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楼故事】 作者/紫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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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牵着小孙子，一手提着菜，我费力的掏钥匙打开门。
迎面，老公王明不耐烦的嚷嚷起来：“你怎么才回？不知道儿媳怀着孕，不能饿着吗？”
我放下菜，边给小孙子换鞋边解释：“幼儿园要排演六一儿童节的节目，晚放学一小时，所以回来得晚些了。”
陈明结束对话似的，一挥手：“好了好了，说这么多干嘛？快去做饭！”
客厅里，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儿子儿媳，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暗自叹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屋外，陈明和儿子儿媳逗着小孙子，不时传来笑声。
我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做一大家子的饭菜。
儿媳是孕妇，口味刁还有许多禁忌；小孙子不能吃辣；陈明有三高，要忌口；儿子不能吃豆制品。
要照顾所有人的习惯，一顿饭下来，要做六七个菜，可没有一个，是为我这个做饭的人做的。
吃饭时，陈明突然说：“丽芳，我想等这个月到期就把妈接回来。”
“在养老院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想起要接回来？”我有点吃惊。
陈明叹了口气：“我现在有老婆了，还让我妈住养老院，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接回来谁照顾？”我放下碗看着陈明。
陈明诧异的直瞪着我：“当然是你照顾啊，媳妇照顾婆婆不是天经地义么？”
我扫视这一家子，儿媳怀孕8个月了，小孙子才上幼儿园。
陈明和儿子就是老爷与少爷，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真正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发挥到了极致。
一家人的家务已经够我忙的了，现在陈明还要把有老年痴呆的婆婆接回来，他以为我是铁打的吗？
饭后，我照例一个人在厨房收拾。
听着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我忽然感觉，厨房里的我，和外面的陈明一家，就是两个世界。
一个是辛苦疲惫的忙乱，一个是岁月静好的休闲。
那一瞬间，我忽然就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我叫丽芳，湖南长沙人。
40岁那年，老公意外过世，留下我和女儿相依为命。
好在女儿争气，大学毕业后回了长沙工作、结婚、生子，没让我操什么心。
去年，我从单位退休了。
女儿怕我闷得慌，说我性格温和，就给我报了个老年画画班，要我去学画画消磨时间。
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陈明。
陈明今年62岁，是个退休的小领导，长得帅气穿着得体，举手投足温文尔雅。
一看就是有修养有学问的人。
陈明是这间画室的顾问，对我也很关照，经常指导我画画。
在他的指导下，我有一幅牡丹图参加了市文联举办的老年人国画赛，得了个三等奖。
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他吃饭，聊天中才知道他丧偶两年了。
对上他热切的目光，寡居多年的我，觉得有羽毛在心头拂过，酥酥麻麻的。
我年轻时，也算半个文艺女青年，心里想的，也是花前月下吟诗抚琴。
只可惜那时没有条件，后来嫁的老公也是个大老粗。那份向往，一直也就被埋在心底。
我对知性优雅的男人，几乎没有抵抗力。因此，当陈明的手覆上我的手，说要牵着我走过余生时，我没有躲开。
陈明有个儿子，我有个女儿，孩子们都已成家；他退休金每月7000多，我也有4000多；我俩各自都有房。
因此，就硬件来说，我们挺般配，外表也不差。他大我6岁，说起来，也不算大许多。
最重要的是，陈明很会体贴人，我每天去画画他都是车接车送，还会给我开车门。
一起出去吃饭，他会给我剥虾。
遇上天冷，他会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我披上，还会握着我的手搓热。
有一次我有点感冒，陈明本来在参加一个亲戚的寿宴，给我打电话时听出我声音不对。
尽管我一再说是小感冒，没关系的，他还是饭都没吃就赶过来照顾我，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我的第一段婚姻是父母操办的，老公虽然对家里一心一意，但性格木讷寡言，我们之间别说浓情蜜意，就是正常的交流都少。
老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看陈明对我这么用心，我也心动了。
所以，当他向我求婚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和陈明领证前，我和女儿很认真的聊了聊。
看我满心满眼都是陈明，女儿也由衷地祝福我：“妈，这些年你辛苦了，现在难得遇上个合意的，你就安心过幸福生活去吧，只要你开心就行。”
陈明儿子也没意见，于是我们顺利领了证。
从民政局出来，陈明拉着我的手，红了眼眶：“男人对女儿最好的承诺，是给她一个名分。丽芳，我恨自己没有早点认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往后余生，我会好好珍惜你，相伴到老。”
