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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小时,依赖父母,觉得父母就是他们的世界,言听计从。孩子长大后,他们自认见多识广,父母思想陈旧,跟不上时代步伐,于是喜欢和父母唱反调。岁月无声,父母逐渐离开人世,以前懵懂少年,业已子孙满堂,白发苍苍,不知不觉继承了父母的絮絮叨叨。

这时,他们才明白,所有父母对自己孩子有什么坏心思呢?所有的打骂和唠叨,都是无私的爱。可惜时光匆匆,子欲养而亲不待也,老人早已长埋地下,化为一抔黄土。自古以来,这种悲剧不断循环。

卜乐意痛揍张蓝云,大闹崔票昌家之后,回去就病倒了。人呐,不服老不行,怎么说,卜乐意也是六十岁的人了。俗话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何况,急性肠胃炎已经把她折磨得身体虚弱。半夜折腾,就是年轻人也有些吃不消。

第二天,牛拥军两口过来。韩柳花本来要埋怨婆婆的,可看到婆婆发高烧躺在床上的虚脱样子,一时沉默不语。毕竟母子连心,牛拥军心疼母亲,执意要带母亲去乡里卫生院输液。

卜乐意立马拒绝道,少见多怪,我只是发烧,多喝水,多睡觉,自然就好了,不值当输液,花那个冤枉钱干啥哩,再说了,家里还有以前剩的药,我已经吃过了。

牛拥军牢骚道,娘,你不想想都多大年纪了,还逞强哩。你昨天晚上一闹腾,全村人都知道老二媳妇的丑事了,以后,你让老二两口怎么在村里混哩。

卜乐意没搭理他,对韩柳花道,老大媳妇儿,你去老二家一趟,昨天我下手有些重,你看看老二媳妇儿现在咋样了。韩柳花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卜乐意看着儿子,板着脸道,我问你,老二媳妇儿偷人这事,你知道不知道?牛拥军低头不说话。卜乐意气道,看来,你早知道啊!拥军呐,爱国是恁亲兄弟哩,你知道不去制止,是不是想学大家,等着看笑话哩?太让人寒心了。

牛拥军嗫嚅道,娘,甭说我了,我是当哥的,咋管哩!柳花说,弄不好还会把老二两口得罪了,出力不落好。卜乐意气道,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窝囊儿子,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这个当哥的,不称职。

牛拥军想反驳,卜乐意骂道,啥都甭说了,滚!卜乐意说完,直接把头扭过去。牛拥军无趣道,好,我就走,要是下午烧还不退,我再带你去卫生院。

卜乐意懒得搭理他,牛拥军转身出去了。卜乐意有说不出的委屈,心里骂道,牛瞎子呀,牛瞎子,我当初真不该嫁到恁家,这些年,我都过得什么狗屁日子啊!想着这些年的艰辛,卜乐意哭了。

韩柳花到了牛爱国家,发现大门紧闭着。她推了推,大门开了。她进院子后喊道,蓝云,在家不?话音未落,屋里传来张蓝云应答声。韩柳花推屋门,没推开。她不由愣了愣,须臾,张蓝云打开屋门。

突然见到张蓝云模样,韩柳花顿时吓一跳。张蓝云头发凌乱,沾有土屑,整张脸肿胀着,青红相间,且眼里布满血丝。张蓝云打开门,没说话,扭身回到床上。

韩柳花心里震惊,却不知该说什么。昨天晚上婆媳打斗,其实她一清二楚,当时丈夫想过来劝架,被她阻止了。张蓝云有相好的事,她早知道,只是不想沾惹闲事。看现在的情况,张蓝云吃了大亏,她以前只是听说婆婆蛮横,却没想到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韩柳花一阵唏嘘,说道,咱娘下手太重了。张蓝云哭了,骂道,她不是俺娘,她就是疯婆子。我要回娘家找俺兄弟,饶不了她。张蓝云脸肿着,说话也不利索了。

韩柳花心道,活该!谁让你天天打麻将,还和男人勾勾搭搭,纯属咎由自取。但她嘴上道,要不要买点跌打药抹抹吧?

张蓝云拒绝道,用不着,我下午就这样去娘家,让俺家人看看,我受多大委屈,俺三个兄弟哩,我就不信打不死这个老妖婆。韩柳花又客套几句,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借口说回去做饭就走了。

下午,张蓝云用纱巾蒙着半张脸回娘家了。见到父母痛哭失声,让看挨打的脸。张母心疼死了,以为是两口子生气,她马上大骂起女婿来了。非要去找亲家评理。

张蓝云道,娘,爱国打工还没有回家哩,这是那个疯婆子打得。张母愣一愣道,谁也不行,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翻天了。张母说着,回屋换衣服,推自行车就要走!张父拦着道,先甭急,问清原因再说,如果是亲家的错,再去不迟。

张蓝云道,爹,她都把恁亲闺女打成这样了,你还帮着她说话。张父道,总不会平白无故生气吧?你不说明情况,咋过去论理哩!张母也道,我都气糊涂了,闺女,你给我们说说,她因为啥打你。

