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曼觉得自己最近倒霉极了。

过了二十六岁生日,一年一度的催婚戏码开始在路家崭露头角,隔三差五只要路妈妈能联系上她,必定是为了相亲的事。

不仅如此,就连科里醉心学术的江主任,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老母亲般慈爱的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

本来,相亲这种事,年纪到了,大家都在关心,顺水推舟的见一见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还是科主任亲自出马说和,面子还是要给的。

然而,令路小曼万万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她抽出空捧个场,对方却放了鸽子。

自打大学毕业后,路小曼也算是走在相亲路上的一线选手了,被放鸽子也没太放在心上,被知情的同事问起,也不过一笑了之。

却不料,这次没能成型的相亲反倒开启了她急转直下的倒霉人生。

安人医是安市最好的医院,路小曼正就职于此,从踏出校园,她便进了安人医,这五年不说兢兢业业,倒也算得上是努力上进。

这不,上周才刚获得了院里内推的主管护师的名额,路小曼都还没来得及在朋友圈大肆庆贺一番,转头却被告知,大外科的内推名额满了,院领导研究决定,让路小曼推迟一年再考。

路小曼知道,晋升主管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护士长,我的情况您也是了解的,这假,您没理由不批。”

“小曼,我知道这次把你从内推名单上踢出来,你心里不舒服,但不也正说明,你年轻,还需要再多加磨炼?”

“护长,我休假跟晋升考核没关系,五一端午那会儿,科里来了新同学,我得带教,没能休上假,国庆中秋,您考虑外地同事探亲不易,让他们休了假,我没有怨言,只不过现在不年不节的,我就想趁着机会休个假,请您批准!”

“真没怨言?”

路小曼无奈点头:“只要您批了我的假,往后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护士长倒也没太为难,毕竟路小曼一贯的工作态度摆在这里,假期自然顺利批了。

然而不等路小曼喜大普奔的将接近半个月的假期好好计划一番,剧情再次被倒霉人生所反转。

距离安市不到一百公里的常县忽然发生了地震。

作为友邻,安市必须调配所有的人力物力支援。

前方情况不明,路小曼作为科内储备人才,被医院紧急召回,派往常县支援。

在前往支援的救灾车上,路小曼第二十八次忍不住长叹一声。

坐在她身边的陈昊终于忍不住侧目,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担心,我们都能平安归来的。”

路小曼有些莫名,但听到他的安慰,还是扯开嘴角笑了笑,“我不是在担心常县那边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下个月的晋升?那就更没必要了,听说这次回去,咱们都能给晋升。”后座的脸生小姑娘忽然接口。

参与这次救援的都在晋升名单内,因此晋升这个话题一出,车上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路小曼没再开口,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从上车开始,便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山路崎岖,太过颠簸了吧!

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车子停下,她的心跳随着目光所及而失了节拍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终于到了!”

“天哪!一队解放军小哥哥来迎接,这个待遇值了!”

“啧啧,果然长得好看的都贡献给了国家,个个都是挺拔的小白杨,爱了爱了。”

众同事一边下车一边讨论着,唯独路小曼一动不动。

她坐在座位上,望着车窗外的某处怔怔出神,陈昊刚拿了座位上方的大背包,低头看到的就是这幅模样的路小曼。

他有些奇怪,提醒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快下车吧!别耽误了集合的时间。”

“小曼,可别是看到真命天子了吧!”

路过的同事随口打趣了一句,却正好听在了刚收回思绪的路小曼耳里,她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下意识反驳:“哪有什么真命天子,我可不信这套!”

见路小曼起身,陈昊顺便将两人放在一起的背包拿了下来递给她。

被同行的人看到后打趣:“可不是,说不定缘分就在身边呢!”

