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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名额缩减

八月的太阳烤得人发晕，照在冰场厚重的大门上再反射过来，活生生把站在门口的杨殿飞弄得像是铁板烧。

杨殿飞大口大口的呼吸，试图汲取到足够的氧气，但收效甚微。

其实杨殿飞心里知道，阻碍他正常呼吸的不是这暴热的天气——毕竟在昨天，他还在这样的温度下进行了足量的耐力训练，并且完成出色。

让他呼吸不畅的，是省队指导刚刚的那一番话，是他无处发泄的愤怒。

“名额缩减，能保住你参加集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作为你们校队的独苗，你要珍惜这次机会。”

——一句“名额缩减”，四个字，能把人四年，甚至是十年的努力全部给抹杀掉。

一个运动员能有几个四年？有几个十年？

但有一条他们算是说对了，作为“独苗”，杨殿飞不管心里憋着再大的火，都得珍惜这次机会。

这不止是他的机会，也是他们学校、他们队机会。

他不仅是杨殿飞，更是他们学校、他们队。

他得争气，在规则之内争气。

而不是单纯的只为出一口恶气而意气用事。

杨殿飞舔了舔嘴唇，强自压下怒火，猛地推开冰场的门。

无论外面的天气再炎热，冰场里的温度依旧是零下，积攒了许久的汗味被冷气裹挟，冲进人的鼻腔里，无端的就让人生出一种紧张感。

场地的最中间，一个略瘦的男生半跪在地上，用手扶住一个人的左膝和冰刀，十几个人呈半圆形围在他们中间，凝神听他讲话。

那个男生的声音温和而干净，“蹬冰时膝关节不能完全伸展，你看现在，你的膝关节角依旧偏大，尽量控制在140度以下……”

围观的人下意识的跟着学动作，此时，带队教练恰好抬头，余光瞟到了杨殿飞，于是道，“成周，先等一下。”

教练边示意杨殿飞立刻归队，边道，“介绍一下，唐成周，来自隔壁H省C市，将会同大家一同参与到集训中……杨殿飞应该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你们经常一起比赛，都是熟脸。”

话毕，教练提高了音调，“鼓掌欢迎！”

短促又热烈的掌声像是巴掌扇在杨殿飞的脸上。

杨殿飞要归队的脚步一顿，愣住了，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的学校中只有他一个人能进集训的队伍了。

唐成周，来自H省C市，然后跑到这里，参加L省的集训。

啧。

怪不得“名额缩减”，看来名额总数没少，只是分到他们头上的少了。

“呦——杨殿飞——”

场中响起了低低的惊呼。

在T市短道速滑，杨殿飞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分量的——不仅有分量，还有故事。

蝉联三届冠军，创下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一度要被选送参加国赛，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最终没能成行。

但比起三连冠更有名的，是杨殿飞在赛场上和人大打出手的故事。

卫冕冠军杨殿飞，在冲线后、颁奖前，脱了冰刀跟人干仗——已经到手的冠军，人家就是舍得不要，塞进嘴里的肥肉人家也给吐回去。

有实力，更有性格。

架打赢了，比赛资格被取消了。

要不因为打架被取消资格，杨殿飞是妥妥的五连冠。

巧了，与他大打出手的另一个主角，也在队伍里。

风云人物聚齐，不少人左顾右盼，眼神都不够用了，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杨殿飞恍若未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管说是他好还是说他坏的，都是“本省”的，而名额固定的选拔赛中，现在还插进来一个“外省”的呢！

哪是里，哪是外，杨殿飞门儿清。

一道声音插进来，声音温润，带着笑意，“杨殿飞是吧？我是唐成周，你的室友。你来得晚了点，杜教练已经分好房间了，两人一间。”

是唐成周。

杨殿飞扭头看着唐成周，眼神冷得厉害。

而唐成周像是看不懂人的眼色，晃了晃手里的门卡，“你的门卡在我这。”

杨殿飞没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临省的？”

唐成周点头，“对，C市人。”

“行了，”教练适时插话，“现在，所有人都有！就地解散，收拾行李、整理内务，晚饭5点开餐，6点我们在场地做力量训练！这次集训，是省短道速滑队选拔新苗子的重要契机，希望被选入集训的同学珍惜这次机会，务必遵守纪律、挑战自我，严禁违纪！解散！”

所有人答了“是”后就地解散，唐成周又在杨殿飞面前晃了晃门卡，“一起走吧？回去收拾收拾。”

杨殿飞定定的看了他两秒，抽走他手中的门卡，怒极反笑，点头道，“行，挺好。一起走吧，室友。”

唐成周欣然同意，跟了上去。

第二章 他笑着来的，我让他哭着回去

省队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宿舍是中规中矩的标间。

杨殿飞推门进来，发现临窗一侧的床已经被铺好了，上面零散的摆着一些生活用品，显然已经被唐成周占了。

唐成周偏还一脸纯良的指了指靠门的那边，“你睡那边，不介意吧？”

杨殿飞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杨殿飞比唐成周高了小半个头，刻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我、介、意。”

唐成周耸了耸肩，“好，那你住靠窗这张床。”

说完，他还乐呵呵的走过去，“我不挑，住哪都一样。”

话虽这样说，但唐成周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直接往门口的床上扔，有几样甚至扔到了杨殿飞的脚边。

跟着走进来的程逸鸣一到门口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杨殿飞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唐成周摔摔打打的把东西往杨殿飞这边扔。

