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7月2日,62岁的海明威作出了一个震惊世界的决定

1961年7月2日清晨,在美国爱达荷州凯奇姆镇一座四面环山、绿树掩映的寓所里,一个白发苍苍、蓄着大胡子、穿着宽松睡衣的老人慢慢地走下楼梯,躺倒在底楼的地板上。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久久地环视着幽静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屋,然后拿起那支他最喜爱的镶银双筒猎枪,把枪口插进嘴里,轻轻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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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像闪电般传遍了全世界。在美国、墨西哥、古巴、西班牙、意大利、法国等许多国家报纸的头版上,柏林危机、突尼斯战争、非洲饥荒的消息不见了,漆黑的大字标题令人心悸: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海明威自杀本世纪最伟大的作家海明威逝世丧钟为海明威长鸣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自杀使万千热爱他的读者震惊不已。他们并不明白,一个享有盛誉、到处被人推崇的小说家,为什么要用嘴衔住枪梢,用这种可怕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读者们苦苦思索,试图寻找答案。

海明威的住宅

01热衷冒险的斗士海明威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男子。那6英尺的身高(1米83),220磅的体重(200斤),胳膊和小腿上凸起的肌肉,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拳击冠军;他那狮子般硕大的脑袋,满面红光的脸膛、波浪形的黑发和浓密的大胡子,无不使他充溢着男子汉的魅力。他一生的经历,就是一部英雄的传奇,它记载着这个狂放不羁、高傲不屈、从不与命运妥协的伟人光辉的一生。

海明威出生在美国芝加哥郊外富庶的住宅区橡树园里,他从小就厌恶橡树园里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虚伪,他不安于现状,不满足橡树园无所事事的中产阶级平庸的生活。他渴望刺激,渴望冒险。

在拳击训练班上,尽管海明威时常被打得躺在地板上,鼻子流血,眼睛红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是他只要还有一点点力气,就会从地上一跃而起。因为俯首称臣、甘拜下风,绝不是海明威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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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他那种硬汉的性格,也许是因为他那寻求冒险的渴望,斗牛成了海明威最为喜欢的一项运动。他觉得斗牛震撼人心,比拳击更有魅力,因为斗牛是一种以命对命和以命取胜的生死搏斗,死亡完全掌握在勇敢的公牛的威力,或者斗牛士巧妙灵活的手腕威力之中。

在海明威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一种爱——无论妻子之爱,还是情人之爱,能像他对斗牛那样,爱得那样强烈、长久。在潘普洛纳,他甚至还亲自下水,领教那“像钢筋水泥做成”的“黑色混蛋公牛”猛扑过来的凶相,听到了那头一吨重的公牛受伤时的哞哞叫声。

在斗牛场上,海明威深切地体会到:人生就像斗牛一样。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斗牛场。在这个广漠的场地上,不是你凭着自己的勇气和技巧战胜公牛,就是你频频受到攻击,最终被牛挑死。

02投身战场的勇士不甘寂寞的海明威,对战争同样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在欧洲大地上弥漫的时候,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个充满着冒险精神和人生幻想的年轻人,像着了魔似地热衷于战争,向往着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尸骨成堆、血流成河的战场。他一次又一次地报名参加各种战役,但因为他那只在拳击中受伤的眼睛,他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了。

在海明威18岁那年,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他作为美国红十字会战地服务队的一员,兴致勃勃地登上了驰往欧洲战场的轮船“芝加哥号”。

战火中,海明威是一个好汉,一个英雄,一个勇敢的士兵。他一点儿也不吝惜自己的血肉之躯。他说:

“如果我的身躯被选中,我觉得骄傲和高兴……死在幻想还没有破灭的、幸福的青年时代,光荣地死在生命中最辉煌的时期,要比死在精疲力尽幻想破灭的老年强得多。”