路小曼下意识去捕捉余光里那一抹不算陌生的身影,见对方正跟带领他们这个救灾团队的王副院商量着什么,心下一松。

对同事的打趣充耳不闻,路小曼低声对陈昊道了谢,温吞吞的跟在下车队伍的最后面。

车厢里的行李早就被卸了下来等待各自的主人认领,路小曼走在最后,又耽误了几分钟,大巴车一开走,她的箱子在一片空地上格外显眼。

“这是哪位同志的行李箱,赶紧认领拿好!”

欢迎列队带头的兵哥哥一嗓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刚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边的路小曼身上。

她手足无措的接受大家的注视,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那一束不容忽视的目光。

来到常县扎营下来之后,大家才从这群驻扎救援的解放军小哥哥们的嘴里知道,这次的灾情并不严重。

只是因为常县地处偏远山区,而地震又导致城中联系外面的信号被全部断开,所以上面才会这么着急的派下救援大部队。

不管怎么说,这对前来救援的所有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颠簸了一天,晚饭过后路小曼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重遇骆骄阳这件事,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是没有预料的猝不及防。

“咳咳。”

更加猝不及防的一声轻咳在帐篷外响起,路小曼立马警惕起来。

“谁?”

“是我,骆骄阳。”

男人低沉的声线一如往昔记忆,路小曼慌张起身,脚步迈出两步后顿住。

“有事吗?”

营帐外的男人微微挑眉,沉默了片刻,反问:“聊聊?”

路小曼下意识想要拒绝,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好。”

山间月色清透,月下两人绕着营帐漫步,明明是骆骄阳主动把人约出来的,可走了一圈又一圈,两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你这些年,怎么样?”

“你这身军装,穿着挺帅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都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却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怔愣一瞬继续沉默。

终于在第八圈时,路小曼再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时,对方却缓下脚步,停在了营帐门口。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是你约我出来聊聊的吗?我腹稿都打好了,你就说这个?这到底是聊了什么?

路小曼脑袋上大写的三个问号,没等开口,却忽然感觉脚下一阵不稳,显然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只是骆骄阳很快稳住了重心,顺便扶住了身边的她。

从远处传来的巨大声响提醒了陆小曼,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由的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袖,低声询问:“是地震吗?”

骆骄阳表情凝重的点头,目光落在陆小曼捏住的袖子上,带着几分犹豫,随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别害怕,应该是小规模的余震,待在这里别乱跑……”

他的叮嘱还没说完,属于部队的集合号角声便已然吹响,骆骄阳沉沉叹息:“我得去集合了。”

“好,你注意安全。”

她下意识的一句叮嘱,却让骆骄阳顿住身形,他回头,“等我回来。”

听到这四个字,路小曼微怔,心里顿时说不出的酸涩。

当晚,路小曼辗转反侧,却在半梦半醒中,浮现出许多陈年旧事。

略带几分病弱,表情却依然高贵疏离的女人,看着刚进办公室的女孩:“你就是路小曼?”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女人眉目间和男友几分相似,并不妨碍路小曼猜出她的身份,她微微低头,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教导主任满脸的尴尬,对目前的局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温声招呼:“阿姨,你好。”

态度冷漠的女人忽而笑了,对路小曼多了几份打量和审视,说出的话依旧不留情面:“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读书才是正道,情情爱爱的还是不要考虑,免得影响对方,骄阳是骆家最优秀的孩子,他的未来绝对不能容许任何的行差踏错,你这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

路小曼沉默不语,旁边的教导主任忍不住打圆场,“骆太太,你看这是不是一场误会?骆骄阳和路小曼都是我们班上最为优秀的孩子,平时学习上有些交流,也是正常的。”

女人嗤笑一声,“是不是误会,想必路同学心里有数!”

认?还是不认?

路小曼心中仍有几分犹疑,然而高高在上的骆太太却已然直接了当的表明了态度:“你不认也没关系,总归我们骄阳高中毕业后就要直接出国的,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未来可言。”

骆太太翩然离去。

“骆骄阳,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女孩踌躇的问出。

男孩似有不解:“打算?你想去毕业旅行?”

