半让管长梅的父亲带着去夏县。临猗县和夏县完全是两个方向,打得我们有些措手不及。一方面,我们请求支援;另一方面,就请求夏县和临猗县的同事们协助侦查。
“说起来,我们当时比‘5·12’案有优势,他们面对的不是张斌一个人,而是整个Y市的公安系统。而夏县和临猗县的同事们也都十分尽力,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就去布控现场。我们也兵分两路,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先到了现场的同志们都按着没动。等当事人去了现场后,到了交易时间,发现都没来人。于是,就在现场搜寻了一下,也没有找到绑匪。但是,依旧找到了两封信。
“当时,我们就都意识到了对方可能是利用我们的长途奔袭来干扰我们办案,他们应该不会主动现身。于是,索性让当地距离最近的派出所协助我们办案。我们则停下等待最后的消息。
“幸运的是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最后两封信,一封在潼关县外的一座隧道外,另外一封在平陆县平陆大桥上。这两个地方,一个隶属于陕西省的渭南市,一个隶属于河南省的三门峡市。这就涉及跨省办案了,不过因为我们提前解读了绑匪的意图,所以给我们争取了大量的时间。对方要求我们的交易时间都在凌晨四点以后,如果按照他们的思路和计划,估计凌晨四点左右我们只能是刚刚赶到现场。但是,我们没跑那些冤枉路,所以我们在晚上十点左右就到了现场。
“经过我们讨论,潼关县和平陆县的情况大致相同。潼关县的交易地点是一座省道高架桥,下面是国道。而平陆县这边平陆大桥下就是一条乡道,而对方也是让我们把钱扔到下面的乡道上,以此来躲避我们的追捕。市局提前和当地警方取得联系,而且分别派了增援。当地警方十分配合我们,最后我们在交易地点布控,并且在附近主要干道都设立了卡口,确保对方插翅难飞。
“到了交易时间,我们先按照他们的约定把钱扔了下去。果不其然,钱都掉到了此时正好经过的货车上。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解救人质,外松内紧,暗中盯着那两辆货车。想抓到人,找到他们藏人的地方。两辆货车先后都进入了两个县城,然后各自在停车场内停车。我当时在潼关县,车停下的时候,我们观察了一下,对方司机十分谨慎,一直没有下车。大概等了半个小时,见到那个司机下车去后马槽拿钱,我就下令去抓捕。结果,当我的三个同事冲上去的时候,没想到对方身上有炸药。当我们的人刚把他按倒,炸药就引爆了。
“当时,我因为年龄大了,没他们跑得快,晚了一步上车。爆炸后,气浪把马槽掀飞,我被砸中,当场负伤,肋骨断了三根,有一根扎破了肺,在医院捡了一条命回来。当时牺牲的三个同志,最小的叫吴栋,才24岁,家也没成。张海涛才刚刚结婚两个月。王宇的妻子刚给他生了一个闺女。而最后他们的尸体都没找全……”
说到这里,卫聚贤忍不住地捂住了脸,摆摆手示意说不下去了。
在座的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虽然大家都知道穿上这身警服的时候都意味着什么,但是每每听到这种消息还是心里一阵绞痛。那些牺牲的同志,都是有家有业,有老有小的普通人。也正是这些普通又不普通的英雄,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将罪恶和黑暗堵在了万家灯火前。
老叶点了一根烟,递给了卫聚贤。
卫聚贤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抽了两口烟,才缓和了情绪,继续说道:“引爆炸药的绑匪叫巫鹏程,是内蒙古乌兰察布人。他有过爆炸罪的前科,被判了三年。出狱后,他曾经在包头、上海、重庆和杭州打过工。这人脾气暴躁,在这几个地方的派出所都有过打架斗殴的前科。不过,2007年之后就不知所踪,一直到案发前才出现。而平陆县那组同样也不顺利。车内的人很有反侦察侦查意识,带着他们在平陆县不停地兜圈。
“发现被跟踪后,他开车逃命,在卡口被堵住,和我们发生了短暂的交火。在混战中,他被击毙。后来,经过调查得知,这个人名叫苗青,就是Y城本地人。他有过入室抢劫的前科,被判了十年。后来,他在管长梅的煤矿工作过,因为在井下抽烟被开除。案发前,他曾经在西安市的饭店打过工,不过没干多久就辞职了。后来,下落不明。
“来收钱的两个人都死了,而Y城那边也没有新的线索。后来,我们试图从车上下手去寻找他们。最后查到两辆车,都是黑车套牌,几经转手。去查他们的手机号,发现他们在自己身份证下登记的号码有的很早就停用了,有的只和家里有联系。
“而张若兰的尸体是一个月后在侯家山的荒山上被一个放羊老汉发现的。至此,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这个案子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如鲠在喉。后来才知道,这个案子并不是孤案,他们曾经在小店也做过一次。只是在这之后,他们再无作案。
