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我读《红楼梦》,曾一度认为,编故事就是编故事,都是脱离现实的荒诞不经,人世间哪有精尽而亡的贾瑞?何来为了两口酒钱,就能任由妻子淫荡成风的多官?

后来发现,我这种观点本身就很滑稽。曹雪芹的笔下的人物,在现实中,都有一个个活泼的模板。你看,这几天不就有记者爆出,一个为了借钱赌博出卖差点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的赌鬼“张华”吗?

张华是曹雪芹笔下不起眼的小人物,在《红楼梦》中,他的戏份少得可怜,但这不影响他成为一个深刻的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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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张华为小人物,是相比较四大豪门中那些公子贵胄而言。若把他放在整个社会的大盘子里,张华父子不是底层人,是收入不菲的中产阶级。

张华祖上原当皇庄,到了他的父亲一代,仍是皇庄的粮头,搁在现在就是央企高管。按照曹雪芹的说法,虽然他家开始落败,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家里有钱,又有皇庄的光环,张华家教不好,他成天厮混于赌场妓院,终于在圈子里晋升为知名赌鬼。

张华还在娘肚子里时,他父亲与尤家,为他指腹为婚,只等他长到婚嫁之年,娶尤二姐过门为妻。虽然是指腹为婚,但按照当时的法律和道德,尤二姐未出生就妥妥的是张华的未婚妻,就是说,尤二姐就是张华的女人。

长大后,尤二姐出落得花容月貌,风情万种,又妩媚动人。张华是赌鬼,尤家也知道张华的德行。

他俩不配。

尤二姐也很惨,她先被大姐夫贾珍戏弄,后被贾琏看中。但是,局中人知道,尤二姐与张华的指腹为婚,是横在贾琏与尤二姐中间的壁垒。

为了攀上高枝,尤老娘找了张华的父亲,办了退亲手续,给了二十两银子,一年的生活费,这个费用,不算便宜。

张华还在赌场与妓院间来回切换。

此时,他已欠下赌债,不断向人借钱来续赌,自古贤人都懂十赌九输,就算家有万贯,也难逃倾家荡产,自古贤人还懂入赌容易戒赌难。在贤人的基础上,老井总结了男人必毁的三点,一个出在口上,吸毒,一个出在手上,赌博,一个出在裤裆里,荒淫。最遗憾的是,这三点往往不分家。

故事进展到这个阶段,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王熙凤堪称女版曹孟德。她的丈夫贾琏自以为行事保密,其实,他和尤二姐的风流已在王熙凤的掌握中。

王熙凤做了大量调查,找到了张华这条故事线。她最初打算让张华把尤二姐领走,后来,她调查到张华是个渣男,不但嗜赌如命,而且无半点仁义,她想:

“若必定着张华带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

王熙凤给张华的定性是,只需半包银子,张华就能把自己的女人给卖了。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别人对张华有机可乘。

既然给钱就能出卖自己的女人,王熙凤利用了张华这一点,想出了另一条花钱让张华出卖尤二姐的毒计。王熙凤派了旺儿去找张华,先给了二十两银子,让他出头去告“琏二爷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倚财、仗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

最初,张华犹豫,不敢去告。

他的犹豫,他的不敢,不是出于担心尤二姐的安危,更不是建立在道德上的坚守,而只是衡量自身的利弊。

最终,在威逼利诱下,确切说在他自己的衡量下,拿了王熙凤的银子,出卖了尤二姐。

尤二姐终于死在了这些人的手里。

在这个故事里,尤二姐虽然并不无辜,但是唯一的好人,最终却成了一群渣渣游戏人间的牺牲品。

为了说记者爆料的那个渣男,我写了张华。我要写清楚张华一个渣男,就必须写一群渣男渣女。但这也很好地说明一个本质问题:

当一个人成为渣,他身边往往有一群渣。偶尔在他们中间出现一个好人,最终也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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