那一刻，我觉得天特别蓝，花特别美，路上的行人那么可爱，却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婚后，陈明有点为难地跟我说：
“丽芳，虽然我这工资有7000多，可儿子还欠着房贷车贷，我得支援他们一点儿。虽说你工资比我低，但你现在搬来和我住，你还多了笔房租收入。以后我们的生活费，你能不能也出点儿？要不这样，我出两千，你出两千，行不？我实在是……”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窘迫的样子，和以前的从容淡定判若两人。
我想，他儿子一定是需要他经常补贴的，不然也不会逼成这样，跟我计较这点小钱。
再说，既然结了婚，不就应该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么？只要他对我好，我何必为这点小事闹不愉快？
看我爽快地答应拿钱，陈明搂着我感叹：“丽芳，你就是老天派来的天使，太谢谢你了！”
那段时间，我和陈明一起画画，一起出去玩，一起做家务。
只是陈明真的不擅长做家务，更多的像是在捣乱。
想着两个人事不多，我反正做惯了，于是干脆把所有家务承包了，他负责开启夸奖模式。
这样相亲相爱的神仙日子，在两个月后，陈明儿媳怀上二胎，被彻底打乱了。
那天，我买菜回来，陈明接过购物袋打开一看，皱着眉头说：
“丽芳，儿媳怀孕了，嫌弃儿子做的菜不好吃，以后要过来这边吃饭了。这点菜恐怕不够，你再去买点吧，辛苦你啦！”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要来吃饭怎么不早点说？这会子又要我跑一趟，这不是折腾人吗？
陈明看出了我的心思，指指自己的居家服笑道：
“怪我，忘记给你打电话了。辛苦你再跑一趟吧，我懒得换衣服了。”
儿媳从客厅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甜甜一笑：“阿姨，我馋你做的小龙虾了！”
“好，我这就去买。”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抹了把汗，水都没喝一口又出了门。
我是女人，知道怀孕时确实口味有点刁，儿媳喜欢吃我做的饭菜，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我这个继婆婆也是一种肯定。
这样一想，我也就释然了，买了6斤小龙虾，气喘吁吁地提了回来。
小龙虾吃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是清洗就是个大工程。
陈明闻不得鱼虾的腥味儿，儿媳是个孕妇不能干，我一个人在厨房用刷子仔细清洗，儿子进来看了一眼，夸赞道：“阿姨，今儿这虾成色真不错！”
那天的虾，得到了陈明一家的高度表扬，儿媳砸吧着嘴，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姨，太好吃了！要是天天能吃阿姨做的饭就好了！”
“这有什么，你阿姨最好说话，想吃就来呀，多把米的事，是吧丽芳？”
陈明亲昵地拍了拍我的手，和儿子儿媳齐刷刷地望着我。
话说到了这份上，我自然只能应允了。自此，儿子一家的晚餐就归我包了。
多了儿子一家3口的饭，尤其是儿媳妇怀孕，每天吃好几次还不能在外面吃，都要我做好带去单位，我要忙乎的自然也多了。
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陈明出去玩了。
一开始，陈明还会在家陪着我，后来他经常有事需要出去，我想着，他在家也帮不了什么忙，就随他去了。
于是一段时间后，我们家的模式渐渐换成———我每天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家务，陈明还和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参加各种兴趣活动。经常是到了饭点，才和儿子他们前后脚回来。
为了给他们做饭，我下午再没去过画室，连去女儿家也必定四点前回来。
女儿笑我有了陈叔忘了她，我解释说：“这不他儿媳怀孕了嘛，我能帮一把就帮下，都是一家人。”
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一天，陈明儿子急三火四给我打电话：
“阿姨，今天我们有点急事，要晚一点才能回，辛苦你去接下孩子行不？”
人家都说了有急事，我只好答应下来，一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关了火，换了身衣服去幼儿园接小孙子。
有一就有二，后来，接孩子的任务，也就渐渐落到我身上了。陈明也由最初的感激，到理所当然，到最后稍不如意就会指责了。
就像这次，因为孩子放学晚耽搁了，他就对我甩脸子。
现在，陈明还要把痴呆的婆婆接回来，要求我来照顾，儿媳又快生了，我可以想象得到，以后的日子会有多么兵荒马乱。
晚上，我试着和陈明商量：“儿媳预产期快到了，要不还是先让妈在养老院呆着吧？”
陈明摇摇头：
“那不行，我们结婚都快一年了，再不接回来，这不孝的骂名我可担不起！再说你反正没上班，多个人吃饭有什么要紧？”
“你不动手当然不要紧！”
这话在我舌头上打个滚，还是被我吞了下去。我翻身面窗而睡，留给陈明一个冷冷的后背。
夏日的风吹得窗外的树枝左摇右晃，像极了我杂乱无章的心绪。
第二天，陈明像没事人一样出去了。我心里烦闷，也赌气去了女儿家。
到底母女连心，看我心神不宁，女儿追问我怎么了？我犹豫再三，还是把婚后这半年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我支持你再婚，是希望你幸福，不是要你去给别人当牛做马的！”女儿一听就跳了起来。
