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这家快餐店,开在小巷深处。店名极简单,就叫小四川。店子以快餐为主,当然也有粉面一类的吃食。快餐店开了已经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有挪过窝。

此地虽属城中村,但开店做生意的老板们,都懂得门面的重要性,店铺一家比一家光鲜亮丽,以求赢得消费者的心。相反,小四川实在过于简单。但简单也有简单的好,至于节省了成本。

不追求花里胡哨的外表,快餐店反而以料足物美价廉,赢得了诸多食客的心。

居住在城中村的住客,五花八门,形形色色,追求时尚的年轻人固然不少,但工厂打工仔,卖苦力气的民工,也有很多,他们都是快餐店的消费主力军。

打理快餐店的是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皆是四川人。女子俊美,男子精瘦,看模样来深圳已经很有些年头,但无论两人对谈,或与客人交流,一律讲着四川话,也不知刻意为之,还是自然而然习惯了,把深圳当成了四川,把四川话当成了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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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话好懂,两口子讲话又爽朗,食客们听了,心里舒服。有些外地食客,与老板熟了之后,也学着讲起四川话,调侃打趣一番。四川人怕老婆是众所周知的事,这在快餐店里,表现得特别明显。

快餐店的老板,那个精瘦的男子,是掌勺的大厨,也是跑腿的小二。过了用餐的高峰期,女人累了,男子立马化身按摩师,帮她捶背按摩。甚至,我还听人讲过,临睡前,男人还会给女人端水洗脚。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女人不方便,碰不得水。这时,男人就会把她的内衣内裤,也揽过来洗了。当然,此类事情,我未曾亲见,不知真假。

大家听在心里,也只图一乐。到了食饭时间,照样跑到快餐店来。无他,除了实惠、卫生,就是觉得舒服。许多酒店宾馆,往往打出宾至如归的宣传语。快餐店什么广告都不做,就给老食客们以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是快餐店的荣誉,军功章里,有男人的辛劳付出,更离不开女人的那一半功劳。

老板娘讲卫生,大家有目共睹。快餐店的桌椅摆设虽然简易,但论干净整洁度,城中村别的店,只能望尘莫及。除了表面上的讲究,对于食材的卫生,更是达到了挑剔的程度。

洗菜清洁之事,全由女人负责,一尘不染当然夸张了,但她的认真,连在自家办厨、有着洁癖的家庭主妇,也望尘莫及。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是老板娘的座右铭,也是她一直坚持的原则。

严苛的卫生标准,吸引了对吃喝有讲究的食客,他们相信,美食在民间,美食在深巷。除了卫生条件,还有一个条件相当重要。

那就是老板娘的美,女人长得不算好看,身材也不突出,以她的容貌,顶多算是中人之姿。但她有一双大眼睛,眉目之间,似乎永远含着笑,这样的女子,见到第一眼,就会让你觉得可亲可敬,像邻家姐姐、阿嫂,或者妹妹。

何况,她讲四川话,话里面永远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令人无端想多聊上几句。当然,也仅止于此。女人与老板的夫妻恩爱,在城中村是堪称典范的。

城中村居住着天南海北的旅人,其中许多人与爱侣分隔两地。人在异乡,对情感的渴求极为强烈。因此,不可避免地,异乡的男男女女,擦出了没有结果的爱情火花,惹出一些临时夫妻一类的事端,甚至出现被抓现行,大打出门的街头闹剧。

这些事情不可能在小四川的店里发生,一来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即使有什么心思,也不可能有闲空。当然,最重要的,他们对彼此的爱,都写在行动和眼神里,写在看似责骂其实温情脉脉的话语里。

然而世事难料,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改变了这一切。

来客是个中年男人,刚从别的地方搬过来,同为川人,见到小四川的店名,觉得亲切,一脚踏了进来。于老板娘,这是普通平常的一脚,于中年男子,却是极不平常的一天。

在撞见老板娘的那一刻,男子的心,突然如春风拂面,荡漾着微波。后来,我们都知道,中年男子已经婚配,妻子虽在老家照看老小,但两人还算融洽相处。

这男子呢,在一家工厂上班,还是一名车间主管。虽不算大型工厂,主管多少有些权力,尤其在很多年前,主管是很吃香的,身边桃花朵朵开的盛景,更不鲜见。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却在遇到老板娘的那一刻,彻底沦陷了,感觉自己回到了二十岁,成了怀春的少年。

此后,男子成了小四川的常客。按理说,一个工厂主管,薪水比一般工人高,小四川的廉价与他的身份,多少有些不相配。

可他不但来了,而且来得很勤。最初时,他尚有些羞愧,不敢与老板娘讲话。时间一长,与老板娘接触多了,也不免有些言语交流,一来二往,成了熟客,话语自然就多了。

再之后,来小四川用餐时,中年主管还携带些工艺礼品,据称是他们工厂的残次品,放在厂里没人要,顺道就拿来,吃完饭,故意落在餐馆。老板娘留了心,次日要还他,他说,他拿回去,也用不着,不如放在店里,大家看看也是好事。

女人只好接了,对这个客人多望了几眼,心里满是感激。

有一回,中年男人又来了,老板在后面的厨房忙碌,男人带来了一束鲜花,说是公司前台废弃物,他拿了来,送给快餐店,但愿给客人带来一缕馨香。

这么一说,女人便不好拒绝,接过花时,夸了一句:这花真美。中年主管俯在她耳边,讲了一句悄悄话:再美的花,也比不上你美。

听闻此言,女人一惊,菜碟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绯红一片,心里又惊又喜。

两人再见面时,虽然外人看不出变化,但实际上,两人的心思都起了波澜。

一天早上,快餐店的男人去菜市场未归,工厂主管跑了来,递给女人一张演出票,说是朋友给的,没有去看,实在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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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接过票,里面有她喜欢的节目。这些年,她开快餐店,几乎忘记了娱乐。年少时候,她也是追过星的,有喜欢的男明星。

鬼使神差一般,到了演出日,女人找了个理由,向老公请了假。男人在店里忙碌,她回出租屋,抹了一点眼影和粉底。虽是简单的装点,出现在镜子里的女人,感觉仍是艳丽迷人的。

到了现场,果如她所料,工厂主管也在那里,正在门口迎候呢。演出场馆灯光暗淡,找座位时,主管拉住了她的手,怕她跌倒。落座后,又礼貌地放开。这样的举动,让她暖心。

演出结束后,他没有要求她宵夜,更没要求她留下,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他叫了的士,送她回家。全程两人都没讲话,直至从车上下来,要分开了,他才讲了一句:今晚,你是最美的女王。

当晚,女人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回到了十八岁,和工厂主管谈起了恋爱。他带她去海边,两人在沙滩上跳舞,跳累了,他来了个公主抱,低头弯腰,热烈激吻。

之后,一连数天,女人神思恍惚。快餐店老板一度以为她患了病,心想只怕是快餐店太累,心中羞愧。

老公越如此,女人越惊惧,就好像自己做了件对不起他的事,犯下了大错。

再三思考之后,女人决定回一趟家。正好这几天,老家的儿子天天打电话,就算给自己放假,回老家看看吧。对她的决定,男人是支持的。

次日,小四川闭店了,门口贴了一张,“家中有事,请几天假”的告示。一周后,小四川重新开门迎宾。快餐店外,小巷里人来人往,许许多多的情爱故事,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

小四川这家快餐店,老板娘笑容依旧,她和老公对谈的声音里,恢复了往日的甜蜜。至于工厂主管,那个中年男人,自此,再未在小四川出现过。(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