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陈白，是一个渣男。
今年22岁，未婚。
从小到大，我的身边一直有个跟屁虫，她叫聂小渔。
聂小渔喜欢爬树摘桑枣吃，我也喜欢。
不过她怕高，于是我总是爬到桑树的顶端，使劲地摇啊摇。
聂小渔喜欢拿着她爸的捕笼捉泥鳅，我也喜欢。
不过她最怕蚯蚓，于是我总是将自己抓的蚯蚓往她的白色帆布鞋上扔。
聂小渔喜欢晚饭后到山上去捉萤火虫，我也喜欢。
不过她怕黑，于是我总是领着她上山，到半山腰上的时候，就突然把电筒关掉，然后躲在她的身后不说话。
总之 ，聂小渔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因为身为一个男人，第一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第二则不能栽在女人的手里。
虽然说，我和聂小渔从小一块玩到大。
但是，我俩并不是诗仙李白喝完酒后，哼出来的那种青梅竹马。
别人家的青梅竹马，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而我和聂小渔则是，一日不见，上房揭瓦。
02
我家住的地方，名唤大伊山。
这座山，可是块风水宝地。
因为打从我出生，它就已经是个小有盛名的风景区了。
如今，大伊山进入国家4A级风景区的队列。
我和聂小渔的较量，从一开始，就注定聂小渔惨败。
因为，我从小就占得地利。
我家住在风景区的里面，而聂小渔家住在风景区的外面。
山上有一座沉入到水里的木桥，每次我不想洗脚的时候，都穿着我的小拖鞋在那个木墩子上走上一圈，然后回家睡觉。
除此之外，山上还有座破寺庙。
寺庙虽破，但是前来烧香拜佛，求天上掉现钞砸死他们的人倒是不少。
随着拜佛求钱保平安的人越来越多，大伊山就收起门票。
于是，我和聂小渔之间，时不时地隔着20元的门票钱，这让我在聂小渔面前嘚瑟了好久。
每次聂小渔那丫的想要逃票进山看佛，都打电话给我，让我骑车带她进去。
我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每次我都会趁火打劫。
要么，问她要她脖子上的红领巾。
要么，就把她妈妈给她扎的羊角辫给拆了。
于是，聂小渔就在我妈面前告状，说我没事就喜欢爬到佛像上玩耍，说我用尘世的脚玷污了佛的圣明。
于是，我很荣幸地挨了我妈的拳头。
打那之后，我和聂小渔就恩断义绝。
并宣誓说，谁先找谁，谁就是王八蛋。
而且我还和买票的阿姨打好招呼，说只要山下的那只小渔上来找我，你就双倍收费。
这招真的管用，聂小渔就真的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后来我才知道，聂小渔走小路溜进山来，将我种在寺庙前的一棵树给拔了。
我提着小树苗，冲下山，对着她家的窗口张口破骂道，聂小渔，你大爷的。
聂小渔笑着说，陈白，你是王八蛋。
好吧，我折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中。
03
我在中学的时候，开始早恋。
虽说我是早恋，但是我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早恋了。
我只记得，这次早恋的对象是我们班上的班花。
学校举办了元旦晚会，我喜欢的那姑娘要在台上献唱一首张惠妹的《火》。
由于老师准备的光盘中，并没有张惠妹的歌。于是，我为了一张张惠妹的CD，跑到大街小巷，结果也没有买到。
放学的时候，聂小渔扯着嗓门问我，为什么旷课。
我实话实说道，找张惠妹的CD。
聂小渔扯着大嗓门道，你早说啊，我就有张惠妹珍藏版的光盘。
我两眼放光道，聂小渔，你真是我的女神。
在我最需要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聂小渔很是豪气地将她珍藏版的CD以投篮的方式扔给了我。
而我头发一甩，竟然没有接住。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百零八次在聂小渔面前丢面子。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从来没有把聂小渔当女人，我只拿她当兄弟。
聂小渔，你就嘚瑟吧。
反正为兄弟两肋插刀也是应该的嘛。
虽然我有女朋友，也时不时换女朋友，但自行车的后座一直是为聂小渔留着的。
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女朋友嘛，不适合坐在后座，只适合坐在我的怀里。
04
读高中的时候，我又移情别恋，喜欢上一个文静得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女孩。
我使用了浑身解数，给她送花，送巧克力。可那姑娘就是没有搭理我。
那时候，聂小渔问我，打算到哪里上大学。
我说，南京啊。
我自称是情场里的老手，而且从未失过手。
从小学到高中，只要我想追的姑娘，就没有追不到。
而这个姑娘，却一直没有搭理我，让我一直很不舒服。
我发誓，如若追不到这个姑娘，我誓不为人。
高考结束之后，我追了两个月的姑娘突然哭着打电话给我说，她考砸了，没能考上她理想中的大学。
我当时手中正拿着南京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听到她这话。
二话不说，就撕掉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这时候，我得意得像个必胜的将军，安慰她说，我也没考上，要不我们一起复读吧。
那个姑娘在电话的那头哭得稀里哗啦，她说，陈白，你真好。
如此，我只是撕掉了一纸录取通知书，就成功虏获了姑娘的心。
2013年，我复读，聂小渔高中毕业。
她去了苏州读大学，而我仍然守在山上。
没事就帮着售票的阿姨坑点门票费，或者是跟着山上的一位大爷专门抓那些翻墙进山的。
我把那个姑娘追到手后，还没出一个月，我就发短信给她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了，我又喜欢上隔壁班的姑娘了。