“妈，你是真糊涂还是装迷糊？陈叔明显把你当保姆嘛！还是自带伙食费的。你想想，他现在丝毫不在乎你的感受，是个多自私的人！这种人，要是你有什么事，他会照顾你吗？”
“应该，会吧？”
我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回答。女儿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拉着我逛街去了。
下午，陈明打电话问我在哪？听说我还和女儿在一起，他声音立马高了：
“怎么搞的？这个点还不回来，等下儿子他们要来吃饭了！你快打车回来，真是胡闹！”
听他口气不太好，女儿拿过手机：
“陈叔，我妈今天不小心摔了腿，这会子正在医院呢！小腿骨裂，挺严重，医生说估计要住院二十天，这几晚都需要人陪护。陈叔，我明天要上班，辛苦您今晚陪我妈吧？”
“什么？怎么摔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儿媳妇马上预产期了，她现在摔伤，这可怎么办？”
抱怨一通之后，陈明又说：
“我有高血压，一点闻不了医院的味儿，你还是给她请个护工吧！哎呀，这晚饭怎么搞？你说你妈，没事跑出去干嘛？尽添乱！明天上午，我看看情况，尽量去医院一趟吧。”
陈明挂断了电话，我的心也沉了下来。想到我为陈家的付出，对比陈明刚才的态度，不由红了眼眶。
果然一病见人心。这还没怎么着呢，陈明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我的情况，只记挂着没人做饭。
女儿说得对，我要真有什么事，他会管我吗？
早已经过了拿爱情当饭吃的年纪，怎么还会如此认人不清？那一瞬间，我真是难受的心脏抽着疼！
女儿问我怎么想，我摇摇头，满口苦涩：“一味付出的感情，不要也罢！我还是一个人过吧，要轻松多了。”
女儿抱了抱我：“妈，只要你自己快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一夜没睡，思来想去。我总觉得，我和陈明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我们一家在一起时，真的很美好。
我决定，先回去和他谈谈，也算是做最后的努力。
第二天，我顺道买了菜，提回去。
陈明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地指着我吼：
“你没受伤？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就是不想管我妈嘛！给我玩心眼！“
我说：
“我累了，一个人每天做全家的家务，还要做饭，照顾儿媳，没办法多看护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
陈明怒吼：
“那是我妈！不是随便什么老太太！你是她儿媳妇，你就该照顾她！”
我也怒了：
“既然是你妈，你怎么自己不照顾？没有我之前，你不是送去养老院了么？你自己妈，你不照顾，凭啥要我照顾！”
陈明被我戳到痛处，急了眼，大声骂道：
“我告诉你，你不干就趁早挪窝，有的是人愿意干！要不是当初看你温柔贤惠，你以为我会找你？要想过下去，你就给我老实点，少整点幺蛾子！不然……”
这些话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浇了我个透心凉：“不然怎样？”
“离婚！”陈明斜睨了我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迅速进屋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出来：“明天民政局见！”
第二天我们去登记，离婚冷静期一个月。出了民政局，我直接要回女儿家。
听见陈明在身后急赤白脸的吼：
”眼看儿媳妇要预产期，你给我来这招，丽芳，你够毒的！“
我头都没回的走了。
分开后，我越来越清醒。
每次回想，我都不停的骂自己傻。
我以为，到了这个年纪，再找伴侣，找的是爱，是家。
可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找一个让他安心，又廉价的保姆。
痛定思痛，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结婚，我宁愿单身过，再也不给人当老佣人了。
就在我已经很清醒，很后悔，天天盼着时间快点过，赶紧拿到离婚证的日子里。
陈明开始疯狂给我打电话发信息，给我道歉，要我回去。
我不接电话，他就半宿半宿的给我发微信。
不愧是有修养有学问的人。陈明发来大段的文字，忧伤哀怨，极尽哄骗之能。
一会说，自己可能有点老年易怒症，真的不是故意和我发脾气。
一会说，他本以为自己60岁还能遇见真爱，是苍天厚爱，却没想到竟是命运和他开玩笑，他现在茶饭不思，对生活几乎失去希望。
总之，翻来倒去就一个意思，让我先回去。
他还说，如果我这么反对，就先不接他妈回来，等儿媳生了二胎再说。
女儿见我不堪其扰，拿过我手机，直接回复道：
”不离婚要我回去，也可以。如果你答应以后不再管你儿子一家吃住，只接受两人生活，共同分摊家务，并且，我不负责照顾你母亲。”
那以后，陈明再也没发过信息了。
离婚之后，画画班的姐妹私下和我说，我和陈明的离婚冷静期间，陈明就又认识了一个55岁的女士。
可人家那位女士比我聪明多了，找人打听一番之后，立马就不理他了。
还故意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说：
“我还想找个老头，洗衣做饭伺候我呢，指望我去给他家做保姆，快别做梦了！”
如今，一想到那段时间，陈明拼命道歉想让我回去，我就直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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