张蓝云顿时没词了,找了多种借口含含糊糊说完了。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张蓝云说完,张父气得浑身发抖道,丢死人了,你还有脸让俺们去评理?我看你纯属活该。张父说完扭头走了。

张蓝云看到父亲这种态度,觉得无限委屈,趴到母亲怀里哭了。张母推开她道,恁爹说得对,都是你的错,咋去给你评理?你不要脸,我和恁爹还要脸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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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乐意病倒了,牛姓本家人纷纷过来看她。牛得意和魏青花两口提几斤鸡蛋,牛顺利还去诊所给她拿了药。卜乐意躺在床上看着这些孙子辈跑前跑后,心里很欣慰。

牛拥军买了两包烟,招呼着本家这些人。韩柳花没让婆婆做饭,给她烧了两碗鸡蛋汤。没有人去牛爱国家看张蓝云,张蓝云当天就从娘家回来了。她走时,张父张母没搭理她,她是灰溜溜回来的。到家后,张蓝云躲进屋里,不想见人。

傍晚,牛柏松过来。这时,卜乐意因为吃两顿药,有些精神了。牛柏松问问病情,然后道,婶,今天上午崔愣怔找我了。

卜乐意警觉道,他找你干啥?牛柏松道,不还是因为他儿子和爱国媳妇儿的破事嘛!崔愣怔说他狠狠教训儿子一顿,明天就让儿子出去打工。他希望你消消气,气坏身子不值当,这不,听说你病了,托我给你拿一千块钱看病。

牛柏松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卜乐意。卜乐意没接钱,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柏松,你听我说,这钱不能要。我昨天在气头上,做得确实过分了,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他们下不来台。其实这都是他儿子的事,我全赖他身上了。

牛柏松诧异道,婶,你说这话,可不像你性格啊!卜乐意叹气道,老了,我还管不住火爆脾气。你把钱还给人家吧,只要他儿子不再纠缠老二媳妇儿就行了。都有错,咱收这个钱没道理,也不合适!

牛柏松点点头,把钱收起来。卜乐意道,昨天我下手没有轻重,把老二媳妇打得不轻。你是自家人,还是村支书,你去劝说一下吧,替我给她道个歉。

卜乐意说着,黯然神伤起来。牛柏松道,婶,我听你的。卜乐意继续道,本来,我还想今天去找茬,敲打她,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冒,让我都想明白了。谁都有犯错时候,她打麻将,勾搭男人,说白了,都是闲得了。不全是她的错,你说爱国没错吗?我没错吗?不管咋说,爱国还要和她过日子哩。

牛柏松见了张蓝云。自从在娘家挨父母骂后,张蓝云像泄气皮球,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牛柏松道,嫂子,事情到这个地步了,你说今后咋办吧?张蓝云翻白眼道,我能咋办?要血一盆,要命一条。她不是厉害嘛,想咋样就咋样。

牛柏松知道她有气,思忖道,生气归生气,日子不还是要过嘛!俺婶找我了,她觉得下手确实重了,要我向你道个歉。张蓝云哼声道,她道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十几年了,她还会向人道歉!

张蓝云指着脸道,牛柏松,你仔细看看,这就是她给我打得,说句对不起,就算了吗?牛柏松早看到她那张脸了,心里暗笑道,活该,丢人败兴,要是婶子年轻几岁,下手会更重。这么多年,村里男人都不敢惹她,你不是自找的吗?

其实,但凡有办法,牛柏松就不想管这烂事。张蓝云摸摸脸,泪眼婆娑。牛柏松道,嫂子,事情原委,大家心知肚明。俺婶能够主动道歉,至少表明她的态度。你要是不接受,你说咋办?明说吧,就是爱国哥回来,他也要听俺婶的。

提到牛爱国,张蓝云怯气了。她以前是不怕丈夫,理直气壮,可现在有把柄被攥着,谁知道他回来后会怎么样呢?想到这里,张蓝云胡思乱想起来,陷入沉默。

牛柏松决定将她一军道,现在事情很明朗,你如果不想过了,就考虑和爱国哥离婚吧,我估计他回来也是这个态度。要是还想过,就去给俺婶道个歉。即使爱国哥回来,有俺婶压着,他也不会翻天。这么多年了,你应该该知道,这个家,终究还是俺婶说了算。

张蓝云气道,她把我打成这样,我去给她道歉?开玩笑,不可能!牛柏松冷冷道,嫂子,说清楚,俺婶给你道歉,是她觉得下手重了,不是她错了。你去道歉,是因为这事你错了,必须承认错误。

张蓝云低着头,赌气不说话。牛柏松不耐烦道,我的话说完了,你爱咋咋,不过,我对你说,如果俺婶不原谅你,牛家这些长辈,堂兄弟和孙子辈们,不会有人向着你。你在村子里也甭混了。

牛柏松说完,站起要走。张蓝云带着哭音,急忙道,柏松,你让我想想行不行?牛柏松没回头道,俺婶现在气病了,在床上躺着哩,今天人来人往,你不会不知道。你想清楚了,可以直接去找俺婶。我话已至此,你掂量着办吧!