“我和老叶也重新梳理过这个案子,也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想从巫鹏程和苗青身上寻找线索。他们一个是内蒙古人,一个是四川人。服刑的地点又不相同,人海茫茫的他们是怎么相遇的?至今也没找到把他们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的线索。其次,对方精心策划,而且踩过点。我们于是又调转思路,想从受害人的家庭方面去查。
“毕竟,张斌和管长梅一个是大混混、一个是企业家,难免会得罪一些人,让他们成为受害的目标。可惜的是,这两个人的背景都太复杂了,他们又不是很配合。所以,查了一阵没什么线索,这案子就沉了。”
听他们描述完案情后,众人都觉得心头有些压抑。首先,在付出了如此重大的牺牲之下,案件至今没有破获,而且这帮绑匪再次作案,让每个人内心都感到压力倍增。其次,到目前为止,对方依旧没有交易赎金的要求,让他们都没有机会正面接触这些绑匪。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会让人更加感到无所适从。
陆广此时环视了一周,咳嗽了一声,问道:“张昭,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这个时候,颜素侧头去看张昭。他似乎又陷入了一种神游一般的状态中。熟悉他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颜素觉得张昭有时候大脑是单核的,于是用胳膊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张昭似乎回过神来,见众人都在看他,于是说道:“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线索。”
众人听完,纷纷一愣。
张昭继续说道:“我们通过梁化凤那里了解,在案发之前,任仁光就一直有出逃的想法,而且是从去年开始的。时间节点上,和粉冰案高度重合。而且他给两个女儿办了出国留学的手续。我让杜馨笙去查了,情况属实。任仁光的紧急出逃是在周彪死后,他是十分了解周彪的,和周彪是同一类人。也就是说,他出逃的直接原因是周彪的死,而并非我们对他的侦查。
“顺着这个思路,我就想通了那封假的绑架信,因为那封绑架信完全是画蛇添足。如果想偷偷地溜走,他既然有心躲避我们的侦查,又何必弄一封绑架信来引发我们的关注呢?从他脱身的手段来看,他有很多办法让他的女儿们悄悄地离开,何必多此一举呢?
“现在,我才想明白,周彪死后,任仁光偶然得知自己的女儿可能要出事,所以他不得不提前开始他的出逃计划。而制造这起假绑架案,主要是演给真正潜在的绑匪看的,同时利用我们敲山震虎。另外,那起车祸也是演给绑匪看的,当然也是为了迷惑我们。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和绑匪都以为他死了,而我们大概率会认为绑匪绑架了他的女儿,然后费尽力气去找那帮绑匪。最后,我们和绑匪鹬蚌相争,他来个渔翁得利。但是,没想到搞砸了。绑匪识破了他的意图,还是绑走了他的女儿。
“绑匪绑架了他的女儿,至今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这一点在前两起绑架案中是没有过的。绑匪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任仁光,而不是他的钱。不出意外,任仁光已经知道他女儿真的被绑架了。他此时也在寻找绑匪。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落到这帮绑匪手里,他的女儿未必能活命。而活着才是对这帮绑匪以及绑匪背后的人最大的威胁。综上所述,他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而周彪可能是一个我们忽略了的线索。”等张昭说完,在场的人都互相看了看。现如今,他们确实是没
有一个明确的侦破方向。找任仁光现在没影踪,绑匪那边也全无线索,以至于案子频频陷入僵局。而从绑匪一贯作案的手段来看,如果找不到他们,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大概率会香消玉殒。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秦儒和魏长河交换了一下意见后,说道:“张昭的意见很宝贵。如果绑匪是冲着任仁光来的,那么找到任仁光未必能找到绑匪。但是,找到绑匪却能找到任仁光。因为案子庞杂,线索又很少,刚才魏局的意思是对此案成立一个专案组,专人专办。这个组就由我牵头当组长,协助统筹各位侦破此案。下面,我宣布一下各组的任务。
“老赵,你继续去盯着任仁光这条线,让老邢和老叶配合你。他在这里人都比你熟,或许能帮助你。颜素,你们原组人马直接参与对周彪这条线的侦查。而我和老卫两个,负责去栗家岭对绑匪进行二次追踪。咱们这次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群绑匪抓捕归案,将两个女孩成功营救出来。”