女孩摇头,“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男孩紧了紧手中的笔,随即风轻云淡的回答:“没想过,这不是还有半年多才高考吗?”

“那你现在想想,你要去哪里?我们商量好,读同一所大学,好吗?”

男孩的沉默让气氛忽然凝结了一般,“曼曼,还早呢!”

他底气不足的回应,让年少的路小曼意识到,或许真如骆太太所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骆骄阳这样的天子骄子,生来一切就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只有她这样的小麻雀需要通过努力才能翱翔于天际。

记忆片段的最后,是男孩高考毕业前夕,揉着她发顶的动作和低沉沙哑的声音:“曼曼,你等我。”

“小曼,小曼。”

一声声的催促,让路小曼剥离了往事,重回现实,她不甚清醒的揉了揉眼,这才看清楚面前的室友。

“怎么了?”

“赶紧起来,听说旁边一个村的余震波及情况有点儿严重,我们都要立马出发过去救援。”

听到救援两个字,路小曼动作利落的起身,丝毫不敢有任何耽误。

整个常县地域不大,来时灾情也不算严重,为安全起见,路小曼他们一行人都是在县政府的院子里扎的营,而受灾严重的村落距离这里也不过十几公里的距离。

此刻县政府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余震还没过去,从前方送来的伤者源源不断,情况比路小曼想象得要严重许多,大概是因为之前地震情况不严重,以至于很多人都放松了警惕,余震来临遇难的人剧增。

“王院长,麻烦您派几个医护同志跟我一起前往村子里救援。”

“去村子里可以,但是我们的仪器有限,重伤患者还是要送到这里来才好救治。”

余震不平,没有人敢完全保证安全,谨慎起见,王副院也不敢派出多的人手,打算让三个人成为一个小组过去先探探路。

他的目光扫过忙碌不停的医护们,正要开口点人,就看见刚为一位伤者包扎完毕的路小曼小跑过来,主动请缨:“王院,让我去!”

王副院有些迟疑:“你一个女孩子……”

在他心里,身强体健的男人自然比女孩子更有优势。

“我能行的,王院!”

路小曼双手合十,眼中带着祈求。

身后,陈昊也适时站了出来,“王院,我也想去!”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很快由路小曼主动请缨,陈昊附和,以及王副院钦点的一位男医生三人组成的救援小组就成立了。

“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副院再三叮嘱,这才目送三人随救援军队一起出发离开。

说是村落,可到了才知道,全成了一片废墟,索性掩埋不深,没有给救援增加太大的难度。

路小曼看着每一片废墟边或躺或坐的伤者,他们呻吟不已,甚至痛苦流涕,心中便唏嘘不已。

伤者太多,甚至很多被砸得血肉模糊,不及时处理也会很麻烦,路小曼没过多的悲春伤秋,便直接投入了救援包扎之中。

“路小曼?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听见声音,路小曼下意识的抬头,看到的却是浑身脏兮兮,灰头土脸到几乎看不清真面目的骆骄阳。

见他虽然脏了点儿,却平安无事,路小曼心里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镊子:“如你所见,我也是来救援的。”

骆骄阳刚要说这里危险,让她不要凑这个热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注意安全。”

“队长,有紧急情况!”

有人在背后喊骆骄阳,路小曼见他抹了把脸就要走,没忍住也叮嘱了一句:“你也是!保护好自己。”

余震没再来,等到路小曼和大家一起将所有的伤者,该包扎的包扎,该送治的送治,天也大亮了。

带他们三人救援小组来的大部队还在忙碌,领头的却点了人要将他们送返,毕竟这里也没什么需要他们救援的了。

车上,路小曼忙碌了一晚上有些困顿,陈昊却跟开车的小哥聊了起来。

“该送治的伤者都送到县城了,村落也基本上没人了,你们大部队怎么还不回去啊?”

“都忙着找人呢!”

“找人?”