偏巧，唐成周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笑意怎么解释都行。

解释成唐成周天生笑脸也可以，但要是解释成冷笑和蔑视……也不是不行。

搁一般人，那可能会觉得是前者。

但杨殿飞不一样。

唐成周或许不了解杨殿飞，但程逸鸣了解——毕竟他就是在赛场上和杨殿飞大打出手的另一个典型。

飞哥猛是真猛，凶也是真凶。

飞哥猛起来能在赛场上扣你的圈，凶起来也能按着你打。

在集合的时候，程逸鸣看杨殿飞的脸色就不好，于是特意过来看看。

在飞哥明显低气压的时候干这事……

唐成周这简直不能说是挑衅吧，这可能是直接想要茬架了。

程逸鸣觉得杨殿飞随时都可能把包抡起来砸在唐成周的脸上。

但是他绝对不想看着这俩人在集训第一天就打起来，于是他连拖带拽，把杨殿飞从房间里拉走，“飞哥，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收拾也来得及。”

杨殿飞虽然脾气大，但不是傻子，他依着程逸鸣把自己带离房间，冷冷开口，“干嘛？当和事佬？”杨殿飞瞟他一眼，“我跟你熟么？”

程逸鸣诚恳道，“我知道咱俩打过一架，但你这个人可交，我不能看着你犯错误。”

“……”杨殿飞最烦有人跟他腻歪，套近乎，看向程逸鸣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程逸鸣告饶，“特殊时期，一致对外。”

这条理由明显能够说服杨殿飞。

杨殿飞于是双手插兜，晃着肩膀走在前面，懒散道，“放心吧，我不跟他动手。竞技体育，实力说话。他笑着来的，我让他哭着回去。”

“嗤，H省……H省就那么了不得么？我看未必吧！”

第三章 这是什么道理！

但唐成周显然没有给他用实力说话的机会——晚上的集训唐成周根本没参加。

出现了，但没参加。

唐成周像个副教练，站在场边，大部分时间在静静的看着他们气喘如牛，小部分时间蹲在某些人身边，小声指导着什么。

被指导过的队员无一不对他露出感激的神色，中场休息的时候，纷纷围在唐成周的身边，恨不得管唐成周要个签名。

杨殿飞看着这些被小恩小惠轻易收买的傻白甜们，气的肺都疼。

杨殿飞憋了一天的气，连做动作都比别人更下力气，被教练表扬了好几次。

程逸鸣过来蹭杨殿飞一波热度，“我飞哥实力可以！为市争光第一名！”

杨殿飞咬牙切齿，“有什么用！还不是有面瓜来抢名额！真脏！恶心！”

程逸鸣还以为杨殿飞在内涵自己，双眼瞪得溜圆，“你知道我是走关系进来的了？”

杨殿飞出离愤怒，当即摔了脖子上搭着的毛巾，“你也是来抢名额的？！”

“不不不！”程逸鸣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妈就是想让我来见见世面。”

顿了顿，程逸鸣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什么叫……也？还有谁？”

杨殿飞冷笑，“还能有谁？H省C市……H省队擦冰刀的都比你滑的快，在H省想冒尖，难如登天。他好好的一个H省的人，来我们这集训……”

程逸鸣后知后觉，“你是说……唐成周是来我们省抢名额的？”

不等杨殿飞点头，程逸鸣就自我反驳，“不能啊，我看他不像这样的人啊……”

刚见面的时候，唐成周就纠正了程逸鸣的一个习惯动作，今天训练的时候程逸鸣照做，果然没像之前一样总是腰疼。

程逸鸣觉得，唐成周这个人，也值得交。

“那是你眼瞎。”杨殿飞头也不回的呛道。

“你可以说我菜，但是不能说我看人不准！”程逸鸣丝毫没有体育精神的反驳，然后缩了缩脖子，“我上一个觉得值得交的人就是你。当年我就觉得你这人能处，你跟我打起来的时候我都没还手！你说我眼瞎，那就是在骂你自己。”

杨殿飞不吃这套，一撩衣服，“现在让你还手，来试试啊？”

程逸鸣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

杨殿飞啐了一口，“说的好听。你不还手是因为你理亏！”

当年杨殿飞和程逸鸣打起来的原因非常简单。

比赛过弯的时候，杨殿飞的一个队友内侧超越，恰巧程逸鸣右脚抬刀，一脚踢在杨殿飞队友的下巴上，杨殿飞的队友横着就飞了出去，下巴血流如注，过后缝了七针。

事发的时候杨殿飞在第一，早早的过了线，在场边看得是清清楚楚。

杨殿飞当时就脱了冰刀，站在终点线等，程逸鸣刚过线就被杨殿飞搂住了脖子。

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

不，准确的说，是杨殿飞把程逸鸣打了。

“谁能想到滑倒数第一的傻逼玩内道超越啊！我都滑这么慢了，他外道超我不好么！” 说起这事程逸鸣也一脸委屈，“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倒第一我倒第二，还有超我的必要么？超完了他不也就是个倒第二吗？啥都不是！”

杨殿飞冷笑，“倒数第一？但凡你再早两个月跟他在赛场上遇到，他能赢得你找不到北！”

撂下这句话，杨殿飞扭头走了。

杨殿飞真想不明白。

像程逸鸣这样的人，滑短道速滑也只是玩票的性质，可是能够得到机会进省队集训。

像唐成周这样的人，为了能够更容易的进入省队，甚至能够跨省集训，投机取巧，占他们的名额。

而像那种把短道速滑当命根子的人，明明比他实力都强，只是因为暂时的伤病，连集训的名额都要被这些人抢占！

这是什么道理！