散会后,大家马上各忙各的。因为大家心里清楚,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三条线索,有可能全部都会一无所获,而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此时,张昭拉住了刚要上车的颜素说道:“从任仁光做事的风格看,第一,他绝对不会放弃他的女儿不管。第二,明知道计划泄露后,他依旧利用车祸企图假死脱身,不排除他计划的这个部分没有泄露出去。而要把他已经死了的消息送出去,除了我们以外,他还需要梁化凤的配合。我想,绑匪会通过梁化凤来确认这件事的真假。我们得安插一个得力的人去看着梁化凤。”
颜素明白他的意思,小声说道:“我把杜馨笙留在了那边。”
张昭当即竖起了大拇指,并且说道:“去跟秦支申请一套技侦手续。”
凌晨四点多,街道上已经万籁俱静寂。但是,颜素他们此时都守在车内,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他们通过技侦手段在傍晚发现了栗枉毅手机信号曾经在这里短暂出现过。和附近派出所沟通后,他们了解到在那条路上,除了一个治超点以外,就只有一家木料厂。于是,查询了一下这家木料厂的背景,很快就查到了这家木料厂登记在周彪公司名下。那里位于万柏林的远郊,十分偏僻。附近都是农田,距离人烟较远,是一个绝佳的藏身地点。
所以,专案组马上对这里进行了布控。因为是晚上,视野极其不好,无法观察到木料厂里面的情况。
秦儒看布控已经完成,于是一声令下。当即,特警们和专案组成员下车出发,悄悄地步行靠近了木料厂。只是刚靠近了那里,才发现木料厂的后门大开着。同时,夜视无人机也升空,在厂房上空盘旋。
木料厂的规模并不大,他们进入了院子,确认安全后,开始对里面的厂房进行逐一搜查。结果却大失所望,偌大的厂房内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不过,在仓库门口却发现了一具尸体。
张昭当即进入了现场。秦儒随后通知了痕迹采集组的人过来勘验现场。
张昭蹲在尸体旁,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尸体。尸体的尸僵并没有缓解,手指和足趾僵硬,角膜轻度浑浊。马上测量肛温,29摄氏度左右,结合环境温度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经过辨认,死者是任仁光的手下栗枉毅。
经过体表检验,死者身上能够看到明显的弹孔,看样子应该是远距离射击,一枪命中胸腔,子弹穿过胸膛后从后背射出。估计因为伤及心脏以及肺部组织和主要血管,人当场死亡。
仓库内堆放着两米多高的木料,让整个仓库看上去就如同一座迷宫。从血迹的原始位置搜寻了一会儿,通过用手电强光照射,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弹孔。
颜素命人在附近搜寻弹孔和弹壳,片刻的工夫,现场发现了数十枚弹壳和弹头。从弹壳上看,至少有四种。其中,7.62毫米的突击步枪子弹的弹壳十分显眼。除此之外,还有霰弹枪和手枪以及猎枪的使用。显然,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混乱的枪战。
枪战的结果如何并不知道,但是栗枉毅死在了这里。
这很容易让人推测,任仁光找到了这里,并且和绑匪发生了交火。而现场除了栗枉毅死亡后,并未发现其他血迹,说明也没有人负伤。他们进入木料厂的时候,后门是大开着的。后门附近的路边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车辙印,两侧墙上也有弹孔。估计在交火后,双方都撤离了现场。
江之永打着手电,在这里搜寻了一圈。地上的脚印庞杂凌乱,加上刚才他们进入现场后因为考虑可能有恶战,所以并未保护现场。不过,并未发现任仁光女儿的任何脚印。这恐怕也是冥冥之中最大的幸运了。
秦儒站在院子里抽烟。如果栗枉毅死了没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他们在这里发生了交火。从现场看,撤离的时候最少也有两辆车,而且还可能发生了恶性追逐。他先让交警部门协查附近的车辆,然后让人去附近的治超点调取监控,因为那里是到这里的必经之路,应该能找到他们乘坐的车辆。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附近治超点的监控里找到了两辆可疑的轿车,对方下午三点左右经过治超点。监控里有两辆车,一前一后跟得很紧,其中一辆车就扔在了木料厂里,另外一辆车不知去向。这里位于柴西公路上,很快交警那边根据车牌找到了那辆车。
在四点二十分左右,这辆车出现在康西公路上,随后在凌井沟和西陵乡之间失踪了。秦儒一面联络当地派出所协查,一面组织人手追捕。颜素和江之永他们当即上车,沿着柴西公路一路向北追捕。西凌井乡距离这里不过20多公里,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情况恐怕不容乐观。等颜素他们抵达的时候,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正在周围搜寻。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在凌井沟附近的一条山路上发现了这辆车,只是车内的人已经不见了。整辆车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里面的玻璃尽数碎裂。但是,在车内并未发现血迹。而在五十米外,还有一辆车侧翻在山沟里,车上同样一片狼藉。但是,车内也没有任何人。