“听说是三支队的队长,昨天有个小孩被困在这村里的一栋废楼里了,他进去找,一夜都没出来。”

听到队长两个字,路小曼敏感的睁开了眼睛,十分突兀的问了一句:“你们昨天晚上派了几个小队过来?”

开车的小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如实回答:“就两个啊!三支队先来,我们五支队跟你们一起来的。”

一句话,让路小曼只觉眼前发黑,她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再次确认:“三支队的队长,是不是姓骆?”

开车的小哥点头。

见陆小曼语气不对,脸色更是苍白,坐在她身边的陈昊感觉到不对劲,关心道:“小曼,你还好吗?”

路小曼被他问得好险没落下泪来,只是喉头酸涩哽咽,“能不能调头回去?”

车速缓了下来,却没停下,开车的小哥有些为难,“队长让我把你们送回县城,你们现在调头再回去,我没法交代啊!”

陈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个骆队长,小曼你认识他?”

路小曼红着眼眶捂住脸:“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调头吧!有什么问题,我们来承担。”

“找到了,找到骆队长了!”

路小曼一行人刚折返回来,便听到这样的欢呼声,她连忙下车,看到不远处一大群人簇拥着缓慢朝这边移动,便忍不住跑上前去。

五支队队长眯着眼看到身穿白袍的路小曼,张口便质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小张不是送你们回县城了吗?”

但后一秒,他就想起了刚从废墟里被救出来的骆骄阳的情况,忙不迭的拉着她拨开人群,“你们回来得正好,小骆伤得不轻,你们赶紧帮忙看看!”

看到担架上浑身是血的骆骄阳,路小曼一下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匆忙跟上来的陈昊也忍不住拧起眉头:“他这是怎么弄得?伤得这么重!”

“骆队长自己进废楼去找被困的小孩,结果遇上了二次坍塌,他整条腿被水泥板砸伤,为了护住小孩,后脑勺和背上也都是伤。”

稍微检查之后,救援小队唯一的医生当机立断:“伤势太重,不能再拖,必须赶紧送到县城!”

路上,骆骄阳吸了氧短暂的醒了一会儿,他一眼看到身边红了眼眶的路小曼,扯了扯嘴角,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因为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凉气。

“别怕,我没事。”

安慰了路小曼一句,他便再次昏睡过去。

骆骄阳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伤势太重,常县的医疗设备提供不了更好的治疗效果,加上灾后医疗资源紧张,骆骄阳的生命体征平稳后,便在路小曼的陪伴下转到了安人医。

骆骄阳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路小曼趴在床边毛茸茸的脑袋。

这三天,路小曼不眠不休的照顾着骆骄阳,吃着同事从食堂带的饭,困了也不过是在病床边眯一会。

他微微抬手碰了碰她的发丝,气若游丝的叫出她的名字:“曼曼。”

他的动作很轻,却依旧惊醒了路小曼。

她眼底有熬出来的红血丝,脸色疲倦,却在看到骆骄阳的那一刻,眼中迸发出惊喜,慌张起身按铃。

很快,科主任便带着几个年轻医生来到了病房,张口便问:“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骆骄阳摇头,“死不了。”

江主任扫了一眼床尾的路小曼,脸上聚起笑意:“有我们科最勤勉的小曼护士24小时精心看护,死神来了也拉不走你。”

整个病房里,除了对话的两人,目光全部落在了路小曼的身上,见她红了脸,硬是没敢笑出声。

一番例行检查之后,江主任感叹:“年轻人底子就是好,没什么大问题了,注意休养就可以了。”

离开前,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

人潮退去,路小曼扶着骆骄阳喝了两口水,便听到他说:“辛苦你了。”

“没什么,不过,你受伤住院的事,需要帮你通知家里人吗?”

“不用了,该通知的,你们主任会帮忙通知,其他的,无所谓了。”

听他语气带了几分沉郁,路小曼沉默,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跟我们主任很熟?”