那姑娘骂了我一句，陈白，你真的很渣。
分手之后，我发信息跟聂小渔说，恭喜你哥们我又恢复成黄金单身汉了。
聂小渔言简意赅地回了我四个字，干我屁事？
正当我准备还击的时候，她又回了我，你既然不能和她走下去，干嘛招惹她，毁了自己的前程？
我说：“因为我很渣，你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我觉得每一个女孩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
我很喜欢，很想摘下它们。
只是，我是喜欢花，但我从来不养花。
05
2014年，我高中毕业，继续被南京艺术大学收留。
大学里的第一个元旦节，我决定要正儿八经地喜欢一个人。
正当我准备对我们系花下手的前一天晚上，我陡然发现上届的一个兄弟在床板上给我留了一句话：自古青梅竹马是路人，我呸，哪里是路人，都他妈是我们这群害群之马瞎了自己的狗眼。
我看完，脑海突然就冒出聂小渔那个男人婆对我贼笑的样子。
我和聂小渔，是青梅竹马。
难道真是我瞎了狗眼？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条短信，聂小渔发的。
她说，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你大爷的，竟敢在新年的第一天诅咒我。
我看着短信，回复她，你这个女人太恶毒，活该没人要。
是的，我和聂小渔一般大。
但我这些年沾的花惹的草，都够一个御花园了。
而聂小渔那个男人婆，连根像样的狗尾巴草都没有。
于是，这么多年来，我敢确定。
我两只眼睛蹭亮蹭亮的，从未瞎过。
虽然说从小到大，我欠她很多，但并不想以身相许。
所以我总是问她要进山的门票费，以偿还我在年少时欠下的债。
只是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实在记不得了。
实在记不得的东西和还不掉的东西，我就赖掉。
反正我脸皮厚，性子野，也不缺耍赖这一条。
后来，我才知道。
有些债，欠着总比还了好。
欠着，我还能像贼一般惦记她。
还了，我连做贼的资格都没了。
06
2015年的国庆节，我回家，突发雅兴，去了趟山上的寺庙。
没想到那座破寺庙已经成了国家保护级别的东西。
而属于我的那面欠债墙也被粉刷成白墙。
所有聂小渔破坏文物的证据仿佛一夜之间就没了。
寺庙的那面墙上，全部刻着我的名字。
与我叫法不同的是，聂小渔管那面墙叫功德墙。
其实，那面墙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我欠她一切的芝麻小事。
陈白欠聂小渔两毛钱，至今未还。
某一年，我因为渴了，向她借了一张纸质的二毛钱买了两瓶汽水。
她一瓶，我一瓶。
陈白欠聂小渔一颗大白兔奶糖，至今未还。
某一年，我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并把糖纸塞到她的语文书中，导致她上课翻不开书页，然后就迫不得已和我一起看书，顺便帮我划词语了。
陈白欠聂小渔柯南光盘，至今未还。
某一年，我向她借了一张柯南的光盘，当打水漂的石子使用了。
陈白欠聂小渔三张游戏机卡，至今未还。
某一年，我抢了她三张游戏机卡，结果游戏还没玩上游戏，就被我妈没收了。
原来，很多小小的心动，小小的幸福，一直以来都被我忽略掉了。
其实，他们积累起来，就是爱情。
07
我自认为很渣，但一向渣得很有水准，很有修养。
我虽然是见一个爱一个，但我坚决不会见一个睡一个。
这是我的原则。
睡了人家姑娘是要负责任的，我浪荡惯了，还不想负责任。
再说，聂小渔那丫头还需要我载着她免费爬伊山呢。
我想我是应该喜欢聂小渔的，但我不能告诉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怎么敢祸害她呢？
国庆节的第二天，聂小渔也回到了家。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到景区门口接她进去。
我破口大骂，你大爷的聂小渔，你不睡早觉干嘛要拉上老子？
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衣服，骑着的车到门口接她。
我在景区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坐在台阶上，像一朵从石缝里疯长出来的罂粟花。
我看着她笑了笑，聂小渔，你终于从我的好兄弟，长成了阳光明媚的女子。
聂小渔瞥见了，上来就给我一脚：“陈白，你大爷的。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我都等你俩小时了。”
我看着她笑了笑，聂小渔，你终于从我的好兄弟，长成了嚣张跋扈的男人婆。
我推着自行车，厚颜无耻地给她一个阳光明媚的微笑：“聂小渔，我骑车带你闯进去。还有，现在门票涨了，你得给我40。”
聂小渔立马就翻脸了，又踹了我的自行车一脚：“你大爷的，陈白，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然后就下山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依旧露出我无耻的笑容，对着她喊道：“聂小渔，我骗你的。对于你这个兄弟，我总得给个友情价吧。20元，好吧？”
聂小渔听我这话，立马回头，抢了我的自行车，硬闯了山门。
我看着那个男人婆，笑成了渣男里好人的模样。
聂小渔，我骑车带你进山。
从今往后，一直免费。
08
我叫陈白，是一个渣男。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她叫聂小渔。
当我想和她冰释前嫌，永远在一起的时候。
我发现我遭报应了。
2015年3月14日，我在上海的医院收到病危通知单。
陈白，20岁，未婚。
淋巴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