在战场上,倒下了。随着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天崩地裂,周围变成一片火海。他被人们用担架抬到了几英里以外的野战医院里。经检查,有237块弹片击中了他的身体。在医院里,他总共动了13次手术。医生们庆幸的是,他总算活过来了,他的身体像个筛子,这简直是奇迹。

不久,战争结束了,海明威带着一身伤疤,带着两枚荣誉军功章回到了祖国,回到了舒适安闲的家乡。作为“英雄”,他受到了橡树园的青睐。然而,好景不长,欢迎“英雄”“凯旋”的热潮很快就过去了。海明威头上“英雄”的光圈并没有能为他铺垫今后的道路。他脱下军装以后,生活立即变成了一杯平淡无味的白开水。

这时,战争的阴影显示出来了。每到夜晚,恶梦就死死地纠缠着他,那血肉横飞、尸骨遍地的战争惨景总在他眼前,那剧烈的炮弹爆炸声和痛苦的呻吟声总萦回在他耳边。

海明威失眠了,当初被血与火掩盖着的恐惧,如今沉重地压迫着他的心灵。生活使他明白了这场战争的含义:

战争就是血泊,就是地狱,就是黑暗中痛苦的嚎叫,残酷无情,毫无意义,没有什么伟大、神圣或光荣的东西。战争使英雄、爱情、鲜血、道义贬值,战争把人民的善良挑在刺刀尖上,把人民的尊严践踏在军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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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立志写作的修士战争无情地击碎了海明威青春的狂热和幻想,战争也促使他步入写作生涯。他要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让世人明白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在众多的社会职业中选择了写作,他决心成为文坛上的“英雄”。

在密执安州沃尔顿湖畔他家的那幢白色别墅里,海明威待了大半年,正式动笔创作,不无痛苦地把自己在欧洲战场上看到的情景、产生的感觉和体会试着写下来。

在过了一个秋天和大半个冬天之后,他一共写成了12个短篇,《在异邦》、《你们绝不会这样做》、《现在我已倒下》……

海明威一次又一次的把小说往外寄,可是他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退稿,而且那些编辑们甚至不承认他写的东西是小说,他们在退稿信上称这些作品为“特写”或“速写”,这真把海明威气得够呛。

每一次接到退稿信,他都恼怒的脖子上粗筋突起,面孔涨得通红。他粗鲁地叫骂着,像笼子里的困兽一样大踏步走来走去,把房间里的地板踩得直响。有时,他干脆冲到体育场里,在有力的拳击中发泄怒气,一直练得精疲力竭之后,再回到家里喝几杯啤酒,然后坐到打字机旁边,“噼噼啪啪”地彻夜打个不停。

他像不屈的雄狮,倔强地站立着。他一定要让自己成为第一流和最出色的人物:有海量的酒客,最忠实的情郎,枪法最准的猎人,鲑鱼也休想逃得过的垂钓能手,以及第一流的作家。他决心压倒文坛上的那些老将。

海明威孜孜不倦地努力着。他想要把自己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写成小说。孩提时代的断断续续的记忆,战场上被血染成紫色的带有腥味的土地,满山遍野士兵的尸体,墙角下惨遭枪杀的穷苦百姓,以及密执安州森林里神秘的印第安帐篷和年过半百而风韵犹存的风流寡妇……

他激情澎湃,文思泉涌,铅笔和打字机的速度都跟不上他的思路。有时,写得快的时候,他一天会用掉六七支铅笔。

海明威的期望终于获得了成功,他的小说《太阳照样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等相继出版并轰动欧美,成了畅销书。

海明威在屡屡受挫以后,终于赢得了他应有的地位。他被人们抬上了“迷惘的一代”的首席座位,同辈作家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他,他那简洁明快的文字风格也被公认为是一个创作流派,不少人在刻意模仿着他的文体,每天他的身边都聚集着请求他签名留念的人,约他接见,约他写小说,写独家报道,向他购买影片拍摄权,向他索取美术照片的人络绎不绝,海明威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飘了,开始把自己与一些文坛巨匠相比,而且用的都是些拳击术语:

“我与屠格涅夫先生干,不难干,痛痛快快地把他打了一顿,就像是体重205磅的拳击手对付体重115磅的选手似的。”

“再试试莫泊桑先生,我用4篇最好的小说打他,他被击败了。”

“亨利·詹姆斯先生呢,他一把揪住我之后,我压了他一下,接着马上朝他没肉的地方给了一拳。就叫裁判停止比赛吧!”