骆骄阳一顿,这才点头,“她是我妈这边的亲戚。”

提起骆太太,路小曼眼前又浮现出对方冷傲的模样,她顿时有些失语。

“对不起。”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路小曼倍感意外,“嗯?”

“上次相亲,让你白等了一场,你应该很生气吧!”

“相亲?主任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是我,原本想要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常县突发地震,我被紧急召回支援,没能提前跟你说一声,很抱歉。”

被鸽的相亲对象和分手多年的初恋男友是同一个人,这个消息路小曼有些难以消化,一时间只觉得手足无措。

沉默无声蔓延开,正当路小曼想着怎么找个借口遁走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风卷残云般的跑开,独留骆骄阳躺在床上沉沉叹息。

“你们队长有对象了?”

“是啊!三队人都知道,队长有个连家里人都见过的对象,我们队长可喜欢她了,就是不知道为啥,那姑娘从来没去看过他。”

“渣男!辣鸡!”

“你们别胡说,我们队长人可好了,不是,你们干嘛总打听我们队长的事啊?”

路小曼刚从楼梯间接完电话回来,就看到护士站站了一个军装笔挺的小哥,身边围了一群八卦的同事,没意外的把他们的闲聊全听进了耳朵里。

有喜欢的对象了,还找她相亲?还握她的手?还摸她的头发?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路小曼转身就走,心里却好似被针扎了似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一滴滴滑落。

“你们注意点儿,我刚刚好像看见小曼姐过来了。”

“小曼?不会被她听见吧!”

陈昊拿着外科包从楼梯间出来,听到她们提起路小曼,不由驻足,“小曼她怎么了?我刚刚跟她打招呼,理都没理我。”

“还能怎么?被渣男伤透心了呗!”

这话一出,聚集的几个护士不约而同的散开各自忙碌起来,留下一脸懵逼的军装小哥。

“诶,之前在705照顾的那个小路护士,她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走了吧!”

“走了?我们骆哥找她呢!”

“人都走了才知道要找,早干嘛去了?”

听说骆骄阳有对象,护士站年轻气盛的小姐姐们都为路小曼觉得不值,因此一个个火气都挺大,这会儿又得知骆骄阳在找路小曼,那不得一顿夹枪带棒的排揎。

后出来的兵哥哥哪知道中间还有这事儿,也是一脸懵逼,转头看向一直留守外面的同伴,“这啥情况啊?”

“我哪知道,聊了两句队长,我说他有对象了,这群小姑娘就立马翻脸不认人!”

“对象?队长啥时候有了对象了?他一个千年老光棍,你指望他有对象?”

“有啊!整个三队不都知道,他有个放在心里好多年的姑娘吗?”

“放在心上的那就是一定是对象?你TM傻缺吧!队长是喜欢那姑娘好多年了,你见那姑娘来过一回?谁谈恋爱能谈成那样式的?”

军装小哥挠了挠头,有些欲哭无泪,“这都是啥情况啊!”

“呵,队长喜欢的这小路护士要被你给气跑了,你等着挨踹吧!”

等两人回了病房,骆骄阳一听路小曼走了,顿时没脾气的沉默了下来,随即冲病房里的所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病房里只剩了骆骄阳,他微微扶额,轻叹一声。

“叩叩——”

敲门声响起,但骆骄阳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过来。

他的目光在看到门口出现的路小曼的一瞬间,顿时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她居然又回来了?

路小曼被骆骄阳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明知故问:“你的战友,他们都走了吗?”

骆骄阳点头,下意识解释:“曼曼,你别误会,我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路小曼抢了白:“你昏迷了这么多天,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应该饿了,我给你买了粥,吃完你就好好休息吧!”

“那你呢?”

“我当然是回家了。”

解释的机会已经被打断,骆骄阳实在想不到怎么样才能挽留住路小曼,挣扎着坐起来,拉着她便不放手。

路小曼一脸莫名:“你干什么?”