此时,天已经灰蒙蒙亮。颜素抬头看了一眼这里的地形,眼前是起伏无尽的山峦,满山松林覆盖、奇峰叠翠。霭霭的雾气在半山腰沉浮袅绕,在晨曦的映衬下,湿漉漉夹杂着泥土芬芳的山风从山上倾泻下来,让人精神一振。但是,她也知道,这地方估计够他们喝一壶了。
一个小时后,附近派出所以及武警部队和大批的警察陆续抵达。从监控上看,侧翻的那辆雅阁上面应该有两个人,而任仁光的那辆奔驰上面有四个人。通过监控辨认,除了任仁光以外,剩下的三个人目前还不知道身份。对方手里都持有枪械,高度危险。
栗家岭劫走任仁光的女儿,枪杀任仁河的那个案子,至少有四个人。任仁光的女儿并不在这辆车上,这才是最棘手的。
秦儒到了现场后,看到搜山的人马已经陆续组织上山,他把已经上到半山腰的颜素给喊了下来,说道:“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带着你的人接着去查那两个孩子的下落。我们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对方已经知道任仁光来报复,那两个孩子恐怕会更加危险。”
颜素知道对方已经在山里跑了一夜,这里地形复杂,植被茂密,要想找到他们恐怕也要费一番力气。即便找到了对方,万一已经死亡,那么线索就断了。她马上给江之永打电话,带着张昭上车,回到了监控中心。她开始重新查询那辆雅阁之前的路径,想从中找到对方的踪迹。从之前的两个绑架案来看,对方都经过了缜密的布局和认真的踩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任仁光似乎是知道谁绑架了他的女儿,所以能找到这里来。可如今分析,这里并没有看到任仁光的女儿。
而现在无非两种可能:第一,就是绑匪另有容身之地;第二,任仁光的女儿已经遇害。但是,现场只看到了两个绑匪,任仁光显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所以追了出去。但也有可能并不是任仁光找到了他们,而是绑匪找到了任仁光。
眼看追踪监控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去了那么多地方,都得一一去排查,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而任仁光已经暴露,他的女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颜素有些焦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倒是张昭坐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秦支那里的搜寻明显还没有结果,听说已经派了直升机协助。那么大一片山林,而且还是自然风景保护区,找几个人实在如同大海捞针。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监控那边还在排查中,张昭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把手机递给了颜素。这是杜馨笙采用技术手段监控了梁化凤的手机,现在发来一张手机截图,上面是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却出乎他们的预料。发信人让梁化凤把密码盘和两把密保钥匙交给他们,时间地点等候通知。
颜素看完后,对着张昭说道:“看来,你猜对了。你怎么笃定他们不是要任仁光的命?”
张昭淡淡地说道:“如果他们要杀任仁光,在栗家岭劫走他女儿的那天晚上,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埋伏下手。但是,他们没有那样做,只是杀了任仁河。这动机已经十分明显了。他们当然要任仁光的命,但是比起这个,他们更关心任仁光手里的秘密。而任仁光费尽心机地跟他们周旋,心里应该也在赌到底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他手里的秘密更加重要。
“显然,他赌赢了。不然,任仁光昨天就会死在木料厂。绑匪只是想确认任仁光是不是还活着,绑匪赌赢了。既然他还活着,那他就不重要了,他手里的秘密才重要。绑匪们是在调虎离山,把我们和任仁光都引开。”
江之永听得有些迷糊。颜素吩咐道:“你继续盯在这里查。我让秦支再给你派人过来帮忙。我和张昭去攻破梁化凤,争取她的配合。但是,为了万无一失,但愿你这里能找到绑匪的可疑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