不过,在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面前,他没声音了,他知道自己还打不过这两个老者。

1952年,海明威的一部蕴含着丰富哲理的寓言性质的散文诗体小说《老人与海》问世了,它给海明威带来新的荣誉。1953年他获得了美国文学奖普利策奖,1954年他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个年轻时一心要做第一流作家的男子汉,终于站到了文学创作的峰巅。

04完美主义的死士海明威成功了,他名扬天下,然而出名却成了他的负担,他要当“常胜将军”,永远是第一。他整天忧心忡忡,害怕达不到自己的标准,害怕已经取得的地位还会丧失,害怕钟情于自己、伸长脖子等着读新作的读者会失望,害怕迫不及待地要书等钱的出版商会摇头叹息。

当一本书出版并受到读者热烈欢迎的时候,他却总是陷入担惊受怕的苦境。他脑子里想的是:

下一本书能写得同样好吗?或者说,下一本书能写得更好吗?

随着年事的增高,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他那魁梧的身躯开始萎缩,肌肉也变得松弛了,岁月染白了他的双鬓,并在他的前额和眼角留下了深深的皱纹。经过多年的冒险,由于战争的折磨和种种意外遭遇的煎熬,他已经疲惫不堪了。

最使海明威沮丧的是,他的创作日益衰退,写不出东西来。由此引起的焦躁不安,日胜一日的耗蚀着他那感觉迟钝的躯体,并变成一种精神上的病毒,引发更多健康上的问题:

为了同病痛进行搏斗,为了掩盖对自己那不中用的病体的憎恨,海明威变本加厉地喝酒,喝醉了就又吵又闹。他不愿意放弃挑战,他宁愿繁忙不堪地再活70小时,也不愿无所事事地再活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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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断地在考虑最后的途径。他说过:

“在我看来整个世界就像拳击场,每一个人都在场内,你只有还击才能生存……我要打到生命的最后一天,那时我就要跟自己打,我要把死亡当做一种美的事物来接受,也就是看斗牛时见到的那种悲剧美。”

“死自有一种美,一种安静,一种不会使我惧怕的变形。”

“死亡只在拖延时日、痛苦之至、令人难堪这点上才是坏事。”

再吞枪自尽以前,海明威在妻子的陪同之下,颇不情愿地到明尼苏达的梅奥诊所去了5天。在经过全美最好的医生的会诊之后,他心情沮丧地得知:一种不正常的高血压正引起脑部病变,这种病变又会导致他精神上的抑郁,为此他必须接受电休克治疗和精神病护理。

海明威知道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到了斗牛场举剑刺杀的最后关头了。他再也达不倒“下一头狮子”了,那些曾使他兴奋过的“灵感”、“活力”再也不会来了。他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他再一次做了自己的主人——把那只口径12型的双筒猎枪插到嘴里开了一枪。

海明威被安葬在他生前喜爱的打猎场上。举行葬礼那天,一位神父来到了那满目荒凉的墓地上,为这个教会的流浪子主持了最后的仪式。

海明威来自大地,又回归大地,他留下了不朽的著作,在世界文学史上取得了自己的地位,丧钟为他长鸣。

关于他的自杀,我想引用美国作家索尔·贝娄的话作为结束:“海明威有着一种强烈的愿望,他试图把自己对事物的看法强加于我们,以便塑造出一种硬汉的形象……当他在梦幻中向往胜利时,那就必定会出现完全的胜利、伟大的战斗和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