“曼曼,我手疼。”

有人说过,男人适当的示弱会激起女人心软的母性,就算是在气头上,也能消气。

此时,靠在病床上,享受着心上姑娘喂饭待遇的骆骄阳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眼看碗里的粥一点点的变少,沉默了许久的路小曼,终于打好了腹稿。

“骆骄阳,我们还是算了吧!”

“曼曼,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

没想到两人再次异口同声,听清了对方说的话,双方神色各异。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可明明,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是在乎我的。”

“是不是刚才那小子的话让你误会了?我可以解释,从头到尾,能让我放心上的女人,只有你路小曼一个!”

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路小曼从凳子上站起。

她有些手足无措,骆骄阳却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的决心。

“我……”

“路小曼,你休假了不回家,成天泡在医院照顾谁呢?!敢情你是要把医院当成家,连对象都要从医院里的患者里挑了是吧?!”

病房门被推开,路妈妈不合时宜的出现,打断了路小曼即将出口的话。

两人交握的手顿时分开,各自拘谨的模样像极了年少时牵手被班主任看到而惶恐不安的青涩年华。

路妈妈狠狠地剜了路小曼一眼:“要不是从电视上看到常县地震救灾的名单里有你的名字,我和你爸都还不知道你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回来了也是,连家也不着,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想起楼梯间里闺蜜那通电话中间插进来却因为手机没电关机而错过的电话,路小曼百口莫辩。

教训完路小曼,路妈妈的目光这才开始打量起病床上的骆骄阳。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也就看着严重,过两天能出院了。”

“哎哟,这是怎么弄得?”

“救灾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小孩,自己差点儿没出来。”

路小曼心直口快的抢答,丝毫不给骆骄阳开口的机会,却肉眼可见路妈妈看向骆骄阳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路小曼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拉过路妈妈,“妈,我跟他就是普通的老同学关系,你可千万别误会,他现在受伤需要休养,要不咱们出去聊?”

“老同学?”

这下路妈妈的眼神更亮了,再次仔细打量了骆骄阳一番,只觉得他越看越眼熟。

“唉,你是那个……小曼的高中同桌,小骆吧!”

“阿姨你好,我是骆骄阳。”

“原来叫骆骄阳,好名字!”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路小曼只得无语凝噎。

“你高中毕业之后,没在安市吧!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你们俩有联络,小伙子一表人才,有对象了没有啊?”

“没有对象,但有喜欢的姑娘,现在还在追求。”骆骄阳深情款款的看向路小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的姑娘就在眼前似的。

路妈妈也是过来人,当即意味深长的看了路小曼一眼,随后故作不知的叹道:“年轻人,有目标就要多加油,唉!也不知道我家的这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听着两人意有所指,路小曼只觉得病房里的气氛窘迫的让她待不下去,忙起身:“快到换药时间了,我去问问谁有空过来。”

路小曼一走,骆骄阳十分郑重的开口道:“阿姨,我对曼曼是真心的,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唉,小骆,阿姨为当年的事向你道歉,当初,你们年纪都小,又高考在即,阿姨这才插手了你和小曼的感情,如今,你们缘分未断,想要在一起我自然没有二话,只是你可千万要好好待她。”

“小曼这孩子性子轴,看着脾气温顺,可气性上来的时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多担待!”

站在病房门外的路小曼,听到路妈妈这番几近托付的话,忍不住瞬间泪目。

闻讯赶来的江主任看到路小曼捂着嘴无声的哭泣,心里也软了软,拍了拍路小曼的肩膀,见她惊讶的抬头,主动道:“要不要去我办公室聊一聊。”

虽然还不太适应一向严肃的江主任如此温和,但路小曼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便点头应下了。

“我知道你和小阳之间有点误会,今天这些话,我要是不说,只怕以前那些旧事会一直像跟刺横在你们中间。”