牛柏松走后,张蓝云思前想后,犹豫不决。她根本不想去向婆婆承认错误,但牛柏松的话,她又不能不考虑。是啊,本家人都和婆婆一条心,如果得不到婆婆原谅,以后怎么在村里混呢?今天回娘家看父母态度,对自己的事深恶痛绝。张蓝云头大了,左右为难。

傍晚,韩柳花烧好汤,给婆婆端过来,还清炒一盘豆角。卜乐意喝了汤,觉得浑身有了力气,不像早上浑身发冷,乏力。牛拥军在旁边凳子上坐着,卜乐意道,拥军,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你也忙活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牛拥军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卜乐意坐在床上,打开唱戏机,听着豫剧。卜乐意快睡着时,听到门外有悉悉索索声,她问道,谁?谁在外面哩?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道,娘,是我。

随着门响,张蓝云侧身进来了,远远地站着。灯光昏暗,卜乐意竟然没认出张蓝云,又问,谁啊?坐床上吧!张蓝云扭扭捏捏过来了,卜乐意彻底看清楚了。张蓝云的脸已经消肿了,但还淤青着。

卜乐意有些心疼和自责,她让张蓝云坐在床边,一时无话。张蓝云嗫嚅道,娘,我知道错了。卜乐意听到这话,心里马上敞亮起来,她说道,老二媳妇儿,知错就好,恁娘也不对,下手太重了。

听到这话,张蓝云顿时两眼噙满泪花。卜乐意顿顿,语重心长道,老二媳妇儿,老话说,人要脸,树要皮,你做这事,丢人的,不单独是你和爱国,除了我,还有恁哥恁嫂哩,可以说,整个牛姓人都觉得丢人呐。唉,要说,谁不犯错哩,你才三十多岁,改了吧,男人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折腾来,折腾去,一旦遇到事了,最终,和你过日子的,不还是恁丈夫嘛。

张蓝云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卜乐意继续道,我是在你这个年龄守寡过来的,马上三十年了。你好歹有丈夫,咋不懂得珍惜哩!往后的日子长着哩,不为自己,也要为爱国想想,为孩子多想想。

张蓝云听着听着,抬起头,看着婆婆道,娘,你放心,我要是不知悔改,不得好死。卜乐意道,你甭诅咒发誓,我算是想明白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已经操不上心了,也懒得操心了。我还能活几年呢?你不是为我活着,能改就改,不能改,我也不管了。

卜乐意语调伤感,张蓝云突然心疼起婆婆。她承认婆婆一直强势,这点自己很反感,但细想。婆婆究竟为什么呢?一个普通女人,三十来岁守寡,带两个儿子,不强势,不知要吃多少亏,不强势,怎么能撑起这个家呢!

张蓝云突然扑到卜乐意怀里,失声痛哭。卜乐意愣了愣,很快抱着儿媳妇儿,安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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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爱国回来了,没暖热屁股,卜乐意把他喊到屋里。卜乐意知道事情瞒不住,既然早晚要知道,不如自己告诉他。牛爱国最初面露微笑心情很好,等母亲说完,他立即站起,火冒三丈。

卜乐意呵斥他坐下,说道,这事已经解决了,恁媳妇已经向我承认错误了,这篇算是揭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提起。牛爱国气道,娘,不行,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她个没良心的背着我偷男人,不能拉倒。

牛爱国说着,沉着脸要出去。卜乐意骂道,娘那个腿,我老了,你牛逼了是不?你有本事,现在去,院里有斧头,去砍死恁媳妇吧,最好把恁儿也砍死,还有我。我不想七老八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早晚都是死,死了,我也安心了,好去找恁那个瞎子爹。

牛爱国听母亲这样说,蹲在地上哭起来道,娘,恁儿冤呐,我在工地起早贪黑为了啥?卜乐意把牛爱国搀起来道,你冤?恁娘冤不冤?我要是当初改嫁,撇下你和恁哥,我说不定过得有多好嘞。过日子,磕磕绊绊,哪有容易的。现在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何况恁媳妇儿真的改了,日子长着哩,既往不咎吧,生活还要继续。

最后,牛爱国被母亲说服,回到家里始终不提这个事。张蓝云自知理亏,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炒了几个菜,叫婆婆过来吃饭。

吃饭期间,张蓝云道,娘,你年龄大了,甭做饭了。我看咱们把院墙拆了吧,本来就是一家人,生两个火没必要。说干就干,第二天,牛爱国和张蓝云就把院墙拆了。

转眼,二十多年转瞬即逝。卜乐意去年冬天病逝,享年八十二岁。她病得突然,本来身体硬棒,胃口也好,但病来如山倒。从发病到死也就十来天。张蓝云披麻戴孝,守着灵柩,几次哭得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