一进门,江主任就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路小曼哪怕疑惑,却也谨慎的保持了沉默。

“小阳妈妈,也就是我表姐,当初去学校找你的事,恐怕除了你和她本人,我是唯一知情的人,一直这么多年都是。”

“我不是要为小阳开脱,不过,你们分开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中间还有我表姐这么一手。”

路小曼点头,恐怕除了骆太太,骆骄阳更多的还是因为路妈妈插手的原因吧!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才知道。

可她心里有预感,江主任特意叫她过来,必然不止这些。

“我表姐和小阳父亲年少相识,感情深厚,但也同样抵不过岁月消磨,在小阳高中时候,我表姐发现丈夫在外面还有一个家,甚至外面的孩子,比小阳小了才三岁,她伤心欲绝,悲痛大闹,好好的一个家,支离破碎,小阳父亲提出了离婚,但为了不影响小阳,他们依旧是人前恩爱夫妻,但这让表姐看到了希望。”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阳的身上,希望小阳父亲看在小阳优秀的份上,不离婚,可变了心的男人和变了质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起死回生。”

说到这里,她沉沉叹息一声:“因为她给的压力,小阳一天天的变得沉默寡言,可少年的心思藏不住,他喜欢你这件事被表姐发现,就算她不先找你施压,也照样会使出各种手段逼迫小阳。”

“也幸好,你当时因为这件事先疏远了小阳。”

路小曼不懂,明明是她先辜负了这段感情,江主任又为什么会说幸好。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

那些路小曼不曾了解过的岁月里,骆骄阳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沉重。

高考前夕,看到了父亲在外面一家三口的和谐,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面对的却是抑郁母亲不停的责问和步步紧逼,少年终于爆发出来,下场却是母亲在眼前割腕跳楼闹自杀。

错失高考机会,骆骄阳毅然选择了参军,这无疑又遭来了父母双方的反对,但这一次,哪怕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以及母亲绝食自杀相逼,他半点儿不曾退让。

“后来,小阳参军走的前两个月,表姐被查出食管癌晚期,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就撒手去了,她人生的最后,才想起对不起小阳,把人托付给我,还告诉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代她向你表示歉意。”

“小曼,对不住。”

等江主任说完,路小曼已然泣不成声。

一个月后,安人医对所有前往常县救灾的医护人员进行了表彰。

表彰大会上,路小曼如愿以偿的通过考核晋升到了主管,站在台上手捧象征光荣的花束,听着院长激励的话语,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台下某个地方。

哪怕灯光刺眼,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是知道他就在台下看着自己如此荣耀的时刻,路小曼的嘴角便放不下来。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表彰大会落下了帷幕。

路小曼跟着同事下台,却意外的被叫住。

“骨外的小路护士稍微留一下。”

路小曼疑惑的停下脚步转身,却意外的看到正缓步走上台军装笔挺的骆骄阳。

他声线低沉:“曼曼,等我。”

骆骄阳一开口,路小曼都能隐隐听到台下的尖叫声,她不自觉地红了耳朵。

“过去分开的三千多个日夜,每每梦回年少,我就会设想一次这样的场景,我从不敢奢求,这么多年你还站在原地等我,但大概是老天都怜惜我的深情,所以才会让我们重新相遇,给了我这样一次爱你,宠你的机会。”

他说话间,脚步停在距离路小曼不足一米的前方,即便在震惊后,隐隐猜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可真的看到他手上拿着闪烁着光芒的钻戒跪在眼前时,路小曼没能惊得捂嘴。

“路小曼,嫁给我,好吗?”

“嫁给他!”

“嫁给他!”

明明被求婚的是路小曼,可台下的人却表现得比当事人还要更激动几分。

人潮涌动中,骆骄阳听到自己最爱的姑娘,朱唇轻启应下了他的求婚。

戒指被戴上的一瞬间,应景似的,彩炮齐鸣,骆骄阳起身深深的拥住了路小曼。

漫漫人生路,唯有你是冥冥有天意,心上似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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